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院花開
聖賢村要搬了。
這個在神魔交戰之下,安然存活了千百年的村莊終于失去了過往的安寧,車馬喧嚣,人來人往。
禹堯隐身在他們當中,看着這如火如荼、有條不紊的場面。
盡管他們中有很多人世代生活在這裏,可是一旦要離開故土,行動也能立刻麻利起來。
戰争之下的人族,從來不能獨善其身。
“張家嫂子,你家還有麻繩嗎?”
“哎哎哎,俺家有,俺家還有不少!”
鮮活的臉上俱是熱切和善,一聲聲叫嚷連接着村莊的脈搏。
禹堯就是在這樣迎來送往的喧嚣中,走到了一戶院落外。
小院的土牆圍欄只有五六尺,她站在院門外,輕而易舉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景。
那是一院的鮮花,紅的、粉的、藍的,各種顏色争奇鬥豔。小院的主人有着一手侍弄花草的好手藝,把這些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野花打理得井井有條。
靠近房門的地方,有一個三人粗的大水甕,水甕的蓋子上,有一束被放到水瓶中的花。
那花花朵小巧,清淡素雅,輕易便吸引了禹堯的目光。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的這束花有點眼熟。
好像栓子采的那束……
“吱呀——”
房門被輕輕打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從裏面蹑手蹑腳的走了出來。他大概有十一二歲的身量,但臉上的純白天真卻宛如稚子。
Advertisement
這是一個魂魄有缺的孩子。
禹堯一眼就看出了。
可惜看出來了也沒用,死在她手裏的神仙不計其數,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給別的神仙用過幽冥之火。
“小遠,你在做什麽呀?”
一個柔和的的聲音從房中響起,小遠聽了,也不應聲,只是呵呵的傻笑,涎水從他的嘴角流下,打濕了脖子上的圍兜。
房裏的姑娘走了出來,看到弟弟這副模樣,臉上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她給弟弟遞了一根黃瓜,輕聲哄着。
“你就坐在這裏吃,吃完之前不許亂跑哦!”
說完,她想回屋,視線卻停在了外面,徑直望向禹堯這邊。
禹堯心裏一突,手下意識的擡起,想打個招呼。
“明華,你們家收拾好了沒?”栓子熱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不自覺的繞過禹堯,走進院中,他沒再往前,而是站在花叢中的小道上,隔着五六步的距離,跟那女子說話。
禹堯的手停在了原處,她這才想起,她隐身了,尋常人是看不見她的。
“差不多了,你呢?”
栓子擺擺手:“嗐!就俺一個,哪裏有啥可收拾的,不過俺特意帶上了磨盤,這要是搬到新地方了,你想吃豆面,俺也能給你磨一點。”
明華聽他這話,眼睛閃了閃,宛若一汪春水,她盯着栓子,一句話也沒說。
慢慢的,栓子的臉上湧上了一點熱氣。
他倆就隔着滿園的花朵,看着彼此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禹堯看到這一幕,先前想進去的想法頓時消散。
她緩緩的轉身,在心裏默默地把祝福送向身後。
她欠了豔姬三次。
當她在魔界困頓潦倒,無家可去的時候,是豔姬喝止了轎攆,華服迤逦的把滿身泥濘的她拉了起來。
當她在花樓中被破解了臉上的遮蔽,面臨着即将侍客的危機時,是豔姬佯裝妒忌,拿匕首劃破了她的臉,挨了樓主的一通責罰。
當她成為魔将,孤守着一城的落寞惶恐,也是豔姬,帶着滿身的煙火撫平了她的夜夜驚夢。
這第一件,禹堯用救命丹藥還了回去。
那時豔姬被新魔取代,身患重病,藥石無醫,禹堯憑着一點希望,夜探魔宮。
她抱着必死的信念去,被抓住自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卻憑着一雙熟悉的眼睛,換回了豔姬一命。
第二件,禹堯用一杯毒酒,取走了豔姬的命。
豔姬的背叛,讓魔軍進攻的消息被洩露,魔神的算盤落了空,自然勃然大怒。
禹堯冒死求情,甘願用自己的性命和戰功換取豔姬即将會面對的蝕骨折磨。
她其實并沒有別的魔想象的那樣自信,她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也知道自己在魔神眼裏什麽都不是。
魔神會放過她,她也很意外。
至于那第三件……
禹堯的步伐已遠,走出了巷道後,她回頭遙遙一望。
一道明黃色的光芒化為三路,盡數沒入了那座鮮花小院。
那是只有禹堯能看到的——祝福。
他們會福祿滿門,逢兇化吉,這一世往後的日子都只會如蜜糖甜。
“可以走了嗎?”茗羽走到她身旁,他的眼神沒往那邊看,只專注的看着禹堯。
“可以。”
他們并沒有走遠,只是飛到了半空之中,看着腳下的村民三三兩兩的離開村莊。
直到最後的一點生氣也離開了這個村莊,禹堯和茗羽才離開了此處。
臨走之前,禹堯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一眼。
滿園的鮮花随風而動,就像她在魔界的那座府邸一樣,滿園花香,溫柔搖曳。
“瑤瑤,對不起……”
站在村口,那個模樣已變的故人在看到外面的水龍後記起了所有,滿含淚光。
禹堯看着她,良久過後,恍然一笑:“……不,我們兩清了。”
而後,她便順手補上了孟婆的疏漏,看着她的眼中哀色漸淡,疑惑漸起。
——
“最近魔界倒沒有什麽大動作,畢竟現在天族的大軍逼得正緊,他們自然要先把外面的給抵住了才行。”
散将咬了口蘋果,端坐在草地上,身體側向它的主人,一眼也不肯分給旁邊。
這已經是他最好的态度了。
禹堯聽了,若有所思,半晌,終于忍不住問道。
“你知道連哭的眼睛怎麽回事嗎?”
散将愣了愣,小心的瞥了眼茗羽,斟酌道:“大概吧……”
“怎麽回事?”
“嗯……這只是傳言,說你破十方羅剎陣的時候,他好像是想再給你補上一刀,結果卻自食惡果,被陣法的反噬之力攻擊,正好打到了眼睛。”
補了一刀?
所以她去河底刺殺旱的時候,旱那麽生氣?
禹堯回想起旱看到她時,那張冷漠木讷的臉上百味雜陳,好像恨不得将她立時斃命,還有他臨死前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你既然死了一次,就不該再回來!”
禹堯百思不得其解。
那廂,茗羽不動聲色道:“魔界現在有多少鎮守?”
禹堯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過來。
“現在只有庚天和鳴妖兩個了。”
乍一聽到陌生的名字,禹堯一愣,随即立刻反應過來,那應該是接替她的新任魔将,她的手下應該也會由他接管。
果然,散将解釋了一下:“這是新上任的魔将,據說是庚天舉薦上來的。”
禹堯點點頭,她很少跟庚天交流,只知道最近他想炸一個黑水礦。
她沒見過這個地方,顯然,庚天比她的信息源更廣闊。
這時,散将的眉頭突然皺了皺,道:“誰在說話?”
禹堯和茗羽立刻警覺起來。
可他們巡視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的動靜。
一神一魔對視了一眼,面色凝重起來。
茗羽一個神尊,竟然也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可冥冥之中,禹堯卻沒有太多的疑慮,一個猜測幾乎破土而出。
果然,散将終于朝禹堯看了過來。
“你說她是你的主人?”
斬屍刃!
禹堯祭出她的寶刀。
此時,斬屍刃上的紅石明明滅滅,閃耀異常。
這幾天,斬屍刃一直格外活躍,禹堯知道這大概是刀靈覺醒的先兆,可惜,她關注了好幾天之後也沒什麽動靜。
直到今天早上,它突然封存了自己的意識,把自己關了起來,禹堯感受不到它的情緒了。
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散将眉頭緊鎖:“你一個刀靈要什麽衣服,你就這麽出來就行了,刀靈現世的時候自己就會有……哎呦!你打我幹嘛!”
散将話還沒說完,原本還老實躺在禹堯腿上的斬屍刃立馬騰空而起,沖着散将的腦袋狠狠的來了好幾下。
這聲音格外響亮,頗有幾分敲西瓜的脆響動靜。
散将疼的呲牙列嘴,把手裏的蘋果一扔,立馬上蹿下跳的躲避着。
“誰是流氓了!你出來肯定是有衣服的!”
“啊!疼!沒衣服也跟我無關!”
“誰稀罕看你!!!”
不知斬屍刃罵了什麽,散将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與此同時,他挨得揍也越來越多。
這會兒,禹堯也感受到斬屍刃的存在了,與散将那邊雞犬不寧不同,斬屍刃的情緒還算平靜,只是這平靜中還帶着一點讨好,像小勾子一樣輕輕地勾搭着禹堯。
禹堯了然,這是斬屍刃借着由頭在替她報仇,報複散将對她的不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斬屍刃格外激動起來,刀柄跟蹦迪一樣嗒嗒嗒的敲擊着散将。
禹堯在心裏道:“算了,他沒做錯什麽。”
可那邊散将的痛呼一聲高過一聲,偏偏他還不敢動手,身為劍靈的他格外知道化靈的兇險。
而禹堯也意識到此刻情況的不對,斬屍刃一陣慌亂,它似乎無法控制自己了。
禹堯立刻站起來,雙眼緊盯着斬屍刃的一舉一動。
“砰——”
“啊——”
突然“砰”的一聲,在半空中亂舞的斬屍刃憑空變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那少女陡然變出人身,不知道怎麽控制自己,直直的從天掉下,砸到了底下還捂着腦袋喊疼的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