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畢業
Time 12:01 a.m.
From 樹原教練
Title 關于寒假集訓
【小早川選了地區少年隊的短期征召。】
【東京集訓的名額空出一個,好好考慮一下,我認為你該去。】
沒有開頭,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單薄的兩行字孤零零地飄在空白的屏幕中,昭示着雙方之間遠遠說不上平等的關系。青木低着頭,從袖口的間隙裏露出半個屏幕,迅速地默讀一遍,然後迫不及待地将袖子連同手機一起塞進大衣口袋,直到指尖重新回複些溫度才放松下來,望着眼前半開的校門,挾着“私立青葉城西高等學校新生選拔會”幾個大字的橫幅明晃晃地挂在旁邊的圍牆上,映得進出的考生都多了幾分私立學院獨有的精英氣息。
至于與此沒有直接關系的她,此刻還能悠悠地吐出一口白汽。
——冬天到了。
她頗有閑心地想起了這件顯而易見,卻與眼下發展全然無關的事。托高速發展的人類社會的福,自然天氣對個體的影響逐漸變得微乎其微,平日裏暖氣全開的教學樓和永不漏風的體育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麻痹了她本就不甚敏感的感官,以至于直到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伫立了半個多小時,她才猛然在十二月逼近零度的氣溫中意識到——冬天到了。
“……應該帶條圍巾的。”
她小聲嘀咕道,一面竭力拉高了衣領,這時候平素為了活動方便而打理得極好的短發就顯出些不便來,無論她怎麽努力,總有一截後頸暴露在空氣中,被凍硬的碎發刺得生疼。
“——這種事,出門前就該想到。”
穩重到無趣的,有些沙啞的變聲期少年的嗓音在腦後響起,随之而來的是脖頸上毛絨絨的觸感,挾着另一個人的體溫,驅散了些許冬天的寒意。
青木就着這陣溫暖舒适地眯起了眼,然後才伸手壓下那幾乎蓋住她小半張臉的圍巾,揚起一個笑。
“一君,”她就着這個纏圍巾的姿勢問,“已經考完了?”
岩泉點頭,同時全神貫注地試圖把她一頭被壓扁的亂發從圍巾的空隙中拯救出來,只不過他着實并非心靈手巧之輩,對女生的發型這種天生嬌貴且日新月異的東西就更是毫無辦法,一時間連眉間的紋路都皺成了川字形,但好歹還記得回話。
“啊,考完了。”他看上去甚至對試題的難度有些不滿意似的,漫不經心地道,“完全沒問題,說不定你去都能考過。”
“什麽叫我去都能考過……”
饒是青木也對自家男友的過分直白感到汗顏,同時又有些不服氣:“只要努力一下的話,我也是能考進升學組的哦?怎麽說,家裏也是希望我至少念完大學的。”
無論知識改變命運的觀念多麽深入人心,但凡是涉及到升學的話題,就總會分成希望進學和原本就不打算接着讀下去的兩派,由此又衍生出了升學組和非升學組的選擇——當然,對家長本身就受教育程度較高的學生來說,這個選擇有和沒有也并無差別。
青木風見就是一例。
“……反正我也不可能真的去打職業賽。”
她以一種十分無趣的語調,悶悶地補完了後半句。
岩泉和她頭發糾纏在一起的手指就略微一頓,發間蓬起的空隙中有冰涼的空氣不着痕跡地入侵,逐漸降低了摩擦引起的熱度,他沉默着,緩慢地理順了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發絲,平靜地收回手,用低垂的目光看過來,但終究沒有說一句話。
——他也許并不喜歡她這樣。
青木格外冷靜地判斷着,甚至仿佛是将整個人從眼前的事态中抽離了,那些代表着理性和現實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帶着天生的冷淡,俯視着眼前這場鬧劇。
——岩泉一喜歡的青木風見是什麽樣的呢?
她想,她其實是知道的。
即使沒有明确地問過,但長達一年的交往過後總還能夠發覺——至少,會從每一場奮不顧身酣暢淋漓的比賽裏,每一次挺直脊背直面沖突的社團活動中,每一句冷靜克制又肆意妄為的好勝宣言後。
那些飽含熱度的眼神,那些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話語,統統都是留給積極的,讨厭認輸的,踐踏陳規甚至略帶嚣張的青木風見的。
而不是這個決定性地缺乏原動力,以現實的标準衡量愛好的自己。
這麽一想就不由得有些低落,她有些自嘲地笑一笑,開口時卻另外換了個話題。
“剛剛收到樹原教練的通知。”她說,裝作沒有看到他剛才的目光,放在口袋裏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那小小的方形機械,“麻衣還是去了少年隊……嘛,她在那邊認識的人比較多吧。”
岩泉揚起一側的眉,他和小早川的熟稔程度絕沒到這等小事也要關注的程度,想也知道青木這話還沒說完,便“唔”了一聲,等她下文。
“然後……就是那個啦,慣例的東京集訓。縣內的學校的話什麽時候都能打,東京那邊卻只有這一條線,還是托監督的福。本來要融入那個圈子就很難了,又只有兩個名額,男女排再一分……總之樹原教練的意思是不想放過。”
她說得雲淡風輕,舉起手來一個個數過去:“天宮前輩要畢業,麻衣有自己的征召,又不能派一年級過去……連縣內比賽的經驗都沒有多少,很大程度上是浪費機會吧。”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有些發緊,但還是堅持講完了整句話。
“——結果就問我說,要不要去。”
聲音落在空氣裏,沒激起半點水花。但标準答案卻是早已心知肚明,她擡起頭去看少年如墨的瞳孔,正一寸一寸地亮起來,像是夜空中數不盡的繁星。
她不忍心看那些光亮再黯淡下去。
“所以,雖然可能對不起剛剛考完試的一君和難得的假期。”
指尖輕輕地劃過口袋中的手機,青木風見微微一笑。
“——但我想,我得去才行。”
就這樣,一錘定音。
真正決定下來後時間的流速就仿佛被人按了加速鍵,各式各樣的行程制定和學校安排連同家長的叮咛一起塞滿了接下來的半個月,加上岩泉和及川在考試過後就重新全情投入了校外的練習同好會,在學校露臉的次數越來越少,以至于很久以後在青木自己試圖回憶這段時光時都無法從中挖掘一星半點值得記憶的部分,只覺得昏頭腦漲中期末考試就已悄然來臨,至于之後的結業式上三年級某位知名不具的校園王子差點被學妹們扒光扣子這種區區小事,不提也罷。
記憶仿佛具有斷層一般,直到她在家長的送行下登上新幹線才堪堪重續。那天的天氣算不上很好,灰蒙蒙得總有種山雨欲來的氣息,而既然送行的人員裏有父母,就必然不會同時出現會引起不必要猜測的岩泉。青木拖着箱子找到座位,百無聊賴地往椅背上一靠,有心想拍張照片放在社交軟件上,又終究懶得動一動手。
就在那時候,手機輕輕地震動了兩下。
那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閉着眼睛都知曉的郵件到達信號,卻還是在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仿若冬日暖陽般,照亮了她整張冰封過的臉龐。
Time 09:14 a.m.
From 一君
Title (空白)
【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