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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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腦袋裏的哪根弦抽了筋?”
能将關心的話說得這麽刻薄的,整個北川第一也只能找出一個男排部的國見英。這位一年級的副攻手雖說長了張比女生還清秀溫順的臉,性格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獨行俠,向來一個人早練一個人拉伸一個人上下課後一個人吃午飯,自主加練從來不在選擇範圍之內,和人一起放學回家更是夢裏才能看得見,如此人物即便難得出言提醒都難免帶了三分冷淡:“‘姑且是個主攻手’什麽的,覺得自己很帥嗎?”
語氣平淡無奇,但傷害效果拔群,被打擊對象金田一一邊和一年級同僚們一起混在散會的人群走出體育館,一邊覺得即使是以影山飛雄的身高也擋不住來自國見的瑟瑟寒風,最後只得捂住了暗自翻滾許久的胃:“呃……”
大約從現在起倒推十幾分鐘,彼時部長(現在已經是前任了)及川還在聲情并茂地朗讀他最後一篇稿子,青木和小早川還在為失利的比賽輪流背鍋,影山飛雄剛剛提前面臨着關乎明年勝率的生死抉擇,在這一片朝氣蓬勃積極進取的和諧氣氛之間,金田一勇太郎的腦子“咔噠”一聲,做了個令他接下來足足胃疼了半個小時的決定。
“但、但是!”他強自辯解,試圖取得同伴的認同,“青木前輩那麽受歡迎,現在又當了部長。和前輩搭話的機會,可能之後再也沒有了!”
“總之先把你的用詞改改,岩泉前輩看過來了。”
給了自家不靠譜的隊友一手肘,國見格外冷漠的移開目光,聲音裏帶出了點厭煩的情緒。
“……反正,就是因為青木前輩是個二傳吧。”
主攻和二傳的關系,在球場上是種很微妙的存在。
棒球界有句廣為流傳的金句叫做捕手是投手的妻子,雖說沒怎麽被主流評論界采用過,但到底通俗易懂地闡明了二者的關系。而如果套用類似的表達方式,排球運動中的二傳和主攻,大約是武士與其刀劍。
——武士固然不會使用殘破的刀具,但想必名刀也并不願為無名之人而戰。
至少,金田一勇太郎是這麽認為的。
“我啊,雖然這是我個人的意見。”
提到這個話題,他多少恢複了點精神,興致勃勃的舉起一只手,挨個數過去:“第一位的,最帥氣的二傳手是及川前輩,攻擊和控球和戰術都沒話講!然後就是青木前輩了,雖然攻擊性差一點,但是托球看起來超舒服,好想打打看!最後影山你的話——現在只能排第三啦。”
他說着,無所顧忌的擡起手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影山的肩膀。
“傳球總是有點哪裏合不上的感覺,還要加油啊。你這家夥雖然發球攔網扣殺什麽的都很厲害,但是果然傳球才是二傳的任務吧?”
金田一說着,轉過頭試圖朝國見尋求認同,卻只得到了對方面無表情的臉。國見英以一種類似于看破紅塵的淡漠臉緩緩地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挪到已經黑了半張臉的影山身上,也不開口答話,就那麽輕輕一嘆。
于是影山飛雄的整張臉都黑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沒打過架的青春是不圓滿的。
于是青春很圓滿的男排一年級們迅速從言語沖突上升到肢體碰撞,再從肢體碰撞進化為決定排球論成敗,全程耗時不到五分鐘,沖突中心的主攻和二傳就一起殺向了部活休息室,後面綴着個烏雲蓋頂的副攻手,看上去分分鐘想要遞交退部申請書。
青木原本無所事事地靠在體育館出口等着鎖門,見此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只是臉上的笑還沒成型就冷不丁地聽見有人從後面喊了一聲,那比大多數同齡男生略低的聲音挾着陽光的溫度而來,落在鼓膜上便是點亮了一角燈火輝煌。
“喲。”岩泉一說。
“……嗯。”青木答道。
簡簡單單的兩句對話間,那些促狹的心思早已一掃而空。青木風見換了個重心,離門遠了些,方便岩泉從門口出來。對方卻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倒是單手撐住了門框,和她一起去看體育館對面的社團休息室大樓。
這大約是最後一次。
青木這麽想着,莫名地生出了些不舍,但該問的還是要問清楚,于是她格外安靜地開口。
“新人交接的事,不管沒關系嗎?”
“有及川。”
岩泉簡單地答,側過視線往她空蕩蕩的身側一掃,于是接下來的問題也不用問了。
“天宮前輩的話,”果不其然青木說,“早就回去了。”
她像是有些自嘲似的,朝着虛無的空氣中呼出一口氣,然後在日漸冰冷的季節中拉緊了衣襟。
“——就是這種關系啦,我和天宮前輩。”
岩泉沉默地看着前方,沒有回答,又或許青木也不需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再說這個并無意義,只是離別的氣氛總是讓人徒增傷感,在今天這種儀式感滿滿的日子裏就更為尤甚。
青木用後腦抵住身後的牆體,薄薄的短發根本無法阻擋寒意的入侵,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眯起了雙眼。
“……快到冬天了啊。”
快到冬天了。岩泉不可置否地點頭,即使想去否認,加厚的冬裝也已經逐漸充斥了不大的校園,曾經擦肩而過的,燃燒一秋的全國大賽也逐漸臨近尾聲,于是種種激情熱血,也都逐漸歸于沉寂。
“還是決定去青城?”青木聽見自己發問。
岩泉回複得一點遲疑都沒有。
“啊。”他說着,重複了一遍,“還是決定去青城。”
這般肯定,倒是讓青木也無話可講,她按下心底冒頭的那點遺憾,輕輕點頭。
“那就是不參加統考了啊。”
青葉城西雖然保送名額送得誇張了點,卻也是實打實的私立高中,自有一套選拔标準和流程——并且不出意外的,為了防止落榜生沒有第二次機會,私立高中的選拔會結束的比縣內統考要結束得早一些。
只是既然岩泉說了要去青城,那就絕不會落到再去考統考的下場。言出必行,行出必果,他就是這樣的人。
青木仰起頭,将視線調高了點,去看樓上排球部休息室的位置。許是開會導致提早結束部活的關系,那裏靜悄悄的,并不似平時人來人往。她就那麽看了一會,然後忽而微笑起來。
“一君啊,”她問,“還記得是什麽時候第一次見到我的嗎?”
冷不防被跑題,岩泉微怔一秒。
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回答,即使直男如岩泉一也自覺不會答錯,加上青木風見雖然不能說長得橫掃校園,到底也稱得上一眼驚豔,想要徹底忘記初遇的觀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年級的第一次合同練習。”他說着,略微恍然,自覺明白了什麽,又補充道,“是在這個體育館。”
青木就笑了。
她看上去既不肯定,也非否定,只是定定的瞧着那平靜得沒有半個人影的走廊,驀然想起了兩年前那個開學沒兩周的下午,她被樹原教練壓着去女排社辦不情不願地換了運動服,出門的時候還在心底抱怨天氣太熱空氣太幹燥,沉悶得讓人只想躲在文明利器的懷抱裏昏睡個地久天長。
就在那時候,她看見了。
兩個一般高的少年,站在幾步遠的門前,一個有着女生會喜愛的漂亮面龐,一個有着男生會推崇的堅毅氣場,放在一起,便是互不相讓的光芒萬丈。
她那時未聽清前文,之後也沒打聽過後語,只有當時飄落在耳邊的只言片語落在記憶中,鮮明而清晰。
——那個漂亮的說:“全國。”
——那個堅毅的說:“沒問題。”
那才是青木風見第一次見到岩泉一的時機。
“……還真是過了很久啊。”
她帶着一點笑,低聲輕喃。
岩泉把目光從眼前的建築物上移開,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然後收回撐在了門框上的手,輕松地一跳,躍下了門口的幾級臺階。
然後他轉過身,不自覺地放松了一貫緊繃的眉眼。
“——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音色聽起來,可靠得一塌糊塗。
青木點了點頭,重新站直了身體,然後擡腿跟了上去,只是在逐漸消散的夕陽餘晖中,她看着眼前半步之遙的身影,那個曾經出現過一次的念頭就又一次躍入了腦海中。
——大概。
她想。
——大概,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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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快完了。
看了新一期的小排球,在思考是不是再看幾期再動筆比較好,想知道古館老師的世界裏職業賽是怎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