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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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銘立馬跟那股力量對抗。徐明陽習慣性的朝他腹部打去,拳頭剛出去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麽才堪堪止住,轉而箍住他的腰,将周銘整個人猛地摔在沙發上。
周銘被摔得天旋地轉,差點沒吐出來,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淚水,睫毛都潤濕了。他雙手被舉高放在頭頂,雙腿被壓住,這樣的姿勢讓他極沒有安全感,恐懼随之而來。
徐明陽五指掐住周銘的脖子,像索命一樣陰森可怖,“我哥真是糊塗死了,一命換一命也得讓你活下來。憑什麽你能這麽安然無恙的活下去?你這麽愛他,怎麽不去陪他,嗯?”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只見周銘臉色變得發紅,呼吸斷斷續續。他腰身向上急切弓起,想讓脖子遠離那只惡魔的枷鎖。動作間終于得到了新鮮空氣的救助,他大口呼吸,咳得驚天動地,那聲音足以讓人認為下一秒咳出的就是血淋淋的內髒。
徐明陽向下俯身,在距周銘漲紅的臉不到一指的地方停下來。
“你跟我說說,你看他掉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沖動想跟他一起?還是就在旁邊幹看着什麽都不做,就看着他為了救你丢了性命?”
周銘避開讓他不舒服的眼神,頭扭到一邊,清晰的下颌線顯出,襯衫上邊的扣子早就不知道崩去哪兒了,鎖骨的線條從肩膀一路延伸到袒露的前胸。
徐明陽眼神逐漸變得晦暗,像深潭般的漆黑的瞳孔,喉結上下滑動。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背輕觸溫熱的皮膚,描摹着凸起的地方從頭慢慢滑到尾。他看着身下人敏感地聳起肩膀,這個動作使得凸出的骨骼更加清晰。
周銘不知道想到什麽,猛地渾身一顫,緊接着一陣強烈的胃痙攣讓他整個上身掀了起來。兩具身體發生劇烈碰撞,徐明陽被撞得悶哼一聲。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周銘已經從沙發翻倒在地。
劇烈的疼痛撞擊着周銘每一根神經,如強電流般流竄于身體各處,又在胃附近聚集,像是要讓胃炸開花般絞痛難忍。脖頸和手臂的血管暴起,周銘還來不及張嘴胃裏的東西就全部反上來。
“嘔————”
這聲音簡直可怕到極點,有種要把內髒一并嘔出來的架勢。周銘脊背繃得可怕,渾身顫抖得厲害,手臂根本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幸虧有只有力的手攙扶着,才沒有跟地上的嘔吐物接觸。
他今天本來就沒吃什麽東西,全吐出來之後就一直幹嘔,比剛才被人扼住脖子還要難以呼吸。終于最後一絲殘留也被吐出來了,從胃裏一路反上來的血腥直沖向腦袋,周銘眼前完全發黑,脫力的癱在身後的懷抱裏。
他甚至聽不到徐明陽一直在叫他。
說話都沒有力氣,只能發出似有若無的氣聲:“英結······”
這聲音雖然小,徐明陽卻聽得一清二楚,他聽出了這兩個字裏包含的極大的委屈和思念。氣若游絲的聲音卻如同千斤重石砸在心頭,壓得他不能呼吸。
徐明陽顧不上自己緩氣,趕緊将人抱起來,去廚房快速倒了一杯溫水,拿了條濕毛巾,讓周銘坐在他腿上,仔細擦幹淨臉上的污穢,哄着他漱了嘴後喝了點水。讓他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順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撫摸。等到懷裏的人沒了動靜他才終于松了口氣,到了這時候才意識到他自己早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這樣抱着周銘,抱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他被周銘肩膀凸出的骨頭咯得生疼,但也沒松手。
徐明陽的目光有些呆滞。他覺得自己應該将周銘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接好水,或者應該将他放到醫院,讓醫生來照顧,而不是自己一直抱着他不撒手。在某種意義上徐英結是因為救他才死的,所以他不應該,不應該對周銘這麽好,他應該······
“唔————”
徐明陽垂下眼睛,看着懷裏人慘白的面色和緊擰的眉頭,感覺他好像抱了塊燒紅的炭,抱得越緊越燙手。
他擡起周銘的下巴,将自己的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他感受到熱氣撲面而來,滾燙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上。
周銘發燒了,一路燒到40度。
半夜裏徐明陽爬起來給他量了□□溫,看到那個數字心都猛烈晃動,他随便找了件衣服穿在身上,又打開衣櫥找了件厚大衣,将周銘包裹嚴實,然後直奔醫院。
這是不到一個月以來第二次進了醫院。
醫生說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受了刺激,加上胃部有炎症才引起的高燒。
三大瓶藥下去,體溫才勉強有了要降的趨勢。
周銘昏迷間一直抓着一個人的手,怎麽都不松開,嘴裏還一直在說話。
醫生過來拔針的時候,将耳朵湊近聽了一會兒,又滿臉疑惑的離開。
徐明陽知道她是沒聽清周銘說的什麽,他也聽不清,但他又好像知道。
因為徐明陽跟這裏的人有些關系,所以安排的病房是單人單間的。病房裏很安靜,窗戶透過來的夜光照亮了半張床,床上的人看起來是那麽虛弱和痛苦。
徐明陽這時候的心情很不好,很煩躁,有種想把整間病房掀起來破壞一切的沖動。他暫且歸咎于大半夜被折騰起來的不爽和疲勞。
可他沒意識到,這異樣的情緒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在羨慕。
他羨慕徐英結,自己的親哥可以被一個人這麽惦記,即使去世了也還念念不忘。他羨慕徐英結在周銘心中的地位,能被周銘放在心尖上護着,風吹不倒雨淋不到,或許換個人他還不會這樣,可這個人偏偏是周銘。
徐明陽突然有些空虛,心裏難得空落落的。
他身邊來來往往很多人,遇見周銘之前有,可能在周銘之後也會有,但始終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有這種不滿足的感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不知道,也許是那段時間的日積月累,也許是那次淩晨回家後卧室裏透出的光亮,又或許是每每周銘朝他笑時那雙溫柔眷戀的眼睛。
他感覺他自己好像要翻船了,要輸了,并且好像輸不起了。
羨慕和嫉妒如同食人花般恐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徐明陽腦子裏播了種子,此刻開始瘋狂生長占據地盤,僅僅一夜的時間就完全吞噬掉了他所有的想法,占領了絕對的上風。
第二天周銘燒退下來,回家的時候一直感覺徐明陽有些不對勁,尤其是當他走在前面的時候,總有種背後涼飕飕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栗。
他以為是在怪他害死了徐英結,所以他對徐明陽說:“英結的死我有很大的責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想怎麽出氣都行,我沒有任何怨言,我欠他的這一輩子都還不完。”
“你不欠他,那是他願意的。”
周銘苦笑着搖搖頭,剛退下燒身體還發虛,這一搖頭眼前就模糊了,等混沌散去清明回歸,他已經身在廢棄工地的上層了。
他看到曾經的自己正跪在水泥地的邊緣處,身體在以一種極致的頻率抖動,他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正在被一種毀天滅地的嘔吐感折磨。
跪在地上的自己吐了很久,流出的都是渾濁肮髒的泥水,混雜着石子,淅淅瀝瀝的泥沙,一并從胃裏經過食道反出來。尖銳的石子似乎刮破了身體某個部位,疼得周銘痛苦的捂住肚子,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聲不絕于耳,即使隔絕在時空之外,周銘仍然感到陣陣強烈的心悸。
他想要走過去,去跪下順自己弓起的後背,去替自己流淚,但他被時空的枷鎖困住,一絲一毫都動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在地上痛不欲生。
周銘突然感到心髒在被劇烈擠壓,但明顯那時候的自己比現在的他更痛苦。
一陣突如其來無比強烈的重擊直沖心髒,這樣猛烈的疼痛卻是當初自己承受的萬萬分之一。
周銘知道,他這時候應該是看到了工地布滿塵土的地面上血肉模糊的人影。
他看着自己往前爬,地上留下了一路血痕,分不清這到底是來源于被地面磨破的手掌,還是嘴角處連續不斷的血流。他崩潰地哭着,想撲進徐英結的懷抱,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
但他的雙腿被人拽住了。
半個身子已經騰空的周銘被身後的兩個紋滿圖案的壯漢拉回去,然後摔在地上。
他聽見他們粗糙的聲音說:“你男人債還清了,你不用去死了,你為什麽不高興呢?哈哈哈哈哈······”
一直只能旁觀的周銘這時候莫名被刺激到了,他不顧一切的掙脫開束縛的枷鎖,直沖向那兩個長着惡魔嘴臉的男人······
“有車!!!”
徐明陽一把拉過往馬路中間走的周銘,瞬間一輛車從身側竄出來,車主将頭身處窗戶破口大罵。
徐明陽抓住還沒回過神來的周銘厲聲喝道:“你看不見車嗎?還往前走?!是不是不要命了?!”
周銘被這一嗓子吼回來,喉間的疼痛沒來得及消退,面對徐明陽的怒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他終于能開口說話的時候發出的沙啞到極點的聲音讓他自己和徐明陽同時一震。
“你怎麽了?嗓子怎麽成這樣了?”
周銘:“······”
他的嗓子太沙啞了,徐明陽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到了晚上,周銘又燒了上來。
這次燒得沒有之前嚴重,至少意識還算清醒。
他跌跌撞撞的出門,随便叫了輛車,到地方開車門的時候腿一軟還差點跪地上。
他循着那條走過上百遍的路,那條路的盡頭是他日思夜想的人,要不是現在渾身無力,他一定會一路跑過去。
短短的路程周銘走得十分急迫,終于到了,卻發現那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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