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安凡這一晚都沒怎麽睡好。
腦中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黎想和黎汐是堂姐妹關系。
雖然黎想口口聲聲說着兩人不親,還力證就算兩人有親戚關系,那也無關緊要,可這事就像紮在安凡心底的一根刺,時不時竄出來刺她一下,她很難不介懷。
想得最多的還是這兩人是不是在合夥密謀什麽,比如說聯合整淩染之類的。
畢竟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突然成了堂姐妹,還都和淩染有或多或少的聯系,要真有什麽裏應外合的勾當,淩染也确實在劫難逃。
可這想法很快又被安凡推翻,因為這實在沒道理,還很牽強。
合夥整淩染,方式是什麽?目的是什麽?
最關鍵的,她們會這樣做的原因又是什麽?這些問題安凡一概理不清。
翻來覆去想來想去,安凡只想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無論黎想和黎汐是什麽關系,那都和她沒什麽關系。就算她們在合夥整淩染,也不是她要擔心的問題。
今早她把和淩染的話說得那樣絕情,今晚她就為淩染的事擔憂得睡不着覺,她賤不賤啊。
安凡不允許自己再為這事耗一分神。
況且,既然她已經把話和兩人都說清楚,那這兩人無論是明争還是暗鬥,抑或是圍繞着她在搞什麽明争暗鬥,那也與她無關了。
她只是一池不想被殃及的魚。
遠離淩染,不親近黎想,這才是她目前最該做的。
只是,遠離淩染很簡單,不親近黎想就不那麽容易,畢竟她還在黎想的公司上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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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什麽樣的理由辭職會顯得正當又自然呢?
仿佛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安凡苦想了一晚上的問題在第二天早上得到解決。
早晨,鬧鐘響後,安凡如往常般拿着手機在床上賴了會兒。
這是她過去對淩染管治的奮起反抗,畢竟淩染是從不允許她在床上玩手機的。
但凡第二天醒來床邊沒有淩染,安凡總要摸着手機賴上一會兒,哪怕不玩,只是拿着手機聽聽歌,她也要裝模作樣賴一會兒。久而久之,也就養成習慣。
這天的手機似乎格外熱鬧,主要表現在班群,班長在班群裏發通知說論文答辯和畢業照拍攝時間都定在下周,提醒他們提前做好安排準時參加。
安凡幾乎是瞬間有了思路。
畢業季,分手季。
多麽正當的一個和工作拜拜的理由。
床也不想賴了,安凡掀被起床,對鏡洗漱時還在嘀咕晚上這時間段果然不适合想事。
昨晚她死活就是想不到和黎想辭職的正當理由,卻沒想到理由竟可以這麽簡單。
幸好來得及時。
一旦有決定的事,安凡不愛磨蹭。
一進公司,安凡先敲了張辭職報告,往人資辦公室一丢,回辦公室的路上就接到了黎想打來的電話。
安凡心想,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她這時剛好走到理妍總部的著名景觀——空中長廊,金色的陽光從落地窗外大片地透進來,到處都明燦燦的,把安凡心底的幾分緊張都給照不見了,她在角落找了個單人沙發坐着,接通了電話。
“你要辭職?”黎想開口就是這麽一句。
安凡沉靜以對:“是。”
“為什麽?”黎想問:“因為我昨天說的那些話?”
黎想停頓了下,更進一步地補充:“如果是因為我和黎汐的關系,我覺得沒必要。”
或許是翻來覆去想一整晚的效果太顯著,黎想在她提出離職的當口提出這事,就越發讓安凡生疑。
黎想潛意識覺得她離職的原因是這個。
安凡不确定還會不會有人因為老板的親戚關系而離職,但她确實是因為這個。
黎想既然這麽猜,究竟是她心思過于缜密,還是這關系背後真藏着點什麽?
安凡沉默的間隙,黎想又開口了,聲音細聽藏着幾分無奈:“和黎汐的關系我也沒法改變,不然我當你面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安凡開口:“和她沒關系,是我的原因。快畢業了,學校那邊堆了好多事,不趕緊回去我怕來不及。”
“那也沒必要……”黎想想說那也沒必要辭職,如果有事她這邊放一個月的假也不是問題。
可安凡就怕黎想提這個,搶先一步說:“當初不是說好的實習嗎?”
黎想這回當真無話可說了。
良久,黎想失笑:“行吧,準備什麽時候回去,我送你。”
“還不知道,還得和陸昀說一聲。”
“那你确定了一定記得告訴我。”黎想重申。
“嗯。”安凡應聲。
挂斷電話,安凡攥着手機長舒一口氣。
事情好像就這麽解決了,這趟回去以後,淩染黎想這些人,大概也和她也沒什麽關系了吧。
雖然黎想一再重申要安凡離開江城時和她打聲招呼,但安凡還是沒這麽做。
一個走一個送,勢必又要引起不必要的牽扯,所以她只在落地海城後給黎想發去一條平安的消息,相信黎想如此通透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拖着行李箱一路回到學校,才推開宿舍門,其他三名室友目光一致望過來,畫面凝滞幾秒,安凡剛想開口打破僵局,她就被一擁而上的幾人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耳邊同時響起的還有爆竹般的怨怼聲。
自過年那時得知9月27日的真相,進而和淩染分了手,安凡就逃也似的和陸昀去了江城。
和室友滿打滿算幾個月不見,安凡已經被她們評為“宿舍不合群分子”,時不時就要在群裏接受一番陰陽怪氣。
常歡:氣死我了姐妹們!今天三食堂有醬大骨,下意識買了四份,走到宿舍樓下才想起安凡不在,我就把她那份喂給樓下小狗了,姐妹們我做得對嗎!
梅梅:為你鼓掌!
陳葉:沒良心者飯菜不留!@安凡;
諸如此類,安凡已經被冠上“沒良心”“白眼狼”等頂帽子。
偏偏這些詞還都是三個字,于是三人不時以“小白、小眼、小狼”或“小沒、小良、小心”的群昵稱出現,連環抨擊,弄得安凡哭笑不得。
腦內的聲音逐漸與耳邊的聲音重合,安凡兩手抱三個,逐個安撫:“今晚我請吃飯。”
梅梅不滿意:“你廣告都拍了就請我們吃頓飯?”
陳葉很直接:“都電視明星了還這麽摳啊?”
常歡更甚:“就是,搞得誰缺你這頓飯錢似的!你那廣告視頻一出來,我們仨飯卡一個月充八回,全系的飯都請了。”
這事安凡早有耳聞,群內一天天地喊錢包都空了,只想讓她趕緊回來包養她們仨。
可她當時還在淩染和黎想間周旋,如今想想真像一場夢。
安凡只想趕緊結束這情景劇,無奈簽下喪權條約:“那這個月我當牛做馬伺候你們仨。”
梅梅和陳葉傲嬌一轉身:“這還差不多。”
常歡連連點頭,攬上她肩膀:“滿意了。”
晚上和室友出去大吃一頓,回來時又繞着學校操場走了好幾圈,奔波了一天,洗漱完躺下的安凡連一根手指都不想擡,可她也不太想睡。
陳葉的手機在黑暗中冒着弱光,不時傳來一聲嬌俏的輕哼,安凡猜測她在和對像聊天。
晚飯時候也聊到了對象的話題。
畢業季确實是分手的敏感季,三對中兩對都出現了情感危機,話題談到這兒,不知誰問起她,問起淩染,安凡才想起跨年夜那晚她曾把淩染鄭重其事介紹給室友。
她依舊能回憶起那時情意滿漲的一顆心,也能在這時平淡無波地回:“分了。”
常歡是唯一知道她和淩染是如何開始的人,極有眼色地岔開話題:“大好的日子聊什麽分手,還不如聊過幾天的答辯!”
“那還不如不聊!”梅梅嗔她一眼。
但話題還是轉到了答辯,室友将探得的消息告訴她,哪位導師提問要小心,哪位導師愛無理由訓人,哪位導師愛眼睛放頭頂上看人。
夜深人靜,安凡輾轉翻了個身,望着黑暗中空空一片的牆壁出神。
其實牆上什麽也沒有。
但也并不是什麽也沒有。
在她過度迷戀淩染的那段時間,在她滿心愛戀卻又不能将關系公諸于衆的那段時間,多少個夜晚,她偷偷在牆上寫下“淩染&安凡”,又在第二天早上醒來黯黯擦去。
見不得人的字樣,如同她們見不得人的關系。
安凡怕在牆上留下痕跡,總是擦得很仔細,可心底又暗暗希望留下痕跡。
她想,等她大四畢業,等新生入學,有學妹睡在她這張床上,看到牆壁上的字樣,會猜測她和淩染的關系,會将她和淩染的名字綁在一塊聯想,甚至會邀室友一同八卦,她和淩染是那種關系。
她想要的那種關系。
安凡定了定神,不再想了。
是這張床的魔力吧。
宿舍這張床承載了她太多關于淩染的思念,一躺到這張床上,思緒就不由自主地繞着淩染紛飛。
安凡這才驚覺她大學四年一直在繞着淩染打轉。
直到今晚吃過飯和幾名室友在操場散步,在思緒沒有淩染的紛擾下,她仿佛才真正過了一次大學生活,潇灑恣意,想笑就笑。
在以前,溜操場也是有的,只是那時的她顧慮着淩染,顧忌着她是個替身,哪有像今天這樣全身心地投入做自己。
安凡猛然有種自己大學四年白活了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尤為強烈。
室友不甘大學生活就此平淡結束,東拼西湊弄出一張“畢業不做後悔一生的十件事”清單,還拉着她一起嘗試。
其中不乏半夜十二點沖學校玉明湖激動喊話的中二行徑,也有酒吧酗酒宿舍通宵恐怖片的兇悍作風,安凡來者不拒一一奉陪。
她也不覺得這些事是她不做就會後悔的。
但她知道如果這些事不做,那她以後回憶起大學生活将全部是淩染,而這一定會讓她後悔,所以這些事得做。
瘋玩了幾天,到了拍畢業照的日子。
玩的時候無所顧忌,等到了照相時才知道後悔,一個個捶胸頓足前幾天不該太過放肆,化着妝都在嫌棄前兩天的燒烤太香,讓人把持不住。
畢業照順利拍攝,安凡還意外收到同專業一名男生的表白,說是大學四年都沒抓住機會,再不表白就來不及了。
三名室友藉機起哄,安凡本沒覺得有什麽,被她們一起哄倒是害羞了,領着人到角落,很誠懇地說:“可是我喜歡的是女生。”
不是淩染,也會是別人。
男生臉上倒沒多少失望,像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把手中的花遞給安凡,說:“畢業快樂。”
安凡一愣,收下了,說:“你也是。”
等安凡抱着花回去找室友,這才發現室友身邊旁還站着一個人,幾人相談正歡。
安凡緩緩走近,談話中的黎想看過來,撥開室友,将手中的花遞給她:“聽你室友說你正被表白,這個熱鬧我不該湊,但今天你畢業,我不想缺席。”
“畢業快樂。”黎想誠懇道。
安凡接過,花束擠在胸前,仿佛連動作都擠遲緩了,她說:“謝謝。”
黎想彎唇沖她笑了一下。
安凡本還因黎想的到來而有所惴惴,但黎想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打消了她的顧慮。
黎想仿佛真就為慶祝她畢業而來,其他有的沒的一句也沒提,就算聊天也只問起她的大學生活,很好地注意了分寸,保持了安凡想要的距離。
黎想如此熨帖,安凡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多了,于是主動提起這幾天和室友做的瘋事,換來黎想贊賞的評價:“年輕真好。”
集體畢業照拍下那一瞬間,安凡望着在人群中伫立的黎想,擠在周邊同學家人或親友間的黎想,思緒萬千。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這一場面,只不過站在人群中眼裏只有她的是另一個人……
集體照拍攝結束,周圍的同學四散而去,安凡被室友拉着去标志性建築地打卡,又被攔住。
“安凡同學,這是您的花,請您簽收一下。”小哥身上穿着外賣人員特有的黃馬甲,不失恭敬地将花送到安凡面前。
安凡今天收了不少花,像這樣送的也有,她下意識接過卡片簽字,随口問:“誰送的?”
外賣小哥愣了一下:“抱歉,客戶要求我們保密。”
旁邊的陳葉調侃說:“現在當外賣小哥可真不容易,這麽熱的天穿襯衫送花,不熱嗎?”
安凡趁簽收的間隙上下掃了眼,何止襯衫,西褲和皮鞋都穿上了。現在送外賣得這樣?
小哥抹了把汗,接話:“畢竟是送慶祝畢業的花,老板叮囑我們穿正式點,這樣有儀式感。”
陳葉笑說:“你們老板可真會做生意。”
“诶你們店叫什麽名字啊,下次就找你們家了……”陳葉的話被她男朋友截住,他将人攬過來,強硬說:“遠遠就看你和人搭讪,現在還要人聯系方式,當我死的是吧?!”
小哥接過安凡簽的卡片,讪笑着走了。
小插曲沒人放心上,拍完畢業照的自由活動時間,安凡又和室友同學拍了不少照片,黎想陪同,不時充當攝影、化妝師等角色,全程保駕護航。
畢業照拍攝結束到了飯點,一群人累夠嗆,決定大吃一頓。
幾名室友攜男友一同出席,常歡杵杵安凡的手肘,示意她邀請黎想。
安凡知道室友誤會了她和黎想的關系,但她和黎想也沒僵到一頓飯都不能吃的地步,何況人家忙前忙後陪了一上午。
安凡走近兩步,問她:“一起吃個飯嗎?”
“可以啊……”黎想拿出手機,說:“想去哪兒吃,我讓助理訂位置。”
“學校附近有家火鍋挺好吃的,你可以嗎?”
“我沒問題。”黎想收起手機,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安凡身邊。
一行八人到了火鍋店,找了個包廂坐下。
火鍋店裝修風格襲舊,到處都是木制的桌椅,就連包廂與包廂間的隔斷也是木的。
包廂內部是一張木制的大方桌,一個方位坐兩人,情侶挨肩坐,剩下安凡和黎想。
等真正坐下,安凡才覺得這場合邀請黎想也不那麽合适,仿佛她和黎想真有什麽似的。
梅梅的男友不知是臉盲還是眼拙,沖黎想舉了舉杯:“淩總,上次沒機會和您一起吃飯,這次終于——”
未出口的話被梅梅捂嘴堵住,她小聲在他耳邊低吼:“點你的菜,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黎想倒不尴尬,淡然笑笑:“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吃飯,也不知道有什麽規矩沒有,今天我請,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看在錢的面子上別和我計較。”
衆人皆笑,拿起平板點單。
相較于包廂內的快活氛圍,僅一木制屏風隔開的包廂卻仿佛裹在冰窖。
學校附近的火鍋店以經濟适用為主,包廂也沒那麽講究,木制的隔斷擋不住聲音,有心者還能從隔斷上的镂空窺探隔壁包廂的光景。
淩染的目光落在衣袂暧昧相擦的安凡和黎想身上,最終落下黎想的身上。
她想,那原本是屬于她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
我覺得我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