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螳螂捕蟬
鐘琤萬萬沒想到, 自己一句玩笑話能有這麽大的威力。
他把昏倒的蘇夷安抱到懷中急忙又喂了一顆藥丸,提起十二分真氣往城外跑去,青天白日的急出一頭的汗來, 聲音也在顫抖:“小世子,你別吓我啊!”
蘇夷安只覺得胸口疼, 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親眼見他喂自己吃藥, 手軟軟地抓他胸襟, 氣若游絲:“你給我吃了什麽?”
鐘琤下意識就要說俏皮話,話在腦子裏轉一圈, 方才覺得不對。他性格本沒有這般輕佻, 怪也怪這身子的本能。
他咬了咬牙, 一邊極速飛奔, 一邊解釋道:“這是藥, 治你心疾的。”
蘇夷安眼波流轉, 想問他, 為何在來之前就知道他有心疾,還帶了藥過來。可他頭昏昏沉沉,片刻後便昏死過去。
鐘琤像只燕子一樣在城裏房屋間飛來飛去,懷裏還抱着個輕飄飄的蘇夷安,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就繞過城樓,去到一片竹林。
竹林深處有棟竹屋, 院子裏擺滿了藥架子, 正在曬草藥, 一個亂七八糟的老頭坐在矮木凳上, 面朝着一處水缸, 垂釣。
“砰”地一聲,鐘琤踹開竹門,把蘇夷安放在室內床上,又轉頭回頭揪其藥老,“你快點來看看他怎麽了!方才吐了好大一口血!”
藥老眼皮子都沒擡:“不看,等死吧。”
“你!”鐘琤差點一拳頭打他臉上,這老頭,慣會氣人。他咬咬牙,道:“我答應替你走一趟,你快點看看他!”
藥老一喜,“你沒騙我?”
鐘琤臉都黑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藥老也不耽誤,徑直進了房間,給蘇夷安把脈,二話不說就扯開他胸前衣服,露出一片肌膚。
鐘琤惱怒:“你這老頭,幹什麽?”他好歹還念着藥老是個醫師,忍了半天才沒動手把他拉開。
藥老嘿嘿一笑,伸出烏漆麻黑的爪子在蘇夷安胸前抹了一把,“這小子挺嫩嘛,我摸摸怎麽了?”
鐘琤冷着臉,右手按着劍,對他道:“你摸吧。”
藥老脖子一縮,嘿嘿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褡裢,裏面放着密密麻麻的銀針,他下手極快,在蘇夷安胸前紮了幾針。
“你在這守着,這小子怒火攻心,還能吐出來血已經算好的了,等會保不齊還要再吐幾次,我去給他熬藥。你可別忘記答應我的事情啊!”
鐘琤懶得看他,搬了張竹椅到床邊,便坐在那裏守着。蘇夷安胸前的皮膚被他蹭出一小片紅,他看的有點火大。
藥老本在昭關,但前幾日突然來到汝南,說是有事情想要委托他。他想讓鐘琤幫他把一個人送到揚州,順便再去嵩山少林寺取一件東西。
這來來回回最快也要三個月,鐘琤還沒有說服蘇夷安離開汝南王府,又怎麽會在這時候幫他做任務?
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
蘇夷安的衣服松松的,眼看着快要觸到銀針,鐘琤伸手,把他衣服扒的更開一點。
他動作很輕,偏過臉不敢直視。等弄好了,他收回手,便看見蘇夷安睜着眼,默不作聲地瞧着他。
鐘琤的手還在半空,他像是被貓銜走了舌頭:“我沒看!”
蘇夷安想笑,可胸口的痛楚又讓他眉頭緊皺,鐘琤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叫藥老:“他醒了!你快來看看!”
藥老在門口挑揀藥材,哼了一聲,“放心吧,死不了!”
“這是哪?”蘇夷安扭頭看了看屋子,竹桌竹椅,還有一股子藥材的味道。
“一個老頭的家,他是個大夫。我帶你來看病。”
“那藥丸,也是他做的嗎?”蘇夷安有些好奇。
“正是。”鐘琤再次看他胸上紮着的銀針,像是個反過來的小刺猬一樣,看着就讓人害怕。
他突然呼吸一滞,徑直站起身體,扒開蘇夷安左邊的衣服,松松散散地落了一臂。
他看到蘇夷安左側胸前有一抹紅色的痕跡,中間深,邊緣淺。
心裏不自覺就有些抽痛。神色也不大好瞧了。
蘇夷安注意到他情緒不對,眉頭微簇:“怎麽了?”
“你這胎記?”
“剛生下來就有了。”蘇夷安語氣淡淡,小舅舅還曾戲谑他,指不定是前世對不起哪個小娘子,被人拿刀剜了胸口,他這輩子才患了心疾。
鐘琤有些愧疚,見他額上出了汗,連忙掏出帕子給他擦拭,道:“今日是我對不住你,說了好些過分的話,讓你傷心了。我這些日子沒去找你,就是在藥老這裏。”
他握住蘇夷安的手,心裏對自己不是沒有痛恨的。鐘琤一向自诩神思清明,從來不做糊塗事,後悔事。
可遇到蘇夷安後,三番兩次做蠢事。他為何要分清蘇夷安和趙禪真的區別,明明他只是伏兔,他竟然也會被表象給糊住眼。
這是一錯,二錯便是他竟然放縱自己,随了原主的小性子,輕佻的不像他自己了。
鐘琤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放任自流,做石頭的時候,他對時間沒有概念,做人了以後,才覺得時間之漫長。
世界上最難得的不是相遇,而是重逢。
他漸漸收斂那些情緒,蘇夷安只覺得他嚴肅而又認真,隐藏在他放浪外表裏的一些東西,好像也随之煙消雲散了。
蘇夷安怔怔地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手,反而開始寬慰他:“不是你的錯,若不是有你的藥丸,我估計早就犯病了,今日之事,無非是我小肚雞腸。我雖喜歡你,時常想見你,可你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事情,又怎麽能有把你拘禁在我身邊的想法呢?”
他一片坦蕩蕩,說出這般……頗有些放肆的話,自己卻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鐘琤琢磨着他的話,喜歡?拘禁?他看了看蘇夷安的小身板。
蘇夷安也在他探究的目光中,發覺有些不對之處了,緋紅頓時蔓延全身,他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是我自己小心眼了,就像我喜歡一只鳥,把他關在籠子裏可不好,我要陪他一起飛出去才好呢。”
鐘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藥老突然從窗戶裏探頭進來,一臉的不耐煩:“鐘小子!我叫你幾次藥熬好了你都不應!還在這騙人家小孩說喜歡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哈喇子都快流人家胸上了!我說你接個任務怎麽半天都沒完成,原來是看上……唔唔唔……”
鐘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他的嘴,夾着他的頭拽到後面竹林裏,一臉陰森森地威脅道:“再多嘴,你信不信這林子裏會多一個你?”
這家夥可是枭組織裏排名一號的殺手,從未失手過。被這樣的人威脅,藥老一點都不怕,他嘻嘻一笑:“殺了我,你小情人不活了?”
這種人,即使再強大,一旦有了心愛之人,便如同猛獸露出柔軟的腹部。
鐘琤松開他,徑直朝廚房走去,“得罪我,你又有什麽好處?你說把人活着送到,這還不簡單嗎?”
“哎呀,鐘大爺,你瞧你這驢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麽人,藥我端,你再去陪你小情人說幾句話,等你完成任務回來,我再送你兩顆藥丸子,怎麽樣?”
“五顆。”
“三顆。”
“四顆。”
“好!四顆!”藥老一咬牙,氣的直跳腳,然後便去端藥了。
端完藥,他又把蘇夷安胸前的銀針都取下來,有的地方流出烏黑的瘀血,這便是蘇夷安來不及吐出的髒血。
蘇夷安只覺得心口輕飄飄的,像是抑郁之氣全然沒了,身體舒暢,他嘴角也勾起笑意,露出輕松的笑容。
“房子給你們,我去外面待着去。”藥老嘟囔着,端着空碗出去了。
鐘琤拿着帕子,一點點擦拭着蘇夷安身上流出來的血,耐心的很,蘇夷安總覺得自己像是他的劍,他是在擦劍。
“告訴小環他們了嗎?”
“沒來得及。”
“嗯……我剛才聽你,好像答應了藥老什麽事情,我能知道嗎?”
“我接了他的任務,替他送人,拿東西。”
“危險嗎?”
鐘琤搖頭,“不危險。”
“要去多久?”
“兩個月吧。”
“兩個月……”蘇夷安喃喃自語,臉都有些發白。
鐘琤幫他把衣服斂好,輕聲道:“很快的,我做完就回來。”
“也不急。”蘇夷安反過來安慰他,“欲速則不達。”
鐘琤有些詫異,還以為他會不舍。
在藥爐待了幾個時辰,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蘇夷安想要回府。
“小環發覺我不見了,肯定會鬧,萬一她去找我父王要人……”蘇夷安簡直不敢想。
鐘琤無法,只能抱着他回去,回去的路上倒是慢了許多,顧着他的身體。
蘇夷安趴他背上,兩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們殺手,不是不能把後背留給別人的嗎?”
“那殺手都怎麽走路?”
蘇夷安被他逗的直笑,“也對,只是書中常這樣說。”
“也有例外。”
“什麽例外?”
鐘琤沒再說話,幾個呼吸之間跳上汝南王府的牆頭,近日汝南王府的守衛加強了,可要抓到他的行蹤,還是有些難。
回到別院,樓裏的燈光都亮着,門窗卻緊閉。
鐘琤停下腳步,直覺有些不對。
“樓裏可能進了其他人。”他把蘇夷安放下來,讓他在石頭邊等一會,自己飛身上樓頂,掀開瓦片,卻什麽都沒瞧見。
正當他準備起身下去查看時,脖子上一絲冰涼,有人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惡狠狠說道:“別動,不然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