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如其來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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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陽繃着臉來到曾經熟悉的小區門口。
看着這個印象中的地方,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正打算擡腳走進去,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電梯裏走出來。
他下意識的趕緊躲進角落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躲,鬼鬼祟祟趴在暗處緊緊注視周銘離開小區的大門。
幾天沒見,他似乎瘦了很多。
這個天氣也不多加點衣服,還是只穿件白襯衫,那薄薄的布料哪裏經得起風吹,嚴絲合縫地貼合胸膛和腰際······
徐明陽的腳開始不聽使喚了,一路跟着周銘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一個在前面走着,一個在後面悄摸跟着,漸漸的徐明陽跟着進了一座僻靜的墓園。
他望着一塊又一塊的墓碑,以及站在其中一塊墓碑前的人,他不知道這裏安葬的人是誰,但他似乎知道,這人對周銘很重要。
他藏在一棵樹後面,看見周銘彎腰将一束新鮮的花輕輕放在碑前,然後指尖拂了拂旁邊的灰塵,靠着石碑坐了下來,就像是兩個人肩并肩一樣。
周銘聲音一點兒都不大,偏偏一字一句徐明陽都能聽見,所以當聽到周銘說“他很像你”的時候,他第一次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鼻子、眼睛、嘴巴,都像,我第一次見到都震驚了,這世上怎麽會有人跟你長得那麽像。但他又跟你處處不一樣。”
周銘還拿了個保溫桶,一層一層打開,都是熱乎的飯,還有兩雙筷子。
“我今天一早就去了菜市場,這些菜花了我一上午的時間,都是你最喜歡吃的,你肯定早就想這口了吧。我呢,這次回來就不走啦,就在這兒陪你,以後你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
這些話全部一字不落的傳到了徐明陽耳朵裏。
他覺得在這裏聽得不真切,愣愣的往前走了幾步,周銘的聲音漸漸更加清晰起來。
“你和他不光長得像,喜歡的東西也一樣。都喜歡吃辣的鹹的,不喜歡吃海鮮,平時偏素多一點,都喜歡洋桔梗的香氣。”
徐明陽的腦子嗡地一下子響起來,全身的血液往上流,眼前瞬間被沖得陣陣發黑。他堪堪止住腳步,身體搖晃幾下才能勉強站穩。
徐明陽的臉色黑得就像一座新加入的墓碑,可他無人問津,被隔絕在外,格格不入,突兀到了極點。
他看到周銘慢慢向旁邊倒去,最後将頭靠在石碑上,就像靠在一個人的肩膀上。徐明陽的眼前瞬間模糊了,但不是眼淚。
他甚至還聽到周銘輕輕說:“可我分得清,他是他,你是你,不一樣。”
“徐英結,你真是太狠心了······”
徐明陽整個人猶如山崩地裂般,被千萬匹奔騰駿馬并列似的高潮沖擊着,又好像是狂風驟雨間搖搖欲墜的小樹苗。他的眼前忽明忽暗,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是周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在那之後他完全置身黑暗,連周圍的風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突然間就被剝奪了五感,甚至有幾個瞬間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活着。
他開始無意識的向前走,很快就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他被人扶起來,那人肯定是周銘,因為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你怎麽會在這兒?!”
徐明陽看不到此時周銘慌張的表情,他反手抓住周銘的胳膊,眼神渙散無光,不知道該看哪裏,“這裏埋的是誰?這裏埋的是誰?!”
“徐明陽你眼睛怎麽了?”
徐明陽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麽脆弱,連站都需要人扶着,“周銘,你告訴我,你剛才在跟誰說話?他叫什麽名字?”
有将近十秒鐘的時間周圍沒有任何聲音,連樹葉的沙沙聲都靜谧消失了。
徐明陽得不到答案就想自己去找,向前走的過程中被人一把拽住。
“你聽到什麽了?”周銘又說:“不管聽到什麽,你現在必須要馬上去醫院!”
徐明陽這時候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徐英結,那個碑是徐英結的嗎?”
他着急吼道:“說話!跟我說實話!!”
“······是。”
徐明陽放棄了掙紮,徹徹底底的僵住了,他的手摸到了那塊冰冷的石頭,涼意順着指尖流到心髒,他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徐明陽滿臉悲痛的順着石碑去找上面的黑白照片,他看不到只能去摸,當泛白的指尖摩挲過英俊的臉龐,徐明陽突然指尖收緊,恨不得将上面的人像整個摳出來,喉嚨因為劇痛變得幹硬生澀,聲音難聽極了,“你告訴我,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
徐明陽有個親哥哥,倆人年齡僅差兩歲,從小到大都黏在一起。徐英結上大學的時候學過散打,拿過很多場專業賽事的獎項。有一次在比賽結束後聚餐慶祝,徐英結高興喝多了,所有人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等到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徐英結不見了!
當時不論是去公安局報案還是動用所有的關系,都查不到他到底去了哪裏。徐明陽挨個城市挨個城市的找,只來得及找了幾個就被電話通知說他媽傷心過度已經不省人事。
他這邊要照顧爸媽,那邊要顧着他哥的消息,生怕有一絲漏下。
可偏偏徐英結就像是人間蒸發了般,怎麽都沒有消息。
徐明陽不讓周銘扶他,他看不見走不了路,周銘在後面看他走的踉踉跄跄,抿唇走過去一言不發擡起徐明陽的一條胳膊搭在肩上,硬架着他走。
在去不去醫院的問題上二人又起了分歧,徐明陽說什麽都不去醫院,周銘拿他沒辦法,“你不去你眼睛要怎麽辦,你要當一輩子的瞎子?”
“我當不當瞎子跟你沒關系。”
徐明陽一把抽回手臂,後退了數步,面無表情的将頭扭向一邊。
“徐明陽你怎麽還耍小孩子脾氣,眼睛問題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別因為賭氣耽誤自己。”
徐明陽話都沒聽完就走,被周銘拽住胳膊,怎麽使力都掙脫不開。他腦子裏充斥着不知道哪來的憤怒和羞恥,所以他拎起周銘的衣領,拳頭就要順勢落下。
周銘悶哼硬生生挨了一拳,手上也沒松勁,嘴裏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逐漸彌散開來。
徐明陽覺得不解氣還想再打,可第二拳始終揮不出去。
周銘擦了下嘴角,不含感情的看着徐明陽,“還來嗎?想打就快點,打完了就跟我去醫院。”
徐明陽怒火燒心,多虧他現在什麽都看不見,否則他不能保證在這個時候看到那張他觊觎已久的臉,自己會不會失控來第二拳。
倆人不知道在路邊上對峙了多久,兩人面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周銘拿他實在沒辦法,又不能放任他這個樣子不管,最後退讓了一步,不再要求徐明陽去醫院,但條件是他必須跟自己回家。
起初徐明陽聽到這個條件諷刺的低笑不止,“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周銘說:“你是徐英結的弟弟,我不能不管你。”
徐明陽氣得聲音都在顫抖,“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跟我哥有什麽關系啊?你能在他死後去找他親弟弟上床,怎麽還能有臉說這樣的話!”
徐明陽的聲音沒控制住,引來了三兩路人駐足好奇圍觀。
他們指指點點的聲音穿到徐明陽耳朵裏,像蒼蠅一樣嗡得人腦子發麻,他沒壓制住怒火,怒吼道:“都他媽看什麽看!沒見過小叔子跟嫂子感情破裂的啊?!”
周銘也生氣了:“你閉嘴!!”
“他剛才說什麽?誰是嫂子?”
“我看着是這麽像是夫妻鬧矛盾啊。”
“你們剛才沒聽見啊,那人說是那個男的是他嫂子啊。”
“天吶,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感情破裂就是說……”
“哎呦我的天,這也太那個什麽了吧,還要不要臉啊……”
周銘這輩子的臉都沒有像現在一樣難看,僵在原地嘴唇都發紫,有一種輕輕一碰就碎的錯覺。反觀徐明陽,輕蔑地勾起唇角,仿佛他也是評判路人中的一員。即使看不到周銘變幻的臉色,他仍然感到心中暢快,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也跟着丢人了。
周銘輕顫的聲音傳來,“跟我回家,有什麽事情我們回去說,別在這裏丢人!”
“跟你回家?回哪裏?是那個你跟徐英結朝夕相處上過不知道多少次床的地方?”
周銘還想說什麽話卻被徐明陽厲聲打斷了,“周銘,我們倆的事兒暫且不談,但我哥的事情我會查清楚,如果他的死跟你有半分關系,我不會讓你好過。”
徐明陽沒再理周銘,兩人争吵的時間裏他勉強能看清一點東西了,他就這樣模模糊糊的摸索着回了租房。
一進屋他就砰一聲關上門,身體貼着門滑到地上……
屋裏就他一個人,這時候寂靜到沒有一點聲音。他處在背光的位置,臉上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肩膀在微微抖動。
其實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消息,他心裏早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可他還是一時接受不了,那是他親哥,世上除了爸媽跟他關系最親的人。
徐明陽眼睛緊緊閉着,怕一張開情緒就收不住,他就這樣在門口坐了很久,坐到外面的天一絲光亮都沒有,他才麻木的站起身來。
這時候他突然聽見門外好像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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