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見與違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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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門一看,周銘正站在屋外,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外面的風有些大,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徐明陽的眼睛還是沒恢複,看不清周銘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偏瘦的身影。
他沒說話,拉住門把手想将門關上。
周銘伸手擋了一下,可能是因為在外面凍久了,四肢變得僵硬,這一往前伸手他整個身體就直直地也向前倒去。
徐明陽被這具突如其來的身體搞得猝不及防,攬着周銘的腰連連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身體。
他被手上冰涼的觸感驚到了。
本來已經繞進周銘腿彎的手突然不知道什麽原因被迫停住,徐明陽頓了一秒鐘之後直起身來,将那只放在周銘腰間的手收回來,雙手垂在身側。除了周銘的頭以及部分肩膀外,他們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過了一會兒周銘緩過勁,扶着牆撐起來。屋裏沒開燈,但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弱光他依稀能看到徐明陽臉上并不明顯的淚痕。
他發出細微的聲音:“徐明陽,我這裏有藥。”
徐明陽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周銘順着他的眼周用指腹按摩。
徐明陽察覺到了這個特殊的軌跡,嘴賤問了句:“你怎麽知道這個方法的?”
當初徐玲玉托了很多關系才找到一位資歷深厚的老中醫,可惜的是人家早就退休不出診了,徐玲玉幾次去拜訪都沒見到人,有一次敲門終于有了回應。
那人是老中醫的兒子,他說他父親不久前去世了,他是來收拾東西的。
徐玲玉眼淚瞬間流下來,作為母親她怎麽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兩個兒子一輩子帶着這麽危險的眼疾。
最後那人看不下去了,說他有緩解的辦法,但不能根治。
周銘手上的動作很熟練,徐明陽問出來的瞬間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一樣,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
“他教過我,他也有一樣的眼疾。”
徐明陽沒吃夠教訓還問:“你經常幫他按,像現在這樣?”
“······”
徐明陽聞見了周銘指尖獨屬于他的味道,有力的手指讓他的眼周格外發燙,他做了吞咽的動作,卻發現嘴巴幹得連唾液也沒有。他将酸澀與莫名其妙的委屈統統憋進肚子裏。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他頭上有傷,眼睛也看不見,狼狽地坐在角落裏······”
那是一個陰雨天的下午,黑漆漆的雲層壓下,雨滴欲落不落,弄得人心裏很不舒服。周銘下班回家就看到了這樣一副情景。
有一個人,臉上帶着幹涸不知道多久的血塊,嘴唇幹裂得起皮,迷茫的一雙眼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皺得不成樣的衣服沾滿了灰,完全是一個叫花子的模樣。
周銘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叫花子,即使是渾身髒兮兮的,也依舊不影響他英俊的臉龐,更像是在他原有的基礎上增添了幾分別樣味道。
周銘走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沒反應。那人也察覺到有人接近,警惕的作出防備的動作:“你是誰?”
周銘說:“你看不見。”
“我能看見。”他将頭擡起來。
周銘再一次被他那張端正帥氣、棱角分明的臉驚到了,所以他又說:“你頭上的傷要緊嗎,這附近有醫院,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等到徹底檢查完拿到結果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周銘仔細看了看那份報告,又仔細問了醫生,才将結果告訴徐英結。
“頭部有輕微的腦震蕩,但不礙事,休息幾天就可以。倒是你的眼睛,問題有點嚴重,是遺傳性眼疾。”
“但好在并不嚴重,只要不受刺激平時就沒什麽問題。”
周銘低着頭繼續按壓,“他沒接受治療,說早就試過了,他教了我該怎麽做,所以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裏每天晚上我都會幫他按摩。他每天跟我待在一起,能說話的人只有我。所以,他表現的很依賴我。”
也許是因為家裏養了個帥哥,周銘每天的心情都像花瓶裏盛開的洋桔梗一樣,做的飯也花樣百出。徐英結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在這半個月裏他摸得一清二楚。所有日用品都放在明顯的地方,有棱角的桌子周銘都用布包了起來。
徐英結對這個把自己照顧的細致入微的男人感激至極,當他眼睛徹底恢複光明的那一刻,他首先看見的是一張俊美清秀的臉,柔和又溫順。
周銘注意到徐英結的耳朵不明顯地紅起來,他在心裏輕笑了下,嘴角彎彎的弧度更明顯了。
“你說你要報答我?”
徐英結緩過神來尴尬的眨眨眼,說話都結巴,“對,對,是的,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可我現在還沒想好,能給我點時間嗎?”
“能,當然能,我說的話一直作數。”
徐英結認真的表情惹得周銘沒忍住笑出聲來。兩個人站在彼此對面,都看着對方。不知道是誰的心髒先開始胡亂的跳動,這樣雜亂無章的頻率傳到了另一個人的胸腔裏,也引得另外的一顆心髒亂了自己的頻率。
“他騙人,他還說會陪我到老,結果自己先違約了。”
周銘按摩的手驀地被人抓住,被迫停下來。
徐明陽眼神黯淡,手上青筋暴起,抓得周銘腕骨發痛。
“你們,在一起過。”
這真是一句廢話。
周銘沒有任何要隐瞞的意思,甚至大大方方的承認,“是,我們曾經手牽手坐在山頂,肩并肩看落日的餘晖。他激動的向我說着普通男女朋友會說的海誓山盟,我就坐在他旁邊認真的聽着,聽着他承諾給我的一切,每一句話我都記憶深刻······”
徐明陽一把打開周銘的手,站起來的身體都搖搖晃晃的。
他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難過,又該為誰難過?是尋找多年終于得到的死訊,還是自己一直被當作替身,這替身還是他親哥的替身!
徐明陽硬憋着不适開始笑起來,笑得幹啞勉強,笑得都沒力氣站穩身體,“對于你們真摯的感情我是不是應該拍手叫好,然後被感動的熱淚盈眶對嗎?哈哈哈,我當初就不該叫住你,你們這麽堅不可摧的感情非要在我身上得到證實嗎······”
心力交瘁的感覺讓他眼睛疼得更厲害了。
周銘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承認,在跟徐明陽相處的時間裏他的确一直處在幻想中,要不是那次意外他根本不知道這場夢境的盡頭在哪兒。就像是一不小心打破了通往無盡虛空的隧道,兩個人都掉入現實。他說不清是什麽感受,是該遺憾嗎?
之後的幾天周銘每天都來看徐明陽,還帶着些吃的。徐明陽十有九次将人拒之門外,他在家也不做飯了,偶爾幾次出門也蔫蔫的沒精神。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自己整了碗白粥,幾天下來整個人瘦了一整圈。
因為吃的沒什麽營養,眼睛恢複的很慢,他覺得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就穿了件外套打算出門讓眼睛換換環境,順便去吃點東西。
沒想到一出門就碰到了拎着飯盒來的周銘。
他假裝沒看見,從身旁擦肩而過。
“你要去哪?”
徐明陽被周銘攔住,煩躁的搓了搓臉,向左挎了一步不願意跟他掰扯。
周銘不放心徐明陽這副樣子出去,跟上去了幾步,沒想到剛接近就被徐明陽反手擰住胳膊壓在牆上。
手裏的飯盒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飯菜全都倒在了一起。
徐明陽手肘用力頂住周銘的腰背,壓得周銘喘不過氣來。
他俯身貼在周銘耳邊,語氣暴躁惡劣:“我是不是說過別再來找我了?你天天拿這些不知道到底是誰愛吃的東西來惡心我,是不是太過分了?你不知道你現在是誰嗎?你都是我哥的人了還來招惹我幹什麽?!”
現在已經是深冬了,外面冷得刺骨。周銘跟失去感官一樣也不加衣服,從認識他到現在就只穿一件襯衫,什麽天氣都是。此時周銘整個人被徐明陽摁着胳膊抵在牆上,整塊的大理石瓷磚又冰又冷,那層布根本阻斷不了什麽,激得周銘一個寒顫。
他喘着氣扭過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聽見徐明陽陰鸷的聲音:“你能不能有點羞恥心,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你以為我還會再上你的當?”
他真是惡心死周銘這副樣子了,曾經有多喜歡現在就又多厭惡。狠狠使了把力氣将周銘往牆上頂之後毫不猶豫走向電梯口,啪的一聲下行鍵亮起。
就在電梯門即将合上的時候,徐明陽腦子抽風又犯賤朝走廊看了一眼,狹長的視角下他看到一個身影倒在地上。
緊接着電梯門無聲的被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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