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有些失落
天氣漸漸轉暖,向仲辰遞上來的折子,傳達的消息也越來越好。
抄家劉岩所得的銀兩,皇叔給了向仲辰三百萬兩,剩下的錢,對外,則在衆目睽睽之下,存入國庫。
劉岩現下被關押在死牢之中,只待秋後問斬。
傅偕生轉圜無望,這幾個月,金陵城裏一些纨绔子弟都消停了些。誰不知道大趙國庫空虛?如今小皇帝見到了肉味,先後幾次拿犯錯的大臣開刀,賺的盆滿缽滿。
然而趙禪真知道,抄家得來的近千萬兩白銀。
國庫裏分文沒有。
全都被皇叔拿走了。
茲事體大,鐘琤作為攝政王,也只敢偷偷摸摸的來,不敢讓人發現。
若不是鐘琤告訴自己,趙禪真定是無法發現的。
往日裏他只聽傅偕生說,永安王狼子野心,整個皇宮都是他的死衛。一人便可以一敵百。
他也只是聽着玩而已,直到那天深夜,鐘琤叫醒他,親自帶他去看。
看守國庫的重兵,全是永安王的人,長長的火把燃成一條火龍,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搬運着裝着白銀的箱子,向城外運去。
這些黑甲士兵,身上透露的肅殺氣息,是一般士兵難以達到的。
趙禪真看的膽寒,鐘琤以為他冷,親昵地把他的披風裹得更加嚴實了一些。
“陛下,這裏冷,我們到裏面看看?”
國庫有關一朝生計,用石頭代替木頭,避免失火,修建的位置更是易守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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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偌大的倉庫,已經快被搬空了。
庫房裏竟然比室外還要冷一些,說話還隐隐有些回音。
趙禪真縮了縮脖子,好奇地問鐘琤:“皇叔,這些錢,真的可以讓蕭渝不戰而敗?”
前些日子,禮部上書,蕭渝的野心越發大了。只怕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打着“清君側”的名義,攻破大趙。
鐘琤一點都不懷疑這件事,誰讓蕭渝原是這個故事的男主呢。
原書中,永安王挾天子以令諸侯,號令天下枭雄,唯有蕭渝,算得上和他實力相當的對手,糾集了另一隊人馬,企圖推翻大趙。
原本他實力足夠,但人心不穩,直到雍州大旱,發生饑荒,再然後,好像天都要亡了大趙,接二連三的事故發生,大趙都沒有處理得當,人心漸失,不到一年,蕭渝就帶領人馬,攻破大趙。
永安王帶着手下,急退三百裏,又把小皇帝推出去,送給蕭渝做禁脔,才換來一絲活命的希望。
故事的齒輪已然開始轉動,鐘琤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小皇帝走上死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變人心所向,把一切種子都扼殺在搖籃裏。
鐘琤下了幾步棋,向仲辰是其中一步,此後幾年,他都不會回來,而是在雍州大施拳腳。
至于另外一步,則就是這筆銀子的去向。
在火光之下,鐘琤微微一笑,趙禪真看的出神。
随後,一只大手溫柔地按在他的頭上,吓得他閉上了眼睛。
鐘琤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陛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今日要教陛下的,是把不見血的刀。”
趙禪真心裏一動,再睜開眼時,眼珠子又黑又水,聲音都軟了幾分,帶着顫音:“不見血,也能算刀嗎?”
他大概知道鐘琤想要做什麽,可他好像,很貪戀被這樣對待。
“當然了,陛下。”
這聲陛下,鐘琤喚的缱绻而纏綿,好像這裏只有他們二人的竊竊私語,帶着些珍重,耐心解釋着。
“天下萬事,不過是事在人為。蕭渝持兵不過二十萬,為何敢頻頻對大趙出手?他底氣何在?自然在豫州,豫州乃是平原地形,百姓衆多,自古便有糧倉的美稱。只消休養生息,便可養活數百萬衆。”
“沒有戰争時,他們能種出供幾倍人數吃飯的糧食。有戰争時,他們便是最勇武的将士。”
說着,鐘琤牽着趙禪真的手,将他的手窩成拳頭,随後包裹住他,循循善誘。
“水聚而勢大,世間萬物莫過于此。能聚,自然也能散。”
趙禪真只覺得,自己手心裏鑽進來一根手指,在他手心撓了兩下,他就癢的松開拳頭。
還未等他張開手指,鐘琤的手趁虛而上,手心貼着手心,和他手掌相對,抵着他的手指,不讓他再次閉合。
鐘琤骨架大,身量也高。手指更是骨節分明,剛健有力。和趙禪真的手一對比,更是如此。
趙禪真的手指伸直了,也只能夠得到他第二截趾骨,再想稍微往上一點,便因為太過用力,指尖都有些發白了。
鐘琤輕笑出聲,只覺得趙禪真随時走神的習慣,孩子氣的過分可愛了些。
他重新握住趙禪真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喚回小皇帝的注意力:“陛下,等他聚的勢都分開了,我們自然能不費一兵一卒,勝了他。”
錢能讓人心團結,自然也能讓人心分散。
趙禪真聽了個囫囵吞棗,知曉他的意圖,也不知具體如何操作。
不過,他也就是随意問問罷了。就算他不想讓鐘琤搬空國庫,鐘琤也不會聽啊。
小皇帝暗自扯了扯嘴角,看着長龍般的隊伍,眼神帶着幾分涼薄。
他現在還不是下棋的人呢。
那夜的事情,朝中沒有別人發現。
也是因為這事,他才知道,原來永安王的勢力遍布整個金陵城,城內最大的糧鋪,也聽命于永安王,他才能把銀子僞裝成糧食送出城去。
問及此事,鐘琤只答道,把糧食抓在自己手裏,就如同抓了一把絕世神兵。
趙禪真一開始還不解,後來看了些折子,才明白過來。
去歲冬日,各地都有餓死的消息傳來,雍州大旱引起的災荒傳到各地,引起大範圍的糧價上漲。
金陵城也不例外。
然而在金陵城餓死人之前,城裏的糧食價格便開始穩定下降,降到了一個還算合理的價格。
引得城中一些大戶都開始争搶,屯糧。
一時間,買不到糧食的百姓都有些怒了,有人擊鼓鳴冤,一狀告到大理寺。
這事便傳到了趙禪真耳朵裏。
他看了折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按理說,有人賣糧,有人買糧,本該是合理的買賣,為何朝廷連這事都要管。
可鐘琤告訴他,不僅要管,還要發大脾氣去管。
然後又遞給他幾個折子。
第二天上朝,趙禪真下令處置那幾個包庇親戚哄擡糧價的大臣,讓刑部一查,果不其然又查出來一些其他問題。
幹脆又抄了幾戶……
金陵城內的糧價一夜之間降低了十幾文錢,所有百姓都能買得起了,那家糧鋪開始搞起了限量。
這一連串操作下來,朝廷拿到了一百多萬兩的髒款;城中糧價下降,無人餓死;朝中大臣謹言慎行,一時間城內風氣都好了不少;城中百姓紛紛稱贊當朝陛下乃是明君。
還有人在家中供奉起了趙禪真,士人更是寫詩稱贊他。
他慢慢就有些明白了,鐘琤的那句話。
糧食是絕世神兵。
看完向仲辰的折子,趙禪真嘴角都帶着滿意的笑容,盡管沒有親眼看見向仲辰所說的“綠禾遍野”的美景,他卻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只待五六月時,雍州便是遍地金黃,糧食豐收。糧食是神兵,趙禪真又默默說了一遍,仔細咀嚼這兩個字的分量。
趙喜在一旁伺候着,把小皇帝的神情看在眼中,見他終于從政務中抽出神來了,連忙道:“陛下,王爺臨走前,吩咐小廚房熬了骨湯,陛下趁熱用了吧。”
趙禪真動了動鼻子,果然聞到一股子香味。
“拿來吧。”又想到什麽,便問道:“這時候,皇叔該去到了吧?”
三月三日,是老永安王的忌日,每年鐘琤都會到城外祭奠。
而皇太後,也會緊閉慈寧宮大門,燃香禮佛,整整七日。
也就是說,這幾日,趙禪真暫且自由了。
“應該到了吧。”趙喜送上來湯,笑眯眯道,“王爺可是叮囑奴婢,好生照看着陛下,陛下看了許久的折子,也該出去走走了。”
趙禪真洩了口氣,忘記還有趙喜這家夥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一眼趙喜,端起骨湯,咕嚕咕嚕幾口喝完,把碗一放,便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大寶抱過來,朕要和它一起玩兒。”
沒一會兒,大寶被抱進來,剛放地上,它就憋着一口氣往外跑,看樣子像是沒玩夠。
大寶畢竟是老虎,快七個月了,長的越來越有老虎的樣子,比中型犬還要大一些。
整日吃的也好,皮毛油光水亮的。
畢竟不是真貓,怎麽可能像貓一樣乖巧。
小太監還在阻攔想要跑出去的大寶,趙禪真坐在白色長毛軟墊上,微微嘆了口氣。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懷裏鑽進一只貓來。
珍珍在他盤着的腿上找了個舒适的姿勢窩了下來,喵了一聲,便閉上眼睛,肚子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趙禪真伸手撓她下巴,嘆了口氣:“還是你好。”
不知為何,得知皇叔出宮幾日不回,他好像也沒有很輕松的感覺。
總覺得……有些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
通常我們把這稱為“戒斷反應”(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