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媽的他和衛霓完了!……
解星散在上海做什麽,吃什麽,衛霓大概都知曉。
她的手機上有解星散發的無數消息:
“我醒了。”
“今天C市降溫了,你要穿厚一點。”
“我出門吃飯了,昨天吃的那家餃子還不錯。”
“酒店對面的街道有家異寵館,昨天我等人的時候逛了逛,裏面有只變色龍——帥呆了。”
“我就住5樓,主辦方把這次參加音樂節的樂手都安排在一層樓了。我們淩晨還會在走廊裏開party。”
她從無數零碎的短信中拼湊出重要的信息,懷着一定能順利見到他的信心百倍,和見到他以後,他們的關系會不會有進一步變化的忐忑,衛霓坐上了飛往S市的飛機。
“我馬上有臺手術,先關機了。”
回完最後一條短信後,衛霓在飛機廣播音中關掉了手機。
“……”
解星散惆悵地看着手機上顯示的信息。
“來根煙?”
相識的一名鼓手拉過一條塑料板凳,一屁股坐到他身邊。
挂着黑色帷幕的後臺熙熙攘攘,化妝師着急地催促着還未化妝的藝人,遲到的樂手梳着髒辮一路快走。
後臺已經很嘈雜了,但舞臺上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臺下的歡呼,尖叫,還要勝過後臺音量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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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星散擺擺手。
“飛葉-子?”
“不是,我已經戒煙了。”
“戒了?為什麽?”鼓手問。
“喜歡的人不喜歡煙味。”解星散笑了笑。
“女朋友?”
“還不是。”
“那你還真是個大情種。”男鼓手把煙叼到自己嘴上,打火機一按就點燃了香煙。
尼古丁交織在空氣中,原本解星散十分享受這氣味,現在,他卻只會發自內心地感嘆從前的自己怎麽喜歡這種臭了吧唧的玩意。
“一會散場之後,約了幾個?”男鼓手又問。
解星散皺了皺眉頭。
“沒約。”
“沒有中意的?”男鼓手說,“我介紹幾個給你?上次演出完,有好幾個認識的美女私底下都跟我說想認識你。”
“不用了。”解星散已經懶得繼續這個越來越低俗的話題了,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後臺的大挂鐘,心想怎麽還沒輪到他上場。
“不是吧,你還真要為一個都沒交往的女人守身如玉啊?你這算什麽合格的樂手?”男鼓手奚落道,“大家都是果農——現在不是也是早晚的事兒。你看着這麽多新鮮欲滴的果兒在你眼前晃,你能一直忍住不下手?像你這種人我以前不是沒見過,現在還不是和我們一樣,人都會變——”
男鼓手話沒說完,一拳狠狠擊在他的臉上。
後臺一陣驚呼,但旋即就淹沒在了舞臺上的音樂聲中。
“怎麽了?不準打架!”附近的工作人員立即分開了解星散和被打的男鼓手。
解星散被一名男工作人員攔着,以防他再次暴動。
踉跄了幾步的男鼓手在工作人員攙扶下站直了身體,他一臉驚愕地望着手背上擦下來的血跡,不敢相信就這麽幾句話,他就挨了利落的一拳。
雖說搞音樂的大多怪脾氣,但大家都是做這一行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總要留幾分情面。
男鼓手沒想過解星散會這麽輕易就撕破臉皮。
解星散甩掉工作人員的手,冰錐子一般的視線刺向男鼓手。
“你知道我住哪個房間,不服氣你散場了來找我。”
男鼓手面色鐵青地看着他。
身高太高太矮,都會對打鼓造成不便,解星散為了克服這個不便,當初也費了不少工夫。而眼前的男鼓手,就是一個十分适宜打鼓的身高。
方便打鼓,卻不方便一對一鬥毆,特別是跟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人。
男鼓手只是狠狠瞪着解星散,一副恨恨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
“還有——”解星散說,“你的鼓打得真響。”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對于一名職業鼓手來說,這已經是最高級別的羞辱。
男鼓手轉瞬就紅透了臉龐。
解星散樂隊裏的人這時趕了過來,連忙擋在解星散面前,又有一人大聲喊着“散了散了”,人群這才慢慢散開。
被打的男鼓手神情陰鸷地走去了角落,對着手機不知在幹什麽。
樂隊裏的隊友問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後,紛紛松了口氣。
“那人在圈子裏也是出了名的爛,以前找他打鼓的都來找你了,就是嫉妒你一炮而紅——你別往心裏去。”
“就是——”解星散在隊內的好友吉他手附和道,“散場以後你叫上我,我倆堵人就行了,何必鬧大呢?”
幾人三言兩語寬慰着解星散,後者也再三表示不用擔心,一個炮灰角色,還不足以影響他的心情,更不會影響接下來的表演。
隊友們這才陸續散去,只有吉他手留了下來。
“你和那個女醫生,還沒在一起?”吉他手好奇道。
解星散說:“不急。”
“你不急老子看得都着急。”吉他手說,“你追了也半年多了吧,到底能不能行,對方還是該給個準話吧?”
吉他手對衛霓的情況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個漂亮的女醫生,所以他并不能理解解星散為什麽追了這麽久還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說真的,就現代男性來說——你追了大半年,也夠有誠意,夠有意思了。你去問問這2021年的帥哥,有幾個能沉下心來追人追半年?沒有追一周就撤已經可以說有耐心了!你年輕又長得帥,潔身自好不貪玩,雖然職業沒有醫生體面吧,但賺得也挺多——她到底不滿意你什麽地方?”
“你不懂。”解星散推開他八卦的臉。
“你懂,就你他媽最懂。”吉他手恨鐵不成鋼地碎碎念,“老子才不想懂你這大冤種。”
罵歸罵,吉他手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麽需要兄弟的地方盡管吱聲,為你這大冤種,老子赴湯蹈火都行。”
解星散笑了笑,在他胳膊上輕輕打了一拳:
“多謝。”
解星散自己都無法對人解釋他對衛霓的那種理解。
他理解她的躊躇,因為在愛情裏受過很重的傷,所以害怕再一次踏入愛情。
也就真他媽奇怪,他一個沒有情傷經驗,也沒當過女人的人,竟然能夠感同身受一個女人在好不容易擺脫一段失敗婚姻後的猶疑和退怯。
在她面前,他從來不敢越界,從來不敢要求關系晉升,在她對旁人介紹“解星散,我的朋友”時,還得揚起笑臉賠笑。
一切都是因為他理解她,擔心自己的急切吓跑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傷害她。
盡管嚴格說來,一個捅破窗戶紙的告白,算不上什麽傷害。
但他還是因為顧慮她的顧慮,所以遲遲未動。
膠着着,膠着着,不知不覺,大半年了。
在這之前,解星散沒發現自己是個這麽有耐心的人。
也許吉他手說得對。
他就是個大冤種。
為衛霓而生的大冤種。
……
“請幫我訂一間酒店五樓的房間。”拖着行李箱走到酒店前臺,衛霓吐詞清晰地說出了她的訴求。
他們肯定不是普通的朋友。
如果是普通的朋友,不可能在沒有特意告知的情況下,就對對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知道他會在這家酒店滞留最短一個星期,住在五樓,房間號是5119,每天除了排練就是演出,休息時間大多推掉應酬,迫不及待地回酒店和她視頻。
不是普通朋友。
那又是什麽呢?
沒有回答。
但衛霓知道,他一直在按捺急切等待着。他不是一個擅于等待的人,卻一直為她等待着。
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內心就被一種溫柔的情緒所充滿。
有一個人,願意在這個一切都很快的世界裏,為她放慢腳步,一切以她為先。
順利訂到房間後,衛霓已經邁過了這趟旅程唯一也是最大的問題。
回到房間放好行李後,時間已經臨近八點,在解星散口中永遠吵鬧的五樓走廊安安靜靜,似乎所有住人都不約而同不在家。
音樂節已經開始了,結束大概在十點。
如果解星散散場後直接回酒店,還有兩個小時她就能見到他。
還有兩個小時,她卻已經坐立難安。
見了面,該說什麽呢?該用什麽合情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這次心血來潮?
他真的會驚喜嗎?
不會給他造成困擾嗎?
電視開了也沒有觀衆,看手機也看不進去,衛霓的目光頻頻被旁邊的窗戶吸引,她豎起耳朵,生怕漏過樓下露天停車場一絲聲響。
一大群人回來,應該會有不小的動靜。
果不其然,從十點開始,酒店像是忽然蘇醒一般,随着陸陸續續的大車小車停回停車場而鮮活起來。
結束工作回到休息點的音樂節工作人員還帶着音樂節上的餘韻,激動未平地大聲說着話,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像海浪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衛霓對着浴室明亮的鏡子,略微緊張地查看自己臉上妝容和衣着是否不妥。
然後,她走出房間,站到了走廊盡頭大開的玻璃窗前。裝作看手機的模樣,衛霓實際上卻一直在關注不遠處5119的動态。
別說是解星散的嗓音,就是他的腳步聲,衛霓也有信心一耳聽出。
往常解星散工作結束後就會回到酒店和她視頻,但偶爾也會有特殊情況,他會因為工作上的問題,或是無法避免的應酬問題,只能在當天很晚發來一條晚安的消息。
或許她就是倒黴地撞上了這種時候。
衛霓在窗前站了快一個小時,五樓一直有人回來,但卻始終不見解星散的身影。
她還觀察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在音樂節散場以後,有許多人回到五樓,有的人看起來明顯就和演出人員無關,年紀小,或許剛成年,卻塗着濃濃的妝,穿着短短的裙子。也有帥氣的年輕男人,和她們進入不同的房間。
這是一種人,相同點是年輕和貌美。
還有另一種人,帶着藝術氣息,本身容貌并不出色,但周身氣質自信和不羁,他們也回房間,但回的不止一間房間。
可能去了十分鐘就出來進下一間,也可能去了以後過很久才會出來。他們可能總共就進一間房間,也可能進好幾間,最後才回到應該是自己房間的地方,不再出來。
同樣,這樣的人也有男有女,但男性占絕大多數。
衛霓站在窗邊,屢屢受到他們并不讓人愉快的打量目光。
她能做的,只是側過目光,裝作望着窗外,希望就此作結。
這種氣氛并不愉快,衛霓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一個危險的地方,這和她一開始的設想并不相同。
5119的房門成了她的希望,她不斷看向緊閉的房門和變化數字的電梯口,希望熟悉的身影趕緊出現。
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不希望用電話的方式告知解星散這一驚喜。
就在這時,一名似乎剛打過架,唇角有出血痕跡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
衛霓也留意到他,因為他對她的留意。她不想和解星散以外的人發生交集,但天不遂人願,男人還是違背她的希望,走到她面前,目标明确地對她開了口。
“你是來找解星散的?”
他開口第一句話,讓衛霓無法用無視來拒絕他。
雖然她因為驚愕沒有說話,但她的神情已經回答了男人的問題,後者朝他咧嘴一笑,說:
“我敢打賭,你來這裏,他絕對不知情。”
“……為什麽?”衛霓謹慎開口。
“你也看見了吧?這裏有兩種人,一種是果兒,一種是果農。”男人在她身邊站定,正面迎向走廊裏的那些房間,掏了根煙出來點上,在煙熏缭繞中,他說,“解星散今晚不知要摘多少果兒,怎麽可能會讓你到酒店裏來等他?”
電光石火中,衛霓猛然明白了她在這裏看見的那兩種人,分別代表什麽意思。
随之而來的,是背離三觀的沖擊和難以置信。
“你一看就是圈外人。”男人繼續說,“我們做樂手的,是不會讓圈外人對象來酒店看自己的。”’
他猛地吸了口煙,又緩緩吐了出來。
“這裏,是最髒的。”
“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他扭過頭,對衛霓笑道:“你要是和他在一起,絕對會後悔的。”
香煙的臭味不斷刺激着衛霓,男人帶有某種報複笑意的面龐充滿惡意。
“這個圈子裏,沒有幹淨的人。要麽你就出去,要麽就進來,跟我們一起變髒。”
“沒有例外。”他說。
……
“等一下。”
正在和調音師溝通音色的解星散打了個手勢,接起了不斷震動的電話。
來電是個陌生號碼,解星散接起來,先“喂”了一聲。
“解星散,你的那個馬子,我瞧見了。”一個邪惡的笑聲在電話那端響了起來,“長得跟仙女似的,那氣質更是出色,怪不得能把你套上,這種頂級貨色咱們确實沒有。”
解星散馬上就聽出了他的身份。
“你他媽有病?”他沉下臉。
“我沒病,倒是你馬上就要有病了。你的馬子瞧見果農和果兒了,當然,你也要感謝我給她詳細科普了下咱們這圈的規則。”男鼓手得意洋洋道,“她早晚也要知道的,我只是提前了那麽一點點告訴她。”
解星散倏地轉身往外走,扔下懵掉的調音師。
“她在哪兒?”
“可能在機場吧,想不開的話,也可能在海裏——”
解星散挂掉電話,男鼓手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旋即撥打了衛霓的電話號碼,可電話那頭卻提示對方已關機。
“我馬上有臺手術,先關機了。”
他想起她的最後一條短信。
她不是有手術,而是坐飛機必須要關機!
解星散懊悔自己發覺太遲,又恨男鼓手離間,一邊急着往回趕一邊在心裏發誓不将對方揍進重症監護室他今後就不姓解。
在打不到車的S市街頭,他像思念衛霓那樣深刻地思念他的黑色小馬駒。
好不容易,他打到一輛空出租,一坐進他就急切地對司機說:
“山海大酒店!麻煩快點,快點,我媽要死了!”
司機一個激靈,油門立馬踩下。
在沿着超速邊緣反複橫跳的出租車上,解星散一直焦急地撥打着衛霓的手機。
但每一次都是關機。
每一次都是冰冷的語音。
漸漸的,他的心也冰冷了下來。
衛霓肯定誤會了,肯定走了,肯定覺得他是個亂搞的垃圾。換位思考,如果是他,當場也得爆炸了。
衛霓那麽驕傲,又剛剛經歷過一段失敗的婚姻,讓她知道這一行混亂的生态,她鐵定不會再跟自己往來了。
解星散向來自信,但此時此刻也不禁悲觀起來。
一刻不停地打着電話直到下車,直到奔進酒店。解星散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歇,但他心裏已經沒剩什麽希望了。
他和衛霓,說不定完了。
自信一點,把說不定去掉,
嗚嗚嗚嗚嗚嗚他媽的他和衛霓完了!
懷着比媽死了還要悲痛的心情,解星散沖出電梯,果然,他的房門前空空蕩蕩。
解星散呆呆地站在電梯門口,不想回自己的房間,也沒有再撥打衛霓無法接通的電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但只要什麽都不做,仿佛就不會往更壞的局面墜去。
身後的電梯數字繼續變換,叮地一聲,電梯門重新開啓。
他不關心。
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讓他讓路。
他今天就是死,就是從這窗戶上跳出去,也別想讓他挪動一——
“……解星散?”
解星散猛地轉過身。
衛霓拿着一瓶蘇打水,在電梯裏驚訝地看着他。
明亮的頂光垂下,她好像坐着電梯降臨世間的天神。
不,在解星散眼中——
她就是!
回過神時,他已經沖上去緊緊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