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予殊扒在窗外,沖我眨眨眼睛,那雙清澈如山間溪流的眸子彎作極好看的弧度。
子非這幾日只顧着留意我嘲諷我欺辱我,為此倒是花費了不少心力,自然也會疲累。書齋裏原本規矩得很,除卻文房四寶便是珍貴古籍,再加上一些必要的桌椅,沒別的了。如今子非做了我的夫子,這裏又添置了一張美人榻,大抵是子非帶來以供自己休憩的,我向來以為他不正常,是以對這個舉動,也沒有多驚訝。他時常半躺在這上頭,慵懶的模樣意外的叫人移不開視線。
現下他就是這麽一副慵懶姿态,手中執了古老書卷,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東西,視線只凝在那上頭,太過入神,以至于未發覺予殊就在窗外。
也許是他早發覺了,只不欲理會罷了。
予殊的目光越過背對他的子非,與我眼神交彙,片刻後,伸出食指,指一指我,再轉到外頭。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邀我一同下山。那個手勢,已經成為我倆的暗號。
本該求之不得恨不得他再早來一會兒解救我,然而看着美人榻上翻閱古籍的人,反倒開始猶疑不決。子非似乎乏了,擱下書,烏眸忽而看向我,沒有任何波瀾起伏:“我睡一會兒,你可不許偷懶,否則……”
他不知從何處拿來一把戒尺,輕輕拍在手心。
我只覺後背一涼,忙不疊點頭:“我很老實的。”
“嗯。”他滿意颔首,而後閉上眼睛,漸漸睡去了。
直到聽見他悠長的吐息,予殊方自窗間跳進來。予殊徑自朝榻上的人走去,見着正臉,不由感嘆一聲:“遮住半邊面頰尚且如此,若是掀開面紗,還不知生的怎樣一副精致皮相。”
他看着熟睡的子非:“這就是你的新夫子?”
我點頭。
予殊輕笑一聲,似是恍然:“我說你怎麽這樣規矩,原來有個美人夫子。若換做我,也舍不得走呢。”他搖搖頭,似笑非笑地瞧着我,“這就是,紅袖添香夜讀書?”
我拍一下他的腦袋:“那是說女子的!”
予殊挑眉:“反正也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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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子非,忽而将手指觸上那人面上所覆輕紗:“我想揭開瞧一瞧。”
予殊的動作極其緩慢,我看着那一點點被挑開的面紗,看着露出小半臉頰的子非,正期待着他的全貌,忽而又想起什麽,遂止住予殊動作。
“你可知這是個什麽人?”我問。
予殊停下手:“此人身上妖氣不重,不該是什麽厲害角色,頂多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妖罷。”
“非也。”我一本正經地搖頭晃腦,食指指向子非,“這可是夜叉魔鬼一般的人物!”
見予殊露出狐疑表情,我清清嗓子,道:“他身上妖氣不重,可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厲害人物是會隐藏自身妖氣的。”
見他仍舊不信,我繼續忽悠:“你別瞧他外表無害,此人內心陰暗變态至極,且手段毒辣,為催我讀書曾多次使出非人手段。還有,他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你敢動他一下,他必會還你萬下,使你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憐境地。”
語罷再重重點頭以示話語之真實:“我深有體會。”
予殊将信将疑地眨眨眼。
我看着他:“懂了嗎?”
他點點頭,為難道:“可是我似乎已經得罪他了,方才,你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給他施了法訣,使他昏睡一天的法訣。”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既然予殊都這樣勞心勞力幫我搞定子非,我再推脫,也忒不是男人。
至于子非,偶爾逃課一回,應該,不會,怎樣?
畢竟這幾日我一向老老實實從不悖逆他的思想,雖然只是怕挨板子。
我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這樣幾句自我寬慰之後,便高高興興地随予殊偷偷下山了。
這一回再沒了雨水,萬裏晴空,宜出行。
我頂着帽子好奇打量路上各色行人,手中拿着幾樣特色小吃,一面吃,一面留意着街上的大小鋪子。好容易出來一回,飽口福只是次要,重要的是尋些凡世特有的有趣物件兒,順便送子非一件算是賄賂。
不知道他會喜歡什麽東西。
我咬下最後一顆糖山藥,恰看見那一回的胭脂鋪子。
不大的店面,也沒了上一回看時的陰暗感覺,若不留意,便要從眼前漏過去。
我走到裏頭,便有個男人來招呼,面目尋常,瞧不出異樣。我自顧自轉悠着,目光掃過釵環步搖香粉羅帕,最後瞧見一個極為精巧的胭脂盒子。
是素雅的青瓷,上頭有些梨花裝飾。
打開,便是淺淡的香氣,那胭脂的顏色,便是子非眉心那點朱砂痣的顏色。
我知道這是女子對鏡梳妝的物件,然而就是無法放下,興許之後遇見喜歡的女子,我便能将這個送與她呢。
我買下了那盒胭脂。
而予殊,也買下了一支翠色簪子。
他叫我瞧了瞧,我有些驚訝胭脂鋪子裏竟會有男子用的東西,我想起賄賂子非的計劃,于是又仔細挑選一回,然而總找不到合意的。這些東西,似乎與子非都不搭調,就像是從前予殊頂着一張豔麗臉龐偏要做出書生打扮一樣不搭調。
我想,賄賂子非的事情,還是慢慢思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