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上的衣物盡數淋濕,頭發亦是濕淋淋地黏在脖頸間,難受的很。我仍舊傻兮兮地伸直手,手中握着那柄倒黴紙傘,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閉目養神的子非。
胭脂鋪子裏那兩名男女也不挑發簪了,反倒饒有興致地看向我這邊。不光是那一對兒男女,臨街的鋪子裏無所事事的夥計也朝這邊望過來,見我可憐兮兮在雨裏淋着,眼神裏便帶出些幸災樂禍。
我看着子非,尴尬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這三百餘年,再沒有更丢人的事情了。
若是子非對我不理不睬,便更丢人了。
若他理睬我,一把将那柄油紙傘奪去,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敲,我覺着,這種情形也不大妙。不過事到如今,是我先惹他生的氣,現下這情形,我也沒什麽立場去想這些。
“阿嚏!”
我捂住口鼻,,頗不文雅地打了個噴嚏,本想止住,畢竟大庭廣衆之下,縱使我臉皮厚如城牆,總也得注意影響。然而天不遂我願,這樣丢人的噴嚏連續打了十來個方止住。
以至于大雨裏我的眼都有點兒暈了。
接連不斷的雨點兒不再落在我身上。我擡眼,看見子非撐着一柄紙傘罩住我,他身上反倒被雨淋濕了些,長及腳踝的發柔順地垂落,幾縷稍短的發絲輕輕拂過臉頰。他臉上的表情不見得多柔和,卻也沒了過多的冰冷。
他看着我,眼眸一彎帶出些純粹笑意:“你想我打你?”
我忍不住往後挪一小步,幹笑了兩聲兒,道:“我本就是來負荊請罪的,想怎麽打我,都随你,不過最好留些手,別打死就成。”
我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個!
子非似乎挺滿意:“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我想細說,将心裏那一段抒情完完全全地與他傾訴。然而未等我開口,子非已然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拽進胭脂鋪子中。
我有些不自在地甩一甩水珠,恰将他們甩到子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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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他未曾生氣,只是取來巾帕,再将我的帽子取下,略微揉一揉我那頭亂糟糟濕淋淋的頭發。
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
我往鋪子裏四下打量,發覺先前的那一對兒男女已然離開了,遂松了一口氣。
我看着子非,有些猜不透他想些什麽,然而我很清楚自己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負荊請罪。
我拿起那柄不斷滴水的油紙傘,默默遞給子非:“你打我罷。”
我以為,依他的脾性,定然會狠狠揍我一頓使得我今生都難以忘懷。然而與我想的不同,子非接過那柄倒黴紙傘,便将其放置一旁,神情裏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意思:“我幾時要打你了。”
不等我說出什麽丢人話,他繼續道:“我若真的動手打你一頓,這麽多人看着,今後還怎麽做生意?”
原來只是顧忌着自己的生意問題。
我忽而有些失落。
“把門關上,旁人也不會知道你在裏面做些什麽,自然也不會影響你的生意。”撇撇嘴,我說出這麽一句蠢話。
誰知子非竟真的前去合上門扉。
莫非他真要痛痛快快打我一頓?
見他一步步走近,我眨眨眼,愣是沒有後退一步。
畢竟自己皮糙肉厚,被他打兩下也不礙事,何況我怎麽着也是狼族少主,他總會看在這個倒黴身份的面子上留手的。
子非走到我面前,嫌棄地看我一眼:“遲鈍也要有個限度。”
我沒說話,畢竟自己笨嘴拙舌,說得多了反而不大好。
興許覺着我這個時候蠢過了頭,子非眸裏的嫌棄更深了些,他碰一碰我濕淋淋的衣衫:“至少先将濕衣服換下,若是你染了風寒,我可擔待不起。”
說罷,将一套幹淨衣衫遞與我,便漫不經心地擺弄起一盒胭脂。我伸長脖子去看,發覺那正是我先前送他的胭脂。心裏一暖,我忍不住帶出幾分笑意。
換衣的間歇,我偷眼看子非的舉動。他打開瓷盒,食指沾了點脂膏,放在鼻尖嗅了嗅,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也許是他戴着面紗的緣故,他的神情,我根本無從瞧清。
我打理好自己,甚至就着店裏那面一人高的銅鏡兀自欣賞一番,方看向子非:“夫子,您這算是接受我的道歉?”
“不只是你,我也有錯。”
說這句話時,子非并不看我,他合上那盒胭脂輕聲道:“其實也怪我亂丢東西,那一天我見你碰了我的扇子,便控制不住地發脾氣,只因,那把扇子,是我那孿生兄弟唯一送我的東西。”
這是我第二回聽到子非講他的孿生兄弟,也不知是不是又要發病,我總覺着胸腔處悶悶的極是難受。
胭脂鋪子是他那孿生兄弟留給他的,是以他盡心盡力地守着,空白折扇同樣是那孿生兄弟留給他的,是以他容不得旁人觸碰。
只因為那個孿生兄弟。
我深吸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夫子能否随我回書齋,我還想跟随您多學些東西呢。”
“你這樣說話真是矯情……”子非蹙眉,“你不是不喜歡讀書嗎,且我每日都在故意整你罰你,瞧不出嗎。這樣子還要我回去,你怎麽想的?”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幹脆地承認故意整我罰我的事實,雖說我也搞不懂自己腦袋裏裝了些什麽,不過這不是重點。
“那麽夫子願不願意繼續教我這個學生?”
“該學的你都學會了,我也不必再教你什麽,所以你今後也不需要什麽夫子了。”他頓了頓,繼續道,“雖說我不再做你的夫子,且你這個人呆呆傻傻還有點兒神經,不過,我覺着,咱們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笑了笑:“我沒聽錯罷,夫子要做我的朋友。”
他挑眉道:“我已不是你夫子,日後喚我子非便是。”
子非取出那把被我畫上山水的折扇,敲一敲我的腦袋:“今後得了空閑,不妨來我這裏,不過你也知道我的脾性,我可不能保證什麽時候不高興了不會揍你一頓。”
雖說最後那一句說得不大好聽,但這一段話仍舊使得我翹起嘴角,并且默默決定日後時時來這裏叨擾他。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