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撥雲見霧
骨羅最近有些頭疼。
因為他發現自己手下的兵将不太辦事。
為什麽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他魔界,幅員遼闊,群魔亂舞,寶物珍奇取之無盡,名将強兵用之不竭,怎麽可能對付不了一個雜牌的天族。
他與息元同為神尊,同樣擁有無盡的法力,他能在後方穩坐如山,縱橫捭阖,那他為什麽不行?
盡管在最開始的時候,天族擁有三位神尊,可他們都因自己的謀劃一一離開,他現在應該孤立無援了,卻依舊能與自己的魔軍旗鼓相當。
坐在軍帳裏的骨羅第一次開始反思琢磨。
帳外沒有半點聲息。
魔界的兵将都知道,若沒有要事上報,發出一點聲音都可能身首異處,所以他們十分的乖覺。
骨羅為自己擁有如此嚴律的軍隊感到自豪。
天族就做不到。
他在天族的暗哨曾報,天族經常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他不相信這樣的争吵不會損耗他們的團結。
最終,他只能想到一個結論。
有識之士還是太少了!
世間淺薄的妖魔神仙如過江之鲫,看不到他眼中光明敞亮的未來,總要跟他作對,需知一個軍紀整肅的隊伍是不能有任何異類,所以他只好忍痛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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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他的部下并不是全都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他想到了那個壞他大局的蝼蟻。
她會後悔的。
帳外依舊沒有半點聲息。帳內,潔白柔軟的幕布打下了一片明潤,暗紅的長毯從帳門一路向裏延伸,上面繡着的魔獸紋樣妖異的泛着光澤。
骨羅盤坐在中央的寶座上,眼神自然地落到了這些紋樣上。
思索有了結果,他的情緒稍稍和緩,精神也逐漸放松,雙目微閉。
清淡的松香袅袅的浮動。
在這樣的靜谧下,魔獸們好像躍動了起來,一個個歡欣鼓舞,蹦跳不止。
漸漸地,仿佛受其鼓舞,一直潛伏着的黑霧從暗紅中升騰,蜿蜒扭曲,逐漸成型。
那是一條赤金巨蟒,它環繞着每一只魔獸向上旋飛,它飛在它們之中,飛到了它們頭頂。
瑩白的光芒流轉掩映,虛虛實實的揮灑而下。
魔獸們仿佛被震懾住,一瞬間匍匐跪趴,瑟瑟發抖。
而那條被頂禮膜拜的巨蟒愈發得意,盤旋着一道道光柱飛舞向上,聖潔的光打到它的身上,顯出神一般的威嚴莊重。
骨羅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就在此時,光柱中沖出了一只小金雀,它身披霞光,宛如一道利箭,精準的射中了巨蟒的七寸!
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從心口洶洶而來。
骨羅倏地睜開眼,睚眦俱裂。
“豎子豈敢!!!”
——
與此同時。
歸元宮的一位老者正耐心的看着壺中氤氲的熱氣,翻滾的水流裹挾着一片片的茶葉,汩汩而動。忽然,他神色凝住,眼睛緊盯着壺中一處。
對坐彙報近況的徒弟立刻閉嘴,略帶茫然的也看向了那裏,可除了翻滾的熱水,再沒有其他的異常。
但他顯然意識到自己與師父的差別,低斂眉目,耐心認真的等待。
不過片刻,老祖的神色漸歸和緩,他看着對坐安靜耐心的年輕人,眼中掠過一絲滿意。
“到了整頓将兵的時候了,你去吧。”
年輕人沒有半分猶豫,低頭行了一禮,悄聲退去。
天姥山。
一位女子正教導着懷裏的女孩兒,她一字一句的教着,小女孩也一字一句的跟讀。她說着說着,似乎若有所思,停頓了一下。
懷中女孩敏銳的察覺到了,擡頭問道:“怎麽啦,大師父?”
石化低頭搖了搖頭,柔聲道:“沒什麽,就是刮了陣風。”
……
不僅如此,人間的某處酒肆、東海中漩渦不止的深淵、古老蔭蔽的幾個族落,都在這一刻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他們或是幸災樂禍,或是百感交集,但顯然,都沒有被這場突如其來打破了平靜。
唯一神除外。
——
死人野。
幾個魔兵一臉驚懼的深埋着頭,身前一襲墨綠正焦躁的來回踱步,他的眉間聚起了一團峰巒,臉上俱是氣急敗壞。
突然,他停下腳步。
魔兵的腦袋更低了。
“你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連哭看了看西邊,不确定的問道。
“……”
幾個魔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茫然。半晌,他們中的一個趕在連哭發火前出了聲。
“沒,沒有聽到。”
“……是嗎?”
連哭疑惑地看了看那邊,猶豫了一下,揮了揮手讓魔兵們退下了。
無暇關注那些如釋重負,跑得比尊上還快的草包,連哭望着有些異常的方向,眼神閃爍不定。
半晌,他從腰側拽出了一個紫玉葫蘆。
小葫蘆晶瑩剔透,觸之生溫,連哭拿着它,卻覺得燙手。
外界皆傳,他是偷雞不成,被啄去了眼。只有他清楚,這只眼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挖出來的。
那時他傷愈初醒,眼睛疼得厲害,不得已找了個大夫瞧了瞧。
大夫看過之後,說是裏面藏了一縷殘魂,怎麽進的不清楚,但要弄出來得費點事兒。
弄出來?怎麽弄?
大夫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一大通,連哭瞅了他半天,一句沒聽懂,但有一個道理是弄明白了。
若要眼睛,便毀去殘魂;若要殘魂,便不能要眼睛。
連哭一聽,二話沒說,一刀把大夫結果了。
他最想要的不是眼睛,這個大夫沒用了。
就如他伸手拉禹堯的那一把,剜眼的時候也是興上心頭,格外沖動。
連哭一向憑直覺辦事,靠沖動出名,但和過去不同,這次他覺得自己并不是純靠沖動。至于為了什麽,他沒想。
可能也是不敢想。
他用那只被剜出的眼四處招魂,想把禹堯的魂魄招回來,結果直到禹堯本尊出現了,他才明白她還活着。
連哭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他生性好鬥,成為魔将全因了他不知死活的莽撞;他向來愛財,可金光閃閃的東西只能留住他片刻的停留;他尊崇魔神,卻在看着一顆顆腦袋咕嚕到腳邊的時候,覺得他和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而他讨厭禹堯……
呼嘯嗚咽的寒風掠過死人野,驚起一陣涼意,連哭這才發覺後背濕了一片。
他很少有沉思的時候,因為他拒絕安靜,只喜歡萬衆矚目的感覺。唯獨此刻,他希望誰也不要找到他。
他站在原處,久久未動,聽着耳邊哭聲一般的風響,第一次發覺安靜的妙用。
手心攥着的玉瓶越來越燙,燒出了滿手的汗氣。
終于,他下定決心,朝着西邊沖天的瑩藍飛去。
就像一頭雄鷹,堅定不移,氣勢灼灼!
——
禹堯像一粒子彈,帶着滿身的火星,一頭紮進屏障,沖向黑蟒。
她死死地抱住巨蟒的腰身,火星一碰,呼啦一下像點着了炸藥的引線。
滅頂的幽藍吞噬着巨蟒,也燒灼着她,燒得她渾身疼痛。
靈魂深處一陣幹渴焦灼,就像這燃起的火,侵襲身體裏的每一處角落。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瑟瑟發抖,豆大的汗珠順勢落到了臉上、眼裏,泛起了一陣澀意。但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了。
“吼!”
死亡的危機喚起了巨蟒生的欲望,它從沉睡中驚醒,敏銳的察覺到四周的不安,憤怒的咆哮。
強大的威壓随着一聲聲鋪天蓋地而來。
禹堯緊閉着嘴,擡頭勉強看到了那顆獸頭,碩大無比,和連哭的主殿一般大小。
但可惜的是,連哭的主殿她願意勉強一住,這黑咕隆咚的獸首她連看都不想看。
正當她在心裏吐槽的時候,只見兩個燈籠透過幽藍火海,沉沉的靠了過來。
這燈籠恰好長在那黑咕隆咚的主殿上。
禹堯咽了咽口水,她此時已經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了,她甚至希望火能一下子把她燒沒,讓她死也能死得舒服。
一陣火舌燎過,貼着她的身體發出滋滋的聲音。
禹堯這才發現,她的衣服已經被打濕浸透。
人家巨蟒只是看了她一眼。
禹堯在心裏苦笑了一下,餘光開始四處打量,企圖尋找出路。
但巨蟒沒有給她時間,确定了罪魁禍首後,獸首與尾巴一同發力,猛地探了過來,巨大的嘴巴散發着陰濕的死氣,熏得禹堯頭腦發脹。
她瞅準時機,朝着一瞬間移到近處的大嘴扔進了一個火球,而後趁勢飛到一邊。
獸首疼得移向了一邊,但首尾依舊氣勢洶洶,甚至更淩厲地來了一鞭。
正巧,掃到了她的後背。
禹堯壓住了到嘴邊的嘶聲,奪命狂逃。
黑蟒反應過來,身體一晃,騰飛而上。
要死!
禹堯百思不得其解,她以為自己以生魂點燃幽冥地火,大概呼燎一下就能燒個滅頂,結果只是渾身劇痛,妨礙了她逃命,完全沒有要命。
不,有後頭那位仁兄,她離死也不遠了。
可是她不怕死,但怕疼啊!為什麽她能視死如歸,因為她每次都以為自己能一下就死了,不會受死前的苦楚。
大概是她的死運不好,第一次沒死成,躺床上受了好久的罪;第二次也沒死成,但目測她可能要葬身獸腹。
禹堯像一顆炮彈一樣使勁往上竄,路過山眼的時候正好看到庚天站在門口,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沒有絲毫搭救的意思。
出于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思,她朝他大喊:“庚天!救我!!!”
巨蟒聞聲,确實猶豫了一下,禹堯借此機會多溜了一段距離。
但可惜,已經擁有近神實力的巨蟒不是那麽好忽悠的,它只是停頓了一下,便心無雜念的繼續追她。
劇烈的疼痛伴随着禹堯的每一個動作,漸漸地,簡單的施法都開始費勁,逃命即将行入末路。
力氣耗盡之前,禹堯突發奇想。
如果有誰能救我,我一定要嫁給他!
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影綽綽,在心頭突的一閃而過。
“轟——”
“滾!”
誰料影子撥雲見霧,露出了完整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生活總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意外,關鍵我還不是那種能通宵熬夜寫文的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