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虛上加虛
“咚咚咚——”
繁茂的林間,一束束暖色光影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散落下來,打在石頭上、地面上、落葉上,形成零零落落的細碎剪影。
禹堯拄着一根木頭削成的簡易拐杖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踏實,也很費力。
但她就像不知疲憊一般,一有空就出來溜達,美名其曰:複健!
當她第一次跟茗羽提出可不可以出來走走的時候,茗羽眼裏有很明顯的不贊同,但他依舊沒有說什麽,反而幫她做了個拐杖,并讓那位美人傀儡一直跟着她,以防不測。
想起茗羽,禹堯忍不住放慢腳步,思緒也開始胡亂游離起來。
那天晚上,茗羽就那麽站了許久,什麽話都沒說,一直到她開始困頓,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的時候,他才說了第一句話。
他說:“睡吧!”
不知道是他施了昏睡術還是禹堯确實困極了,總之,她那晚确實睡得很好,一夜無夢,醒來之後還有點不敢相信。
這之後,禹堯夜夜好眠,身體恢複得也特別快,茗羽一直時不時地與她靜默相對,他說話極為節儉,像是生怕浪費半句口舌一樣。
這簡直是話痨的大殺器。
她還不敢有半句怨言。
其實在外面看來,禹堯一直都是個冷漠無情的魔頭,平時不怎麽說話,遇上敵人頂多說一句“來吧”,就咔咔拿着那大砍刀沖了上去,根本不給對手半點放狠話的機會。
與整天磨磨唧唧嘚嘚瑟瑟三五不着六的連哭形成鮮明對比。
但其實,熟悉她的都知道,她是個還算有點魔情味,并且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小話痨。
不過,熟悉她的可能數量不算多,過去只有豔姬一個,豔姬死後,熟悉她的數量就成幾倍的增長了,但可惜都不是活的。
Advertisement
全是魔邸裏的傀儡。
可想而知,當皓月當空,四下無人的時候,禹堯一個魔對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傀儡叨逼叨叨逼叨是一種多麽驚悚的場景。關鍵她還不善手工藝這種精細活,做出來的傀儡連個胳膊腿俱全的都沒有。
所以她當時看到茗羽的傀儡的時候,才沒有一眼看出來。
禹堯想到這,回頭瞅了眼跟在後面不遠不近剛好五步距離的美人傀儡,不禁心生感慨。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禹堯一邊想着,一邊在意着腳下的石頭樹根,直到她走到一棵盤根複雜,長得有四人粗的古槐樹底下的時候,止了步伐。
她擡頭看了看槐樹的上方,那裏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幾朵白點在一片翠綠中怯生生的冒了出來,為這棵古槐增添了幾抹生趣。
第九棵。
她在心裏默道。
今日恰好是她下地行走的第九天,這幾天她在林裏胡亂串游,毫無章法規律可循,但是每次都能找到一棵古槐,并且找到即止,找到了就回竹屋休息,不帶半分拖沓。
但今天,禹堯站在樹下注視良久,她的神情極為專注,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可惜沒有,她什麽也沒有看到。
禹堯沒有氣餒,也沒有堅持,而是優哉游哉的往回走。
回到竹屋的時候,恰好茗羽坐在一張石桌旁做着手裏的事情,桌子上擺着許多幹草幹花。
禹堯當然不會認為這是茗羽閑心突至,想擺弄什麽漂亮物件。雖然她現在已經喪失了對一切神魔氣息的感知,但是幾株神草的樣子她還是記得的。畢竟出門在外,她總不能帶個大夫上戰場。
“咚咚咚——”
禹堯一瘸一拐的走到石桌旁,難得主動地坐到茗羽對面。
“我想見老祖,神尊可以幫我引薦一二嗎?”
說話間,禹堯的視線順勢落在桌上的幹草幹花上。
月見草,鈎吻……嗯,這是什麽?
難得難得,都是些神草奇物,怪不得我能好的這麽快。
茗羽神尊真是好人,萬年難得的大好人啊……
禹堯想法亂飛,各種思量碰撞在一起,顯得格外混亂,卻又讓她莫名安心。
終于,在她再也不知道該去想些什麽的時候,茗羽終于說話了。
他語氣淡淡的,道:“我已經被逐出天族了。”
他沒說別的,語氣也格外自然,就像跟她說“你今天吃了嗎”一樣平常。
但禹堯立馬就腦補出茗羽這些年的生活不易,被天族的唾罵,在凡間的冷落,等等吧,能想到的慘景她都給羅列的明明白白。
即使她知道實情不是這樣。
禹堯下意識的軟了聲線,清冷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我知道你與老祖還有瓜葛,這些年天兵天将整出來的新陣法新花樣都是出自你手。剛剛……”
她硬着頭皮繼續道:“剛剛我去外面看過了,你在此處的布陣手法跟那些陣法是一個路子的。”
“哦?”茗羽停下手裏的動作,意味不明的看向禹堯。
禹堯感覺到他的視線,身體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這就是你這幾日‘複健’的成果?”
這是什麽意思?
怨她不經允許私自探查?擔心她将情況上報魔神?
亦或是,以為她又想再害他一次?
不過片刻,禹堯心裏的想法便又過了好幾輪。
即便在險象環生的魔界,她也從來沒這麽仔細,一句話掰成幾個字幾個詞翻來覆去的揣摩琢磨。
頭開始隐隐作痛。
禹堯知道這是受傷的後遺症開始發作了,她果斷的壓下心裏百般的思緒,一鼓作氣。
“實在抱歉,不經準許便私探陣法。只是神尊既然肯救我,也應該明白我究竟是為何落到這步田地的,反正我是再無反水的可能了。”
“而且我不但不反水,還想與天族精誠合作,共商除魔大計”
“還請神尊放下成見,此事過後,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為表示自己的誠意,禹堯特意站起身來,朝茗羽深深一拜。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禹堯勉強的維持着臉上的微笑,身體卻有些支撐不住,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本來就是好不容易修補回來的身體,能站起來已經是禹堯強大意志的支撐了。
“罷了,我會跟老祖說的。”
伴随着一聲微不可查的輕嘆,茗羽終于松口了。
禹堯松了口氣,這才緩緩起身,汗水打濕了裏衣,大概是太過疲乏導致視線開始模糊,一片朦胧中,她看到一對熟悉的衣袖伸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
再次睜眼時,視線裏果然什麽都沒有,只有桌子上的幹草幹花。她再看看茗羽,只見對方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面上一派冷靜淡然。
禹堯又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沖對方點了點頭,轉身回到房間。
果然像往常一樣,屋裏的案幾上,一個小瓷瓶靜靜地站在老地方。
禹堯拿起瓷瓶,一仰脖子,連水都沒喝就直接“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很好,至少她确定茗羽沒有完全脫離天族了。
明明敲定的大事不是這個,但禹堯心裏卻第一時間湧上來了這個念頭。
吃完藥,她老實的躺到床上,身體靜置,但思緒卻依然忍不住的回想過去。
早在三百年前,她便猜到茗羽明貶實隐,并沒有脫離天族。
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陣法。
茗羽一向不愛喊打喊殺,他天性喜靜。而身為兩儀神,他最擅長的本事也恰好不是上陣厮殺,而是陣法。
不要以為陣法沒什麽大用處,如果沒有大用處,當年魔神骨羅便不會下定決心先殺掉茗羽,再圖其他。
要知道,一個天将再厲害他也只是一個天将,發揮不了兩個甚至更多個的威力,但陣法可以。
它可以融合百軍勢力于一體,成十成百倍的放大天兵天将的實力。
所以當年,天族可以只安排七十二位神官鎮守弱水河,因為他們知道,即便無法完全與魔神抗衡,糾纏着等援兵到來還是可以的。
可惜,禹堯卻不是堪不破茗羽陣法的骨羅,就像天族罵她的那樣,靠着蠱惑之術待在茗羽身邊近百年,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幹坐着什麽都不幹。
她把茗羽的布陣之法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但莫名的,她就是不想告訴魔神。
她只說自己愚笨,只把陣法圖背了個七七八八。
背下了陣法圖?
足夠了!
魔神聞言大悅,直接給禹堯賜了一座不輸魔宮氣派的府邸,讓原本不起眼的禹堯瞬間被眼高于頂的魔将們記住了。
再加上不久之後的“怒斬七十二神官”,禹堯成功的成了魔族最锃光瓦亮亮瞎眼程度無出其右的——活靶子。
所以後來,當骨羅以為魔軍要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的時候,卻發現天族早已變換了陣法。
可想而知,魔神有多生氣。
然而沒辦法,一茬接一茬的魔将即便去時再躊躇滿志,回來也哭爹喊娘痛哭流涕,直言再也不幹了。
于是,魔神便遂了他們的願,直接送他們上了西天。
但這還是幸運的,因為他們還有命回來,更多的是把命留在了天族,屍骨無存魂飛魄散。
所以那三百年裏,魔族的十大魔将除了那三個萬年釘子戶,剩下的都是死了一批頂上一批。
只能說好在魔族魔多。
直到骨羅氣急敗壞,潛心煉陣,拿數以萬計的生魂煉成了一個任誰都束手無措的煞陣。
十方羅剎陣。
作者有話要說:茗羽:民間剪紙藝術家~禹堯:民間糊弄學藝術家~總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喜歡的小可愛可以點個收藏,寫個評論呀,我會繼續加油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