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蘇夷安呆呆地坐在書桌前, 他心情很不好,晚飯吃了兩口,便擱置了。
不管白日的喧鬧有多荒唐, 到了夜晚,天上的明月依舊清澈明朗。
他無意識地捧着書, 旋即潤了毛筆, 在紙張上寫下鐘琤, 還是鐘誠?城?
上一秒還在想着他名字的寫法, 下一秒,蘇夷安又覺得心口絞痛, 估計那人看不起他, 徹底不想理他了。
想來也是, 鐘琤看不慣這些不平之事, 卻不是看不慣強者對弱者的欺壓, 而是看不起弱者不敢反抗。
蘇夷安也是方才想明白的, 就像那個賭徒兒子和賣餅老父, 他竟然隐隐有些想要贊同鐘琤的意見。
可再冷靜一想,就像今日小環對上他爹,小環被打,究竟是誰的錯?
小環反抗了,但沒有反抗過,他爹可以仗着自己的力量蠻橫無理,仗勢欺人。
假如這樣的歪理在世上橫行, 那不就成了弱肉強食的世界?哪裏會有永恒的強者, 難道弱, 就可以平白被侮辱了嗎?
他腦海裏浮現很多很多書本裏的知識, 他知道這樣才是不合理的, 這世上,唯一能夠橫行的大道,便是天下為公。
真正的強者不應該仗着自己的力量,去欺負更弱的人,還要告訴他全是因為你太弱了,所以才會受此屈辱。
而是應該為弱者住持公道,為不能發聲者發聲,為不能出力者出力。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蘇夷安心神激蕩,好像自己已經成了會飛檐走壁的大俠,把那個沉迷賭博的兒子揍的悔改了,把他爹給揍的對小環道歉了。
可一想到鐘琤,他眼角沁出淚水,怎麽擦也擦不幹,覺得委屈。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很委屈。比被親爹輕視,還要委屈的多。
一想到鐘琤生他的氣,再也不會來了,他就想退回方才,他絕對會拿起那把劍,會抓住他的衣角,而不是任由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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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琤無奈地看着他,明明性格都徹底變了,只有這愛哭的性子,是一點都沒變。
又嬌又愛哭,是伏兔沒錯了。
他忍住不去抱蘇夷安,把手裏的六月雪遞到他面前,輕輕用枝葉碰了碰他的臉頰。
蘇夷安睜開迷蒙的雙眼,紅的唇微張,似乎不敢與他相認。
“世子在哭什麽?”鐘琤從窗戶上跳下來,還不忘用衣袖把他踩過的地方擦一擦。
畢竟蘇夷安偏愛趴在這裏,對月憂愁。
他露出無奈的笑,拉過一張椅子,反着放,跨坐在那裏,斜對着蘇夷安,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
“你,你怎麽又來了?”蘇夷安呆呆地問。
“世子不想我來?”鐘琤作勢要起身,卻被蘇夷安雙手抓住手腕,“不!”
鐘琤壓根沒起來,他笑了笑,擡手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抹出一尾豔紅,“昨夜不是告訴你,喜歡什麽花嗎?”
他手裏拿着幾株長枝條,枝條上挂滿了白色小花,一簇一簇地,點綴在綠葉之間。
花兒開的實在太盛了,綠葉都快被掩蓋住了,只露出一點翠綠出來,乍一看,還真像是雪花積在枝條上。
蘇夷安接過花,放在鼻尖輕嗅,輕聲道:“不香。”
“有的花香,有的花不香,各有各的妙處。”
“那你是喜歡香的,還是不香的?”蘇夷安輕聲問他。
鐘琤總覺得他意有所指,直視着他的雙眼,忍不住輕捏他耳垂,軟軟的,有些滾燙。
他啞着聲音道:“我喜歡美人花。”
香也好,不香也罷,帶着銳利的刺也好,不帶也罷。只要是他的花,哪怕換了生長的地方,都是他的花。
蘇夷安眨眨眼睛,想要把眼淚憋回去,有些委屈地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那怎麽可能。”鐘琤松開他的耳尖,有些心猿意馬。裝模作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恢複了往日的放蕩,“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個刺客,是要來捧殺世子的。”
“你不是王妃請來的刺客嗎?今日為何……”蘇夷安想問他,為何要幫他?
“随心而行,這就是我。”鐘琤在桌前站定,随意找了一個借口,拿起毛筆,在“鐘琤”二字上畫了個圈。
“這是我的名字。”鐘琤深深地看他一眼,“世子可要記好了。”
蘇夷安認真地點頭,“好,我記住了。”
他仰起頭看鐘琤,深呼一口氣,堅定地說道:“我還是覺得你做的不對。”
鐘琤有些疑惑,“什麽不對?”
“就打那個賣餅老父的事情,你做的不對。”他神色認真,手上還做着手勢,配合着解釋。
鐘琤被他可愛到了,看他呆呆地樣子就想欺負,故意皺着眉道:“世子是想說,我打的還不夠狠?好我知道了,明日我……”
蘇夷安“蹭”地一下站起身來,心情大落大起,他一時腳軟,跌到了鐘琤懷裏,六月雪的花枝随着他的動作劇烈顫動,掉了他一袖子細白的花瓣。
他離鐘琤下巴不過半寸遠,能感受到鐘琤堅定的臂膀,熾熱的胸膛,他看見鐘琤喉結滾動,不由得也吞咽了口水。
蘇夷安紅着臉,想要掙脫,卻被鐘琤抱的更緊。
他低下頭,靠近他的耳尖,輕聲道:“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沒想到世子也很懂的樣子……”
說罷,側着臉靠近他的臉頰,追逐着他的呼吸,向他的唇靠近。
明明身子都在顫抖,蘇夷安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微微顫動的唇,暴露了他不平靜的內心。
鐘琤趁這會兒功夫把他瞧了個仔細,心裏憐愛之情油然而生,這是他的人。
是他上天入地,都要努力靠近的人。
他太久沒有動作,蘇夷安像小倉鼠一樣,微微睜開眼睛,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他眨着眼睛,把沁出的淚水散開,瞧見了鐘琤眼中,一閃而逝的緬懷柔情。
只片刻,鐘琤便恢複如常,壞笑着又要靠近去問他,卻被蘇夷安抵着胸膛推開,輕聲道:“不要。”
他果然沒再繼續,只是用慵懶的語調,在他耳邊輕聲說:“我還以為世子很期待。”
蘇夷安只是紅着臉側過頭,不去看他,“我是想說,該打的不是那個賣餅老父,他雖也有錯,可更多的錯,在他兒子那裏。”
“他不應該背負兒子的錯活下去,哪怕是他的親兒子。”他又正色道,“也是小環提醒了我這一點,她的父母只因她貌醜,便把她賣給人牙子,這便是罔顧人倫。這樣的父母,小環沒必要為了他們傷心難過,也沒必要日後發達還要回去找他們,但也沒有必要刻意回去報複,那樣又平白生事端。”
“若我是你,我肯定會狠狠把他兒子打到悔改,好讓他知道孝敬父母,不去賭博了。”
鐘琤看他認真解釋的模樣,也沒有松開抱着他的手,就這樣的姿勢繼續問道:“那賭徒若是不改呢?”
“他若不改……嗯……”蘇夷安有些犯難,繼而一咬牙,奶兇奶兇地說道:“那就賭一次剁他一根手指頭!”
“再把他丢到街頭讓他乞讨,好讓他嘗嘗生活的苦頭!”
說到激動處,他還握緊拳頭錘鐘琤,鐘琤哈哈大笑,胸膛都在顫動,雙手攬着他,讓他無處可逃。
寵溺道:“世子啊世子,我可能又看錯你了。”
也許本來就是他自作多情了,把他所知道的伏兔,當成了所有,卻沒注意到,他那些小動作背後,讓人會心一笑的熟悉小心機。
被突然靠近,蘇夷安臉上的紅就沒退下去過,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板着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所以,你贊同我的想法,是嗎?”
鐘琤笑着刮他鼻尖,“對,贊同。”
這人怎麽這樣輕浮!蘇夷安快要羞死了,指尖都陷入手心裏,掐出一片月牙。
可他又不想推開鐘琤,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那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什麽機會?”鐘琤明知故問,還要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個啊。”
他唇線輕薄,靠近蘇夷安,對他道:“世子也想試試?”
不是這個!
蘇夷安已經對他的輕佻見慣不慣了,嘴巴嘟的像個倉鼠一般,彎曲食指,刮他高挺的鼻梁。
“還給你!可以說正事了。”蘇夷安不敢看他,輕聲道:“我想學劍,你可以教我嗎?”
鐘琤被取悅到了,笑的像個大善人一樣,“別說這一個要求了,世子就是再多提幾個要求,我也一一為你辦到。”
“那我還有一個要求。”蘇夷安又道,“你可以,去把那個賭徒兒子教訓一頓嗎?”
他這麽還惦記這事啊,該不會真以為他把那老頭打了一頓吧?
“真可愛。”鐘琤笑眯眯地,松開他的腰,讓他安穩地坐在椅子上,“當然可以。”
他一點都不介意,把那個賭徒兒子再打一頓。
蘇夷安果然很開心,“等我學好了劍,我也可以和你一起飛檐走壁,行俠仗義嗎?”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是期待,“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師父?要敬你拜師茶嗎?”
鐘琤撐着身子坐到桌上,揉了揉他烏黑的發,有些可惜,小世子根本沒有學武的天賦。
他的身子太差了,哪怕他用盡天材地寶,給他調養身子,也只能讓他像常人一般。
至于這劍,他的意思是他願意做他手中最鋒利的劍,所向披靡。
蘇夷安只有一點點的失望,随即他又振奮起來,開始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一本武俠話本。
話本講一個白面書生憑借智慧攪動江湖風雲,最後功成身退。
他眼睛亮晶晶的,對鐘琤道:“我可以像他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世子真好嗚嗚嗚,他會很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