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萬事都不能順遂
蘇夷安的外祖父家就在汝南, 信送到柳家,他的小舅舅看到信後,便親自來了。
帶了一車隊的禮物。
柳傳雨是個留着兩抹小胡子的青年文士, 蘇夷安聽人來報,他已經到了汝南王府, 和他父親見了面。
只是二人關在房間裏, 就連王妃都沒能進去, 誰也不知道他倆聊了些什麽。
只知道柳傳雨和汝南王一起出來時, 汝南王已經神色緩和,沒有太過生氣了。
蘇夷安的小舅舅, 十六歲時考進太學院, 曾被人說是天縱奇才。當年蘇夷安在外祖父膝下讀書時, 和這個小舅舅關系最為要好。
柳傳雨雖大他十三歲, 卻沒有老一輩的專制作風, 故蘇夷安一見到他, 便高興極了。
午膳是全家一起用的, 就連蘇夷安也出席了。他的三個弟弟,分別坐在他右手邊。柳傳雨坐在他左手邊第一個位置,看起來心情不錯。
他舉杯,對汝南王道:“近日家事繁忙,好久沒能來看夷安,沒想到王爺王妃竟然把他照料的如此之好,我瞧他走這麽長一段路, 比以前可要好多了。”
他這話自然是真心的。
蘇夷安聽他這麽一說, 心中微動, 他的身體……好像是比以前舒适的多。這幾日好像都沒有心絞痛過, 用的飯比以往多, 也能稍微走久一點了,就連夜中,也不會時常驚醒。
這可和王府沒什麽關系,蘇夷安想起和鐘琤初見那日,他塞到自己嘴裏一顆丸子。難道是那顆丸子?
心裏這般想着,蘇夷安卻什麽都沒說,掩起袖子厭厭地咳嗽兩聲,輕聲道:“今日能和小舅舅一起,陪大家吃頓團圓飯,心裏高興,我這身子自然也就強了些。”
聽他這麽說,王瑤心裏才好受些。她巴不得蘇夷安的心疾快點發作,死了得了。要是他心疾痊愈了,王府裏還能有她落腳的地方嗎?
一頓飯吃的是暗潮洶湧。蘇夷安受不了這般夾槍帶棒,互相試探的飯局,胃口便沒有多好。
用過餐,他借口身體不适,便回了院子。
柳傳雨目送他離開,只聽汝南王道:“你看世子這副樣子,他眼中可還有我這個父王?”
一頓飯下來,蘇夷安連個正眼都沒有給他。也沒問他,身子可還好。
柳傳雨連忙安慰他:“夷安這個性子,倒是和我姐姐像的很。姐姐當年若是氣了誰,只怕是十天半個月都冷着臉,讓人不好受。”
這倒是真的。汝南王想到亡妻,臉色依舊不好,可也不再說蘇夷安的不對了。柳傳雨上午和他一番聊心,也知道自己這個莽夫姐夫,心裏依舊對姐姐留有舊情。
只是誰又能說的清,他對王瑤,是不是同樣也有情呢。
蘇夷安回到院子,坐了沒一會兒,柳傳雨就來了。
他一進院子,就大聲道:“你這院子倒是別致,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山有水,有亭有荷,怪不得你不願意離開這裏,我若是你,在這裏無憂無慮的待一輩子也願意。”
蘇夷安站在二樓窗口,委屈巴巴地冷着臉,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委屈。
可能是因為,這幾日鐘琤都沒有再出現。
也可能是因為,他意識到,即使舅舅來了,一時解決了問題,可等舅舅走後,他依舊要在這裏,等待着無端的指責。
柳傳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家中小妹都沒有蘇夷安長的像大姐。
二人的模樣,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們的關系。
柳傳雨想要摸蘇夷安的發,卻被他躲開。
他有些無奈,輕聲道:“你這小性子,連舅舅也一起讨厭了?”
蘇夷安輕輕搖頭,“并非。”
“那你為何躲閃?”
“夷安早就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說得對,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唉。”柳傳雨輕嘆口氣,有些擔憂,“你整日窩在這處院子裏,長這麽大都沒和女子接觸過,以後又怎麽成親,做一家之主呢?”
“照我說,你外祖父當年的決定,就是錯誤的。你不當世子,柳家養的起你,你父王也不會這般對你不滿意,你也不用在這裏待十多年,多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不好?”
蘇夷安無奈,“舅舅又不是不知道,外祖父真正的用意。他念的是汝南的百姓,而非一己之私。”
柳傳雨很是不屑:“什麽一己之私?要我說,汝南十萬百姓,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頭。大姐只有你這一個獨苗,卻這般窩囊,誰看了不難受?”
蘇夷安沉默半晌,他知道舅舅是為了他好,卻又想起外祖父對舅舅的評價。說柳傳雨雖有大才,卻天性自私。正因如此,當年外祖父把在地方為官的舅舅叫了回來,下命讓他在族中教書。
許是因為外祖父看的太透,又想幾個孩子都有好下場,幾乎是用強迫的手段,逼迫他們做适合卻不喜歡的事情。古板的大舅舅成了長袖善舞的商人,游手好閑的二舅舅被送去做官,滿腹經綸的小舅舅,成了一個教書匠。
在外祖父死後,三個舅舅争奪不休,都對外祖父滿腹怨氣。
他們被人逼迫過,便覺得蘇夷安也是被外祖父逼迫的,經常撺掇蘇夷安改變主意,趁早離了汝南府,去別的地方做出一番事業來。
他們早已過了年紀,也沒了當初強烈反抗父親的勇氣,卻都把希望寄托在年紀尚小的蘇夷安身上。
蘇夷安好半晌沒說話,柳傳雨“騰”地一下站起來,邊走邊道:“你以為你是貓,能有九條命?我看那王瑤,是個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惡毒女人。若是你父王心裏還念着你,自然會保護你,可你要說,一個做了汝南王的人,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他還能當王爺嗎?”
“他明明知道身邊人想要害你性命,你猜他為何不管?一,因為你外祖父去世了,沒人管得住他了;二,他雖對你母親仍有情誼,可他是個男人,是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他需要有個厲害的孩子來接他的位子。可你是嗎?夷安,你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了,你能生孩子嗎?你能處理這一大家子的瑣事嗎?你有這個魄力嗎?”
柳傳雨一聲比一聲急切,他不像他爹,在意汝南王世子的位置。他只在意自己親姐姐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
他一句又一句,問的蘇夷安臉比紙白,便是想要反駁,也無法反駁。
柳傳雨說的都是實話罷了,實話最為傷人。
他突然有些明白,幾個舅舅被外祖父強迫着做一件事以後,等他死後,卻為什麽沒人再去改變。因為他們明白,外祖父說的是對的。
他們不敢去改變,卻依舊對外祖父有埋怨,就是不敢承認這些事實。
他也知道柳傳雨說的對,父王心裏跟明鏡似的,怎麽可能不知道王瑤要害他。他不管,便是默認。
“喂——”
一聲拖着長音的招呼,打破舅甥倆之間的沉默。
柳傳雨看着蘇夷安低垂下去的頭,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過分,他內心嘆氣,輕聲道歉:“夷安,對不起。”
然後才扭頭去看窗外,窗外桂樹上,半蹲着一個俊朗的男人。
他一身黑衣,腰間配劍,蹲在那裏的模樣,讓人想到了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咧着嘴沖柳傳雨笑,眼神卻看向蘇夷安,問道:“這是誰?老鸹成精了?”
柳傳雨意識到,他在說自己多嘴。臉色一瞬間變了顏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厲聲道:“你又是誰?”接着又明白過來:“你便是打傷汝南王的那個刺客?”
話還沒說完,他下意識站到蘇夷安前面。
鐘琤看到他下意識的動作,也收斂了些殺氣,從桂樹枝桠上輕巧地跳進屋子來。
蘇夷安把柳傳雨拉到身邊,蒼白的臉上染了點血色,介紹道:“這位是鐘琤,我的朋友。”
柳傳雨用懷疑的眼神看着鐘琤,“你怎麽會認識這樣的人?”
“這……”蘇夷安一滞,還沒想到怎麽解釋,就聽到鐘琤說:“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柳傳雨不喜鐘琤巧言令色,便用命令的語氣道:“夷安,以後不許和這種人走的太近,誰知道他接近你會有什麽目的!”
“舅舅!上次是他救了我!”
“他救了你?他便是不動手,你父王也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又談何救你?”
“如果沒有他,小環就死了!”蘇夷安也惱了,像只炸毛的鳥,垂在兩側的手都捏成了拳頭。
“死一個丫鬟而已,難道王府還會缺你下人用嗎?”柳傳雨還在不明其事地說道,把蘇夷安氣的火冒三丈。
他把柳傳雨推出門外,“舅舅,您也該回家了,回去告訴大舅舅和二舅舅,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了。”
他力氣不大,柳傳雨卻不敢和他硬碰,怕碰傷了他。只能被他推着出去,“哎,你這……”
他說的哪裏有錯?不相信自己的舅舅,反而去相信一個外人?
小環就在門外守着,一看柳傳雨出來了,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拿托盤擋住臉飛快地跑了。
柳傳雨氣極,可無論他怎麽敲門,蘇夷安都不理他。他在樓下坐了片刻,來福也怕他,他自讨沒趣,便去前院告別,回家了。
蘇夷安有些無奈,坐在那裏生着悶氣。
鐘琤用手指戳戳他,“我還沒生氣呢,你生哪門子的氣?”
“你這幾日……去了哪裏?”蘇夷安悶悶不樂道。
鐘琤有意逗他,“我們江湖人士,向來不拘小節,自然是哪裏都能去咯。”
可他沒想到,蘇夷安嘴裏一下子嘔出血來,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久等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