替身辭職後

第53章

平鎮的房屋皆是臨海，拔高而建，高低錯落的屋子排成一排，屋前是一條寬闊的大馬路，馬路的另一側是加固的防護欄，再過去就是海。

時值傍晚，許多附近的居民立在欄杆前欣賞海邊夕陽西下的美景。

安凡與淩雲抛下那句話後就迳自回家，短短幾步路碰見不少附近的熟人，她一一打過招呼。

掏鑰匙正開院門，側邊沖出來的人挽上她的胳膊，還拿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肩。

安凡驚得手裏鑰匙都掉了，她實在看不了淩染這樣，很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未免晚上吓得做噩夢，她很嚴肅地命令她：“松開。”

“哦。”淩染很委屈地應了聲，抱着娃娃垂頭喪氣立在一旁，不出聲。

安凡沒管淩染此時是什麽樣子，撿起鑰匙開了院門，大步流星越過內院，開門進屋。

背上的畫具沉甸甸，安凡随手将其擱在屋子的角落，畫具沒靠穩滑倒在地，安凡沒管，她健步去矮幾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杯下去還不夠，安凡又倒了一杯。

這時委屈巴巴的淩染和一臉忐忑的淩雲跟進來，就在大門外杵着，淩染極沒有眼力見地開口：“安凡，我也想喝。”

淩雲看看安凡的臉色，上前兩步：“姑姑我給你倒哈。”

安凡也不至于小氣到一口水都不讓人喝，在淩雲給淩染倒時，她着手也給淩雲倒了一杯。

淩雲将倒好的水遞給淩染，淩染卻挑剔起來：“我要那杯。”

她手指的，恰好是安凡剛剛給淩雲倒好的那杯。

淩雲端着水的手一時僵在原地，她回頭看看安凡，很為難地沖安凡點了點太陽穴，示意淩染腦子有問題別和她争。

于是安凡轉手将水杯遞給淩染。

淩染笑嘻嘻地接過，臉上又露出那個讓淩雲一再裂開的甜美笑容。

淩雲咽了咽口水，趁淩染心無旁骛地品嘗安凡給她倒的那杯瓊漿玉露時，小聲在安凡的耳邊商量：“我們能不能在你家吃完晚飯再走？”

安凡沒出聲，只靜靜地看着她。

淩雲先嘆了口氣，随後聲音比剛才還要小：“之前我要和你單獨說話的時候，我姑姑她不是不讓嘛，她就想粘着你，我就承諾她，如果她能一個人呆一會兒，晚上我們就能留在你這兒吃晚飯……”

淩雲在安凡瞪大的眼睛裏補充：“剛剛我都要帶她走了，她突然又提起這件事……”

她嘟囔着抱怨：“明明都失憶了，這記性又怪好使的。”

淩雲也不是厚臉皮的人，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她硬着頭皮在說：“可以嗎？我們可以自備飯菜，只要你和我們在一張桌上吃就行。”

安凡望着對面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在抿像是舍不得喝的淩染，內心的荒誕情緒還未消，她還持有這兩人在她面前合夥演戲的想法，她還沒接受淩染失憶只記得她的事實。

思緒百轉千回，最終答應：“行。”她再琢磨琢磨。

雖然淩雲聲稱她們能自備飯菜，但身為主人的安凡不能沒有待客之道，不管淩雲那邊會備什麽，她這邊該有的得有。

安凡去附近常去的小飯館點了三菜一湯，是被迫拖着淩染和淩雲一起去的。

她出門，淩染要跟着，淩雲不放心也跟着，簡簡單單買個飯變成了三人行。

安凡臨走出小飯館時順便給司機大叔買了份盒飯，打包好，這才領着兩人往家走。

天色漸黑，夕陽只留一抹餘紅在天邊，取而代之的是小鎮騰起的夜景，走在馬路沿上，吹着晚間獨有的海風，即使在盛夏也閑适非常。

淩雲畢竟才高考完，滿是小孩子心性，能被安凡留着吃頓飯就再沒心理負擔，走在安凡身邊都帶蹦，挺興奮地說：“姐姐我好羨慕你，我也想住在這樣的地方！”

“以後有空可以來找我玩。”安凡和她閑聊：“學校填的哪？離家遠嗎？”

“P大，不太遠……”淩雲說：“但我現在有點後悔，我應該填海城大學的。”

淩雲很惆悵地說：“填志願那會兒我還不知道我姑姑是這情況，我要是去上大學了誰照顧她啊。”

安凡直覺這話她不該接，于是她也沒回。淩家家大業大，再不濟還有保姆，何必輪上她。

“安凡能照顧我。”淩染在一旁插話。

安凡還是沒出聲。

淩染又來挽人胳膊，仰着頭一臉堅毅地問：“安凡你照顧我嗎？”

安凡只低頭看了看兩人手臂相貼的部分，淩染瞬間懂了安凡的意思，原本不太想松，一看安凡的眼神又不敢繼續挽，怯怯地松了手。

安凡将打包好的盒飯遞給車裏的司機，又上前幾步去開院門，聽見落在她後面的淩染和淩雲小聲說：“安凡她為什麽不理我！”

淩雲小聲回：“姐姐她現在不太喜歡你。”

“你瞎說！我明明記得她很喜歡我！”淩染辯駁。

“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你車禍撞到腦子失憶，醫生也說記憶可能出現錯亂，安姐姐她現在是不喜歡你的……”

安凡不願再聽兩人這喜歡不喜歡的車□辘話辯論會，往左轉到廚房，取了幾個碗，将打包來的菜裝在盤中。

飯是出門前蒸的，這時已經好了，幾人坐上飯桌，安凡給兩人盛好飯遞過去，蹭飯的淩雲特不好意思接過，說：“我們可以自己來的。”

想必淩染被淩雲那番不喜歡論打擊得不輕，一張小臉蔫不拉幾，又委屈又期許看着安凡：“我可以幫你盛飯，我也可以照顧你。”

“我不用你照顧。”安凡回。

不知安凡是不是抱着早點吃完早點讓她們走的心态，總之安凡在飯桌上沒再說話了，淩雲望着埋頭吃飯無精打采的淩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飯後，大概是想自證能力，淩染自告奮勇要去刷碗，安凡本來想攔，但淩雲說讓她去，看那神色是有話要和她說，于是安凡便答應了。

搬了兩張竹椅坐在門前的院子裏乘涼，蒲扇搖了一陣，淩雲才開口：“姐姐你是不是很煩她這麽粘着你？”

安凡沒出聲，她說不清自己對這件事的态度，她現在還覺得荒誕。

“我姑姑她現在就是特別沒安全感……”淩雲說：“她剛開始醒來的時候，什麽也不記得，就記得你，可你不在她身邊……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麽樣的感覺，我沒經歷過，但她那陣子眼神都是空的，我們和她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醫生最後也束手無策，勸我們帶她回家熟悉過去的環境，直到她在別墅找到你用過的那個娃娃，情況才開始好轉……”

“那天她抱着你的那個娃娃，聞着上面的味道，就有種找到全世界的感覺……”

淩雲笑了笑：“我不知道這麽形容對不對，但那就是她給我的感覺，她知道你的存在後就變得有安全感了。”

“她也不記得我，和我熟起來還是因為我給她看了你的照片，明明都失憶了還知道得寸進尺，看了照片就吵着鬧着要來找你……”

淩雲笑起來，聲音卻像在哽咽：“醫生說待在記得的人身邊才可能恢複記憶，我實在沒辦法只能領着她來找你了。”

安凡手撫上淩雲的肩膀，很寬慰地拍了拍。讓才成年的小孩承擔這麽多，也确實辛苦。

“我知道你煩她……”淩雲慢吞吞地說：“她記得你才粘着你的，她只記得你，我真的沒辦法……”

淩雲掉了眼淚，安凡從客廳抽了幾張紙遞給她，看她還哭得止不住，只好拿還在廚房的淩染威脅她：“別哭了，待會兒被淩染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淩雲被逗笑，不甘示弱地說：“不會的，她現在特好騙，我随便找個什麽理由就蒙混過去了，她信我的。”

淩雲又看看安凡：“她更信你……”

門前的大馬路上不時駛過幾輛車，淩雲拿這個舉例：“你信不信，你現在和她說門前這些人開的都是碰碰車，她也相信。”

安凡沒覺得這有什麽好：“我不需要她信我。”

“唉——”淩雲長嘆一聲：“怎麽這麽折磨人啊，要是以前我姑姑有這麽好騙，你們倆哪有現在這些事啊！”

安凡哭笑不得，正要說話，洗好碗的淩染從廚房出來。

她穿着一條墨綠色的寬大背帶褲，內裏是一件帶卡通圖案的白T，頭上紮着馬尾，安凡不确定淩雲對淩染的報複是不是已經藏在她對淩染的穿衣風格裏，這身衣服放在過去，就算燒了淩染也不會穿的。

淩染驕傲地走過來，馬尾一甩一甩，挺胸擡頭的姿态像系着紅領巾待誇的小學生，眼睛灼灼望着她。

安凡不理，視若無睹，果不其然淩染眼裏的光滅了，她好笑地拍拍淩雲的肩：“起來了。”

時間确實不早，不能留在安凡這兒，淩雲只能帶着人離開。

淩染雖然失憶，但脾氣還是一根筋，在淩雲提出要走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大聲辯駁：“為什麽要走？我們不是來照顧安凡的嗎！”

安凡不想看這場拉鋸戰，彎腰撿起還躺在地上的畫具，進裏屋收拾東西去了。

沒過多久，淩雲來和她辭行，安凡不知道淩雲使的什麽辦法讓淩染心甘情願離開，但結果她滿意就夠了。

“一路順風。”安凡說。

淩雲很羞澀地說：“以後還能來嗎？我保證不常來！”

安凡想起她哭鼻子的樣子，動了恻隐之心：“來吧，一次兩次，別太多。”

“好！”淩雲慷慨激昂地應了，邁着大步離去，還拖走了依依不舍的淩染。

安凡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所以這都叫什麽事！

礙于安凡和淩雲約定的次數是一次兩次，因此她也沒覺得這會對自己的生活有任何影響，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但她沒想到，淩染的第一次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當買菜回來的安凡撞見獨自一人蹲守在她門口，旁邊還杵着一個大號行李箱的淩染時，徹底傻了眼。

淩染已經朝她大步奔過來，安凡躲避不及，一邊抵抗着她的黏黏糊糊，一邊拿手機給淩雲撥電話。

“淩染怎麽回事！”

隔着電話，淩雲的聲音聽起來尤其欠扁：“上次她來你這兒，不是怎麽鬧都不願意走嗎，我沒辦法，只好和她說是回家收拾行李再來……”

安凡那邊的沉默讓淩雲也心虛，她說：“行李收拾三天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再等房子都要讓她燒了。”

“那你人呢！”安凡幾乎在吼了。

“她不讓我來……”

這人指望不上，得出結論的安凡憤憤挂了電話，看着像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深吸了口氣，平靜地說：“松開。”

淩染頭搖似撥浪鼓，手還抱得緊緊的。

安凡再吸一口氣，拿淩雲的法子對付她：“不松開你就別跟着我了。”

淩染一聽，猶猶豫豫松開手，只指尖還眷戀地一勾一勾安凡腰處的流蘇，安凡一把将流蘇薅回來，認命去開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