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對于子非的一些行為,我總也不能理解。
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說了要打我板子,便一定會做。我也不得不伸了手去默默挨打,畢竟是我有錯在先,脫逃不得。我記得戒尺尚未落下時自己是有些害怕的,然而等到那戒尺結結實實打在手心時,反倒覺着無所謂了。子非很會拿捏力道,那一下下的擊打倒是帶來恰到好處的疼痛。
十個板子,仿佛眨眼間便完了。我捂着自己稍嫌紅腫的手,心中總是現出子非動作間無甚波瀾起伏的眸子,與那眉心豔麗的朱砂痣,有種奇特的感覺。
子非見我默不作聲,也難得不再言語奚落。他是個怪人,我一向猜不透他所想,也懶得勞心費力去猜。
我覺着,他作出怎樣的事情都是不奇怪的。
然而他這一回的舉動,饒是習慣其古怪脾性的我,也驚訝了。
他轉過身,似乎是在翻找什麽,最後,我瞧見他從袖間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兒。仍是以後背示人的姿态,他将那瓷瓶兒遞與我,開口時聲音極輕:“不許用療傷的法訣,你抹上這個,過幾天便好了。”
我自是受寵若驚,慢吞吞接下了,正想問為何不能用療傷法訣,還未開口,子非已然轉過身來,漆黑的瞳眸平靜如潭:“我只是想讓你記住這個教訓,下一回,可不會這麽簡單放過。”
我總覺着他很奇怪,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奇怪,然而具體哪裏怪,我又說不出了。
自己生來遲鈍,還是不要尋思這些傷腦筋的事情了,我想。
于是我接過後,沉默了很久。
子非并沒有要我抄書或是背書,書齋中陷入一種極詭異的靜寂。我咳嗽一聲兒,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而子非立在我面前不言不語,應是想我說些什麽的。
我口拙,心思彎彎繞繞幾個來回,最後只是擠出來一句:“多謝夫子。”
謝他什麽呢,是傳道授業的恩情,亦或是他難得仁慈未将那樁事告知我娘,還是他最後送與我的那瓶藥膏呢。
其實細數,子非對我好的時候很少見,興許也只有這幾件。
他時常刻意刁難我挑釁我,更別提嘴上的刻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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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就是忘不掉他遞給我瓷瓶時的樣子,青絲散了一肩一背,柔柔地垂落于腳踝,好看得很。我忘不了那個背影,更忘不了那時候心中極怪異的感覺。
一定是哪裏出毛病了。
子非重又躺回美人榻上,随口道:“不知道你下山後做了些什麽?”
這是閑話家常的語氣。
我也沒想隐瞞,便将一路上的風味小吃都與他介紹了一遍,最後砸吧砸吧嘴:“我覺着糖山藥最好吃,回頭我可幫你帶一份。”
子非伸了個懶腰:“所以你下去只是為了吃?”他搖搖頭,無奈道,“你是狼族的少主,平日裏什麽珍馐美味吃不到,何必下山只為吃一串兒糖山藥。”
就是因着珍馐美味見多了,反倒稀罕起凡世的吃食。
然而我看着子非那眼神,覺着就算解釋他也不以為然,便放棄了這念頭。
我自袖中取出那盒胭脂:“我還找到了這個好東西。”
子非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道:“總覺着有些眼熟,你在哪裏買的?”
我便将那個不起眼的胭脂鋪子告訴他,誰知子非竟點頭道:“那似乎是我的鋪子。”
見我愣住,他解釋道:“那已是從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尚且有個孿生兄弟,鋪子原本是他的,後來他去了別處,我便接了它,也算是個閑時的消遣。”
我想問問他那個孿生兄弟去哪裏了,但直覺自己若問了只會讓對話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于是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道:“原來那是您的。”
我忽然想起第一回見到那個鋪子時,裏頭一個極其陰森的紫衣人。
我看着子非,同樣紫衣黑發,離得近尚且覺着美人醉人,若是離得遠了看不清輪廓,似乎,與那紫衣人也沒什麽差別。
尤其是子非冷冷瞪人的時候,豈是陰森一詞所能概括。
怪不得有時候總會莫名覺着他有些滲人。
我想問他,那一日的人是不是他,然而不該這樣問。那一日他雖滲人,但并不一定就是在看我,且我并不覺着自己的容貌就能叫他記住。若是問過了,他說不記得這樁事,豈不是顯得我自以為是。
丢人的事情雖做得多,但我并不想再做一件丢人事。
“送我這盒胭脂,成不成?”他說。
本該是問句,他卻說出了一種威脅的味道。
我不曉得他一個男子要胭脂做什麽,且那是他自家店裏的東西,怎麽還要我送他。
“我從前海送過你一支狼毫湖筆呢,這一回又替你隐瞞了逃課的事情,你竟是連答謝都不願啊。”子非拿過那盒胭脂,修長食指劃過那素雅梨花,語氣忽然又軟下來。
真是怪人。
雖然那本是我要送與心儀的姑娘的,但念在自己現下尚且沒有見到合意的姑娘,子非又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态,那就,姑且,送他罷。
我暗暗于心底嘆氣,面上卻是帶着自以為燦爛的傻笑:“那您可要收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哪裏寫崩了,檢查了一遍發現第四章那裏跟第八章前後有矛盾,改了之後還是覺得有地方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