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盤算着時辰,我一路哼着小曲兒回了山。
這一回我回來的早些,向來子非中了昏睡的法訣還不會醒。我本想買個合意的物事賄賂他,好讓這人少挑我刺,我也好自在些。然而天不遂人願,我幾乎把時間都耗在為子非挑東西這樁事上頭,仍舊未挑出他會喜歡的。
說到底還是我不知他的好惡。
倒是予殊炫耀似的,拿着那根簪子不停于我眼前晃悠。他見我板着臉,便笑道:“有什麽煩心事兒,說出來叫我樂一樂呗。”
他一向嘴賤,我早已習以為常。
我遲疑了片刻,也許是神色過于嚴肅,予殊也不再是玩笑神色。他看着我,我見他也正經,便告知了他,關于賄賂子非的煩心事。
予殊心情不錯,便也樂得為我答疑解憂。他拿着那根簪子,再次于我眼前晃了晃:“這個怎麽樣?”
我看着那精致的玉簪,做工上佳,挑不出一絲錯處。
但是,我總覺着這顏色與子非不太搭調,且這是予殊的簪子,他怎肯大大方方送與我。
定然是有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見我不做聲,予殊繼續道:“我覺着這個簪子能送他,雖不見得多貴重,但它重在心意啊。”
我狐疑地看着他。
以我長年與他相處的經驗看,下一句,他就要提條件了。
“朋友需要,我自然會為朋友兩肋插刀,不過,天下可沒有白吃的道理,你要我幫你,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所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啊……
我略顯鄙視地瞥他一眼:“說罷,什麽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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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殊嘴角上挑露出個極其妖冶的微笑:“我想随你跟着那個美人夫子學東西。”
……
我怎麽就忘了眼前這家夥骨子裏也是個色胚!
然而先前答應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收不回來了。
我頗為為難,皺住眉頭:“那可是我的夫子,且他脾氣不怎麽好,若發覺你跟着,還不知道會怎麽整治我。”
予殊笑了笑,帶着一點強勢的味道:“這樁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于是最後我們各退一步,妥協的結果是:我懷裏抱着只翠色的孔雀一路哼着小曲兒高高興興地回山了。
十分幸運地,沒有任何人發覺我的逃課行為。我把孔雀放下來,推開了書齋的門。
裏頭安靜得很,想來子非仍在熟睡。
不等我進去,通體翠色的漂亮雀鳥先我一步進去,它幾乎是飛奔着來到子非的美人榻前。我有點兒忐忑,真不知道子非醒來後會不會怪罪我,也不知道他醒來後對上一只孔雀會是怎樣的心情。
我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鳥類鳴叫。
子非半倚在榻上,興許是剛睡醒,長發略微淩亂。他一手支撐着身體,一手握住予殊的脖頸将它提起來,許久,那雙上挑的眸子望向我:“你怎麽帶來一只山雞?”
于是我瞧見予殊掙紮得更為激烈了。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更自然些:“其實這是我為你精心挑選的禮物,整日教書一定累得很,有個寵物也能讓你心情愉悅不是?”
子非眨眨眼,似乎在考慮。直到我等得冷汗直冒汗毛豎起,我聽見他極輕的笑聲:“其實我想吃烤山雞。”
于是我聽見予殊更為凄慘的叫聲。
真是……
我捂住額頭,心底暗爽。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予殊大抵是被逼急了,不管不顧變作人形,從子非手中成功脫逃之後,整張臉都紅透,他指着子非,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子非沖他扯出個溫柔似水的笑容:“山雞精?”
予殊大約要七竅生煙了,他又是氣惱又是羞赧,最後丢下句:“我是孔雀!”便扭頭走了。
我目送予殊狼狽的身影離開,很不厚道地笑了兩聲兒。果然是子非,一出手就能将人整治成這樣。
什麽時候我能有他這樣深厚的功力呢。
我正傻樂着,沒防備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腦袋。子非面無表情立在我跟前,開口時語氣卻無比輕柔:“你朋友的帳算罷了,現下該算你的了。”
不動聲色後退一步,我讪讪笑着:“夫子您寬厚仁慈,定然不會……”
子非只是冷笑,自桌上拿來一把戒尺:“早置備着,可惜總沒機會用,你過來,放心罷,不會将你打殘。”
我是個怕疼的主兒,他讓我過來,我自然不會過去。
然而我這夫子身手格外矯捷,我還未反應過來,一只手便被他捉住,觸感冰涼。
“你那朋友給我施法訣的時候,我是清醒的,只是閉着眼睛瞧你們能玩出什麽花樣兒。”
我低下頭,自是無話可說。
子非頓了頓,繼續道:“其實之前你那朋友要掀我面紗,你阻止他的時候,我是感謝你的,雖說沒有你他也沒什麽能耐真的掀開。”
我點頭,一念之差啊,若真的遂了予殊的意,我定會更倒黴。
“所以之後你說的那幾句辱罵師長的混賬話,我便不與你計較。”
我正要松口氣,不想這人又道:“不過逃課終究是不好的,作為你的夫子,委實不好縱容。”
“之後再也不會了。”我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該低頭時就低頭。
我只希望他別将這件事告訴我娘,我娘對我一向嚴厲。從前逃了課,那幾個老頭子總會到我娘面前控訴我重重惡劣行徑,于是我娘便對我施以嚴酷家法,只打得我哭喊叫饒,并立誓從今往後再不會搗蛋為止。
沒什麽比那個更可怕了,除卻蛇。
子非執着戒尺,溫和道:“你放心,這一樁事,我暫且不會告訴你娘。不過,我也是要懲戒你的,你記住了,之後不要再胡鬧,更不要同你那個不着調的朋友一起胡鬧。”
他揚了揚手中戒尺,道:“手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