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讨好地垂下柔弱的枝蔓
金陵城近日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戶部尚書劉岩被抄家,全家問斬。
二是當朝執宰傅偕生告病在家,有告老還鄉的念頭。
朝中勢力錯綜複雜。然世人皆知永安王為攝政王,在他治下,金陵城一直都是富饒的,秦淮河邊的歌舞,也從未停歇過,夜夜笙歌。
聰明的金陵人從不讨論朝中政事,心裏也都明白,傅偕生不可能真的告老。
昨日起已經有太學學子到奉天殿門前靜坐了。
大有傅偕生不複官,他們就長坐不起的架勢。
“你們說這些學子能坐多久?今早我聽人說,昏倒了好幾個呢。”
“他們都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學生,坐一夜已經不錯了。不過要我說啊,他們都是被那位,當了靶子。”
“你們看啊,劉岩貪污赈銀,被抄家問斬理所應當。王爺又沒有找傅偕生的麻煩,他反而拿起喬,要告老,威脅王爺饒劉岩一條狗命。”
“事後還讓這些學子為他求情。切,真是讓人不恥。”
“陳兄此言有理啊,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按理說,劉岩是傅大人的女婿,他貪污雍州三百萬兩災銀的事,要說傅大人不知道,也不太可能啊。”
只隔了一層牆板,鐘琤聽到這人繼續說道:“那劉岩被抄家,竟然抄出來八百多萬兩的財物。可想而知,朝廷裏都是些什麽人,屍位素餐,他們是大趙的蠹蟲,絕非是什麽興富大趙的良才。”
“這事傅偕生能不知道嗎?他既是宰相,又是許多官員的老師,學生出了這種事情,他也應當被問罪才對!”
“李兄高見!”另外兩人跟着附和。
李姓男子搖頭嘆道:“可惜王爺久居高位,被這些屍位素餐的家夥蒙蔽了雙眼,大趙已經岌岌可危,當是選拔良材大刀闊斧進行改革才對,現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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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這話可不能亂說。”陳姓男子急忙捂住他的嘴,在嘴邊豎起手指,示意隔壁:“小心隔牆有耳。”
李巍無奈坐下,飲了一杯茶,平靜半晌,還是不甘心。
“這永安王只怕也不是什麽好人,要不然,他怎麽不選拔良才,看看我們?可惜我們正當壯年,空有報國之志,卻英雄無用武之地啊。反倒是那些太學學子,只因為生在富貴之家,就能官運亨通,也不管有沒有真憑實學。真是……”
其他人見他越說越離譜,這茶也喝不成了。只能尋了兩三個借口,匆匆離開。
只剩下陳怡君還在。
李巍郁悶,擡眼看他:“陳兄怎麽不走?”
陳怡君認真對他道:“我與李兄想的如出一轍,知音難覓,和該對飲三大白!”
隔壁傳來放肆的笑聲,叫來小二上酒上菜。
不一會兒,二人就聊的熱火朝天起來。
鐘琤淡定地坐在那裏,把他們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不只是他,小皇帝正在他對面坐着。
如玉的面容,在屋內炭火的映襯下,恍惚如昨,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
趙喜看看王爺,又看了看小皇帝,王爺只是饒有興趣地盯着陛下。
陛下垂着眼,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
趙喜打破沉默,試探地小聲問道:“王爺,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嗯?”鐘琤挑眉,斜睨他一眼。
趙喜立馬壓低聲音,“他們對王爺大不敬,要不奴婢……”
他在脖子上做了個手勢。
鐘琤叫他:“趙喜。”
“哎,奴婢在。”趙喜十分恭敬地低頭。
“你往後退兩步。”
趙喜不解,卻依舊照做。
“再往左走兩步。”
趙喜站定,随後腦門劇痛,疼的他眼淚都要出來了。
鐘琤淡定地收回手指,看着他腦門上發紅的印跡,輕聲道:“你個蠢貨。”
趙禪真在一旁偷笑。
趙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點委屈,“王爺,奴婢是蠢貨,您就告訴奴婢,該怎麽做吧?”
鐘琤摸了摸下巴,看向趙禪真,問道:“陛下,您覺得呢?”
小皇帝又低頭把玩手指,他這兩日,和皇叔幾乎是寸步不離。
皇叔大有要把他培養成一代明君的意思,誰也不知道他在發什麽瘋,這瘋,能發多久。
今日又帶他喬裝打扮一番,出了宮,先是在城中轉了小半天,看了看城中風景。
趙禪真不敢直言,他對傅偕生沒有太多的感情,深知自己不過是他借勢的把柄,而自己,也不過借着傅偕生的手,在永安王手下茍延殘喘。
可現在永安王對他示好,只用了一天時間,傅偕生就被他壓制了。
趙禪真幾乎不用思考,他天生知道,如何依附這些強大的力量,茍住自己的性命。
正如現在這般,縱然他知道,倘若有天永安王不再發瘋,他的下場會很悲慘。
也情不自禁,讨好地垂下枝蔓。
他歪着頭,輕聲道:“皇叔,禪真以為,應該看這二人是否有真才實學,若是有,朝廷正是用人之時,應該不拘一格,選拔人才。若是沒有,他們對大趙一片拳拳之心,何錯之有呢?也罪不該死。”
趙喜發誓,他在王爺的眼中,看到了嫌棄的鄙夷。
“陛下說的很對,有明君如此,大趙何愁不興呢?”鐘琤鼓勵地看着趙禪真,誇獎道。
然後又換了一副面孔,冷淡道:“趙喜。”
“奴婢在。”
“還用本王教你怎麽做嗎?”
趙喜縮了縮脖子,忙推門出去。
這牆壁隔音效果極差,從他們開口起,隔壁就沒聲了。
李巍和陳怡君面面相觑,手中茶水都快涼了,片刻後開口,才覺得嗓子發幹。
“陳兄,這……”他正好開口,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陳怡君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堅定。
他們站起身來,打開門,門外站着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面白無須,雖穿着常服,卻仍帶着彎腰駝背的卑瑣。
待他們走進隔壁房間,大致掃了一眼,只見桌前坐着兩個人。
一個身材高大,卻又不顯得臃腫,貴氣逼人,手中把玩着茶杯,一雙丹鳳眼冷淡的要命。看一眼就讓人如墜冰窖。
另一個,則如鄰家少年,生的面如冠玉,一身雀白的衣服,襯的他如墜落人間的仙子,此時正面帶微笑,歪着頭,細細打量他們二人。
李巍和陳怡君不敢多看,忙跪下行禮,聲音裏不掩激動。
“草民李巍、陳怡君給陛下、王爺請安!”
鐘琤并不接話,趙禪真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起來吧。”
“謝陛下!”
李巍激動地站起身,只覺得腳步都有些發軟,整個人像是雲端漫步,帶着不真實。
普通人想要見到天子,比登天還難。更何況當今陛下打小被養在深宮之中,民間至今不知他生的如何模樣。只知他是弱冠少年,是以不至于認錯。
陳怡君倒是知道的比他多些,也更鎮定。只是心中還有些疑惑,傳言永安王不是亂臣賊子,和陛下不和嗎?
可現在這般……倒看不出他們二人不和,反倒是陛下,眉眼之間,都帶着對永安王的孺慕之情。
鐘琤一言不發,趙禪真只好繼續道:“你們二人,是哪裏人?”
李巍道:“禀陛下,草民祖籍冀州,是二十八年冀州解元,家父曾是前朝縣令。”
陳怡君道:“草民祖籍雍州,目前沒有功名在身。”
趙禪真眼珠子在他二人身上轉了轉,又問道:“方才聽你們所言,頗有見地,若是你們在朝為官,你們會怎麽做?”
這……
一剎間,趙禪真在他們二人眼中,看到了如火山般爆裂的野心。
陳怡君不再淡定,聲音都有些顫抖。
“草民以為,當今大趙之疾,在朝在野。朝中大臣良莠不齊,就拿戶部尚書劉岩來說,侵占雍州災銀,事後三個月,竟然才暴露出來,由此可見,無論是朝中,還是地方,這些官員沆瀣一氣,他們在位,大趙無藥可救。”
李巍接道:“草民與陳兄意見一致,除了官員,還有政策。陛下即位以來,朝中政策多年未變。依然固守前朝的章程,前朝之事與本朝已經大不相同。譬如選官制度。”
鐘琤挑眉。
他沒想到,這李巍膽子竟然如此之大。
三言兩語之間,竟然直指根源。
陳怡君比他鎮定,也比他深思熟慮,這些話,只怕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放任自己全說出來。
這些就觸及到趙禪真的知識盲點了,他求助地看向鐘琤。
鐘琤接收到他的信號,手剛想伸過去安撫他,又想到這是在宮外。
只好強裝淡定地收回手,在桌面上輕敲,吸引這二人的注意。
“你們說的,對,也不對。若是真想實施抱負,本王可以給你們二人機會,你們二人願意入朝為官,還是聽從本王調遣?”
他眉眼冷淡,聲音肅殺。
這一番話不像是選拔人才,倒像是閻王爺招手。
陳怡君不假思索道:“臣願入朝為官!”
李巍猶豫片刻,才道:“草民願聽王爺調遣。”
他在賭,方才一番話,王爺沒有動怒殺他。他要賭,王爺還能夠給他更大的天地。
他看向如玉美人像般美麗的小皇帝,心中有些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出巡中……
小皇帝獲得名臣x2
小皇帝繼續出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