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辭職後

第3章

岐山在國慶期間不算熱門的旅游景點，但當地也有幾個小有名氣的景區，兩人跟着景點規劃路線，一路逛吃逛吃，幾天下來，足跡也已經遍布大半個岐山。

陸昀癱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放空了會兒，側着頭去看忙個不停的安凡，忍不住出聲：“你別擺弄那個破行李箱了，淩染都不要了你還留着幹什麽，幹脆扔了！”

安凡默默當空氣。

自她和陸昀提起淩染的惡劣行徑，陸昀這幾天就不止一次對這無辜的行李箱報以強烈的不滿，仿佛行李箱就是淩染本人，罵行李箱就等于替她報仇。

陸昀還在叨叨：“淩染她什麽人啊？她很牛嗎？她憑什麽把你一個人丢在岐山？你是她帶來的，她走的時候卻不叫你，她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她越說越憤慨，簡直是義憤填膺：“就這樣你還要繼續和她在一起，我真後悔當初沒攔着你跳火坑……”

終于找到衣服，安凡合上行李箱起身，語氣淡然：“我先去洗澡了。”

兩人是初中相識的好友，互相都很了解，陸昀這幾年其實沒少當着安凡的面罵淩染，安凡心情好的時候會順着她說上一兩句，心情不好就會像這樣一聲不吭，當作沒聽見。

陸昀望着那道背影，可能是想吵架，也可能是心疼，嚴厲地說：“我看你就是記吃不記打。”

安凡一怔，随後答：“我确實記吃不記打。”

及至浴室門口，她又說：“不然我也不會和她在一起這麽多年……”

浴室門開又關上，阻隔開兩人間無形彌漫的沉悶。

陸昀繼續癱着，長嘆了一口氣。

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沼澤中深陷是什麽樣的感覺？

問問安凡就知道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淩染，也清楚淩染是在她身上找尋另一個人的影子，這樣的開始注定不會有完美的結局，可她彌足深陷，一步步看着自己沉淪。

有時候仔細想想，陸昀又慶幸安凡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格，她這人愛珍惜當下和展望未來，唯獨不愛回望過去。

偶爾回憶，也是從細枝末節中拾取一些好的，甜甜蜜蜜的回望。不然，就淩染對她那方式，恐怕安凡都重度抑郁八回了。

擱在床鋪上的手機震動兩聲，陸昀探長手去摸，拿來一看發現是安凡的手機，她下意識要放回，餘光瞥到屏幕上的“Lr”，手的動作停住。

“Lr”是安凡給淩染的備注，取的是淩染名字的首字母。

其實備注的方式有很多種，像最普通的淩染，或者親密點的染染，再或者公事公辦的淩總，又或者不願被人知道而随意輸的10086。

安凡這人備注方式很普通，無論關系好與壞，一概是姓名。

陸昀身為最好的朋友曾經不平自己和其他甲乙丙丁一個待遇，強行将自己在安凡那兒的備注改成“寶貝兒”，沒多久就發現安凡自己改了回來，還是冷冰冰的陸昀二字。

所以對于淩染的“Lr”，陸昀曾仔細琢磨了一下。

單看這兩個字母其實看不出什麽，但知道點內情的人又能清楚這是淩染，像是一種想被人知道、又不想被人知道的矛盾心理。

大概就類似于安凡曾成為替身的心情。

成為姐姐的替身，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講，都不算太體面的事，被正義的人知道甚至還要罵上幾句“不知羞恥”。

但安凡喜歡淩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值得昭告天下的事，她恨不得告訴所有人她和淩染有一腿，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卻又不能這樣做……

真他媽苦。

陸昀手比腦子快，已經點開了淩染發來的消息。

【Lr：明天有空嗎？】

陸昀張嘴欲嘔，生生忍住，并納悶：這人怎麽還有臉發這種消息？自己做過的混賬事都忘了嗎？

她氣得簡直想把消息删了、軟件卸了、手機扔了，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息屏、閉眼、躺在床上休養生息。

過了一會兒安凡洗完澡，陸昀從床上起來，将人拉到酒店套房的沙發上，一副說正事的架勢：“淩染剛給你發消息了。”

安凡擦頭發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像是不在意的詢問：“她說了什麽？”

“問你明天有沒有空。”

“你回了嗎？”安凡一時有點緊張。要是陸昀回了，估計不會是什麽好話。

“沒有。”陸昀當時确實想罵人，但這樣做，未免太不尊重安凡，她和安凡之間也會有嫌隙。

安凡松一口氣，但這口氣還沒松完，陸昀又說：“你想回嗎？”

安凡沉默了會兒：“我不知道。”

陸昀說的沒錯，她确實是記吃不記打的人。

淩染抛棄她而失約陸昀這事在兩人把旅游地點選在岐山後完美解決，安凡已經不太想得起國慶前對淩染的怨怼了。

她幾乎能想像，在整個愉快的國慶假期過完，她會對淩染故态複萌，恢複花癡模樣。

“手機放我這兒。”陸昀冷靜出聲，并揣起手機，動作一氣呵成。

安凡愣了一下，結巴說：“我、我不回啊。”

“哼，誰知道呢。”陸昀沒好氣：“萬一到晚上你感情一充沛，趁着我睡覺就答應她，我可不幹。”

“反正不準回！”陸昀厲聲強調一次。

安凡抿抿嘴，試圖商量：“不然就回她說“沒空”？不回消息不太禮貌，而且萬一她在等我的回複呢？”

陸昀冷漠臉：“你覺得她會嗎？”

随即換上嘲諷的語氣說：“拜托，她可是淩染诶，分分鐘進賬幾千萬的淩染，你覺得她會花那寶貴的時間等你無聊的回複嗎？”

“呃……”安凡拉下臉：“陸昀你吃槍藥了？”

陸昀滿不在乎點點頭：“吃了，恨不得喂你也吃一點。”

她很是感慨：“我真想看到你吃完槍藥沖淩染吼的那一天，肯定引起極度舒适。錄像太強人所難，不然到那一天你順便給我錄個音？我拿來當鬧鐘，每天爽一爽，身心愉悅。”

越說越離譜，安凡不理她：“不回就不回吧，你趕緊洗澡，明天不是還約了朱希亮去玩？”

旅游時碰見的，互相都認識，何況朱希亮還是本地人，陸昀親切的拉上這個伴，明天一起玩一天。

安凡不理淩染陸昀就快樂，她哼着小調去洗澡，臨走前沒忘記帶走安凡的手機，姿态堪比守財奴。

第二天的旅程有了朱希亮這個本地人的陪伴玩得更開心，三人去了幾個外地人不知道但本地人常去的地方，游客不多但都很美，還吃到了很多深藏于大街小巷的美食。

回酒店的路上陸昀一直在誇朱希亮，不用看都知道玩得很開心。

陸昀感慨：“看來出來旅游還是要本地人帶着，那天我說和朱希亮一起你還猶猶豫豫，現在知道好了吧？”

安凡無話可說。

她确實有過猶豫，還是因為一個現在想起來有些可笑的理由。

算是和淩染單方面冷戰的這幾天，安凡一空下來就會想起淩染那句“昨晚看你聊得那麽開心，以為你不想回”，她後知後覺，反覆琢磨，察覺出幾分吃醋的意味。

或許說吃醋有些臉大，但幾分占有欲強總能品出來。

再不濟，就淩染不想看到她頂着這張臉和別的男人聊天呗。

于是安凡高興了，興奮了，膨脹了，隐隐地還有點自覺，要主動和別的男人拉開距離。現在想想，真是愚蠢得可以。

安凡提議：“不然明天再請他帶我們玩一天？”

陸昀哼哼兩聲：“你以為貴公子那麽有時間的嗎？”

說完這句又納悶：“不過今天和他出去玩，感覺不像貴公子啊，你看他帶我們吃的，五塊一份的紅糖糯米□，十二塊錢一份的鹵肉米粉，這像是家裏有礦的人吃的東西嗎？他可比那個淩染接地氣——”

陸昀的話戛然而止，安凡詫異朝她看去，又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酒店門口，看到淩染就站在那兒。

安凡的心像是被什麽猛抓了一下，突然打起了嗝。

這個嗝喚回了陸昀的思緒，她恨鐵不成鋼的盯着安凡：“你能不能給我争點氣！”至于激動得打嗝嗎？

安凡也不想這樣，她腦中飛快閃過曾看過的止嗝方法，忙喝下幾口奶茶壓制住那嗝意，可惜那嗝來勢洶洶，一時半會兒還真止不住。

陸昀氣死了，她靠近安凡，聲色俱厲地說：“不回消息淩染就追過來，這說明什麽？說明她就是個賤骨頭，就吃欲擒故縱這一套，你要是想和她在一起，你就別凡事依着她，你吊着她，你懂不懂？”

安凡還在打嗝，其實也就朦胧聽了個大概，但陸昀又兇巴巴問了一遍“你懂不懂”，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懂我懂。”

看這模樣就不像懂的，陸昀嘆氣。

兩人在看到淩染後就沒動過步子，淩染也定海神針似的杵在酒店門口，她穿着件長款的風衣，一頭卷發被風吹起，看着頗有氣勢。

輸人不輸陣，陸昀拽過安凡的胳膊，小聲說：“你打嗝就是因為吃太撐，聽見沒有？”

安凡又點頭。

她想，好像自淩染出現，她就不太會思考了。

走近淩染這幾步，淩染已步下酒店門前的臺階。三人交彙，誰也沒有率先說話，安凡突然的一個嗝，打破詭異的沉默。

安凡解釋：“我是因為吃、吃太多了。”

陸昀：“……”

又沒問你解釋什麽？

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淩染很安靜：“有事嗎？陪我走一趟？”

眼看安凡就要答應，陸昀拽住她，繃着臉問：“什麽事？”

淩染答：“一點私事。”

“我就奇了怪了……”陸昀直直撞上淩染：“公事也要陪私事也要陪，你把安凡當成什麽啊？之前辦公事你就直接把她抛下，這次辦私事預備怎麽？我不會以後都見不着她了吧？”

陸昀說話期間安凡拉了她好幾次，可越拉陸昀說得越起勁，拉到最後她也放棄了。

淩染先是看了安凡一眼，随即回答陸昀：“我想我們的事，不需要向你交代。”

陸昀像是一下子被點着了，火氣噌噌地往上冒，她剛想要回嗆，被安凡拽到身後，聽前頭的安凡繃着聲音說：“陸昀是我很好的朋友，她這是關心我，請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陸昀差點沒出息的淚崩。

不容易啊，有生之年能看到安凡回怼淩染，還是為了她。

淩染安靜兩秒：“好，我道歉。今天找你是想為那天的不告而別賠禮，當時确實有點急事……當然，你今晚要是沒時間，我可以換一種方式。”

“我有。”安凡立馬說。

陸昀：“……”

眼看木已成舟，陸昀只能盡最大的努力添柴拱火不讓淩染痛快，她說：“夜裏風大，你戴着朱希亮今天送的帽子吧，省得頭發被吹亂了。”

安凡傻傻看着陸昀，只看到她嘴裏正反覆無聲念叨着的四個字：欲擒故縱。

淩染說：“走？”

安凡機械答：“好。”

路走出一半，安凡才想起來問：“你想去哪裏走走？”

“這邊夜市怎麽樣？”

“挺好的……”安凡習慣性快速答話，然後才開始詳細地說：“好吃的很多，也很好玩，我前兩天去玩套圈了，還套到一片很特別的葉子，打算送給你……”

說着說着發現自己本性暴露，又開始端莊溫婉，聲線和緩：“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去那兒逛逛。”

淩染只問：“和朱希亮一起去的？”

“不是……”安凡解釋一聲，或許是疑惑或者是好奇，她偷偷看了淩染一眼，沒看出什麽，她答：“和陸昀去的。”

“嗯……”淩染說：“帽子摘掉吧，醜死了。”

見安凡一直盯着她看，淩染只得又說：“等會兒給你買頂更好看的。”

安凡游魂似的和淩染并肩走在去夜市的路上，滿腦子都是：

她這是吃醋嗎？

應該是吧？雖然沒什麽這方面的經驗但感覺還挺像的……可淩染會吃我的醋嗎？

感覺不太會的樣子……不管了，開心就好，她這就是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