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5)
珠在堅硬的石頭上迸濺出閃亮的光芒,碎成無數細如塵埃的水粉,淡淡的消散在空中。流暢而輕靈的樂聲從指尖跳躍而出,讓人生出心平氣和的安詳感。
原本焦慮的心情也在這樣的樂聲中一點一點靜下去。
“如何?”撥下最後一個音節,綠水坐在椅子上擡起頭來笑着問道。
季汝不懂這些,羞紅着臉,呆愣得點點頭,“很好聽。”
綠水淺淺笑着起身給季汝倒了一杯綠茶,以他的身份做這樣的事情,讓人受寵若驚,“你來找我一定聽說了我以前的事情吧?”
季汝雙手捧着茶杯,這個茶杯和外面的茶杯不同,沒有手柄,橢圓體,只能用握或者捧,他點點頭,“聽過一些。”
綠水坐到湘潭木椅子上,一舉一動都透着優雅和高貴,三十多歲的滄桑只留下淡淡的影子,成熟穩健的魅力最終化為深厚的祥和融入這屋子的沒一個角落。季汝從未想過,也從未看過哪一個人的寧靜氣質能和眼前這個人相比,恍若烏雲驚雷驚濤拍浪之後澄澈到沒有一絲雲彩奠空,幹淨得仿佛凝固了時空。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綠水明知故問,卻也不讓人覺得反感,仿佛就該如此。
季汝望着茶杯中漂浮的茶葉,忽然擡起頭,面對這個才見過一次的男人,也許是那種神秘寧和的氣質,季汝有一吐為快的說話,只想把所有的事都傾訴給他聽,“我原本只是一個小山村裏患病的男人,家裏和和美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沒有平王的征兵,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娶村子裏一個平凡的女人安安靜靜得過一輩子。但是事實很殘酷,我的父親,哥哥們都被征兵征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當我也被發現要拖走,娘差點被人糟蹋時,重月出現了,是他救了我和我娘,還讓我手刃那些兇手。然後我娘避免我再次被征,讓我跟着重月一路來陵城。”
季汝簡單得敘述着過去,三言兩語将自己所有的掙紮,困苦都深深掩埋。今日,當他回顧過去時,不知為什麽,自己口中的那些事為什麽他會覺得離自己那麽遠。明明才沒有多少日子,一個月都不到,卻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綠水沒有打斷,淡淡的微笑給了季汝說下去的。
“到了陵城,我才知道自己和這裏的人差距有多大。我什麽都不懂,我會為一個銅板斤斤計較,雄不已,看到幾千兩的銀子頻頻咋舌;我非常不理解為什麽有人可以一擲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為博人一笑;我困惑得學着別人教給我最基本的生活道理和知識。重月說我很美,可是,我除了一張臉其他什麽都不行……”想到自己和重月白羽他們之間的差距,季汝的心就惶惶然得墜下去,墜下去,墜到很深很深的深淵。一直以來,他用笑來掩蓋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很纖細,一丁點的好就能讓自己感動,一丁點的厭惡就能讓自己察覺。這樣的自己,所以才更明白自己和重月他們之間的鴻溝有多大,有多深。
當他看着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得謀劃着什麽,激烈得争吵着,他會适時得給他們上點心,或者送壺醒神茶,然後笑着離開,他會給白羽小心塗藥,包紮傷口,會押着卡卡去洗澡,但終究到底他什麽都不會,他會的是任何一個丫頭小伺都等代替自己的雜活,除了美麗,他再沒有信心能和別人比什麽……
所有在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如此出色,即使是年紀最小的卡卡也能幫得上忙,只有他,只要他什麽也不會!
他的心中藏着深深的羨慕和自卑……
一只手搭在季汝肩膀上,綠水平波細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明白你的感覺,曾經我也有過這樣的困惑迷茫。當他還沒展露鋒芒時,你待在他的身邊感覺不到明顯的差距,當他一朝化龍,翺翔九天,你會突然感到迷惘,原來自己和他們的距離是那麽那麽遠,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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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汝點點頭。
“一個人的鋒芒太盛,他自己不會知道,這會給他身邊的人帶來多麽的壓力。但如果你想要真正站在他的身邊,就要學會成長,擁有足夠的資本和驕傲站在他的身邊。”綠水笑着道,看到季汝依舊沒有振作起來,就知道他的心思,“別擔心,重月公子沒事的,他這樣大富大貴的人不會那麽容易死的。在皇宮裏,太後雖然能只手遮天,但還是有很多人看着的。”
季汝再次點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他半張臉頰,細膩白皙的肌膚在燭光中散發出朦胧的光暈,綠水看得也不禁産生一股莫名的沖動。回過神來在心中嘆了口氣,比自己當年還要美上三分,真真有禍國殃民的資本啊。只是……他還不懂得如何利用罷了。
“你知道嗎?今日我本來就是專程來看看重月公子和你的。”綠水感慨道。
季汝疑惑得擡起頭來,看重月他明白,但是看自己?
“天仙樓,我連做八年極品花魁,從來沒有一個花魁坐得比我更長,你知道為什麽嗎?”綠水問道。
“祭将軍?”季汝猜測道,因為先前他聽花香說關于綠水的事情提到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
綠水點頭,手指不經意得瑟縮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暗淡幾分,“看來你真得聽了我過去不少事。你知道嗎,重月公子和當年的祭将軍很像,而你,和當年的我很像。這便是今日我為什麽幫你的理由。”
季汝微微吃驚的瞪大眼睛,重月能和當年的祭将軍相比?而自己……能和眼前這個男人相提并論?
“你現在苦于自己無能,對于救重月一點忙也幫不上,而且還深深感覺到自己和他們的差距,你有想過如何改變嗎?”綠水問道。
“我,我……”季汝結結巴巴,臉色變得更加晦澀,“……我不知道。”
“相信他一定會安然無事,這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全心全意得信他,以及信他身邊的人。”綠水臉上漸漸帶上一絲絲的嚴肅,“你還太弱小,不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在陵城也沒有足夠的聲望和地位。如果你擁有我十年前的權力和廣大的關系網,今日你就不會如此迷惘無措。你可以從你的酒客中套到你要的消息,可以借助別人的力量讓即使下天牢的重月過得和在這裏一樣舒服,或者自己入宮去追查你要的信息,抑或團結一起要救他的人将她救出來,絕不需要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裏覺得自己什麽事也做不了。”
季汝……心動了,他深深得被綠水口中的權力吸引。他真得能做到那樣的地步嗎?他可以成為那樣的人嗎?“撲通”一聲,季汝吞了口口水,有些緊張,有些恐懼,又有些想往,這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強大。那樣的人……自己一定不會再自卑了吧……到時候在重月困難的時候,他也就可以幫上忙了吧……
“你能做的不是如何救重月,要相信白殿王,四大将軍,骠騎大将軍,皇上他們不會不管的。你做的就是讓自己快快成長起來。其待得重月公子出獄的那一日,你已經能有足夠驕傲的資本站在他身邊。”綠水沉聲道。
“我……該怎麽做?”季汝的心活躍起來,相比進來時一團麻亂,現在有了方向,一切都清晰起來。
綠水笑了,雄又有些憐惜得看着面前這個稚氣的少年,不答反問道,“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前,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季汝點點頭,示意他問。
“你覺得你是他的誰?”這個他,很顯然就是祭月。
季汝一怔,這個答案連他自己怕也不清楚吧,“他說……我是暖床的……”
綠水搖頭,“我問的是你,你覺得你是他的誰?”
季汝低頭,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水面上的葉子全部沉到杯底,他看到綠色的茶水裏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我,不知道……”
真得只是簡單的暖床人嗎?可是從來沒有主人會對一個暖床人那麽好,是朋友嗎?那個人總是調戲自己,看着自己氣急敗壞,他就特別高興……
“那麽,你對他是什麽感情?他對你又是什麽感情?”綠水的問題每一個都問在針尖上,刺得季汝搖頭,連連道,“不知道。”
等到季汝平靜下來,綠水才道,“最後一個問題,前面幾個問題你都可以不回答,但最後一個你必須回答。”
“你問。”季汝靜靜等待着最後一個問題。
“你想做他的什麽?”
風一下子從窗戶外吹進,吹滅了屋子裏的燈光,吹得季汝的腦子陷入了迷惘,一只螢火蟲才外邊搖搖晃晃得飛進,成為房間中唯一的光明。
這個夜晚,對季汝而言,注定是一場掙紮和自省,也許更是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他的前路究竟如何?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49 決裂
整個房間亮如白晝,書卷的氣息從每個角落傳來,墨香和紙質獨有的香氣将這個房間浸染百餘年,入牆三分。方形書桌上擺着厚厚一疊奏折,書籍,筆墨紙硯等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突然,從那高的看不見的書籍奏折後面猛然出現一個人頭!他驚慌得睜大着眼睛慢慢聚起焦距,然後又疲憊得揉了揉額頭。
夜深了啊,他竟是批奏章,批着批着睡着了。歐澈明想起剛才那個夢,仍然心有餘悸,他夢見整個皇宮血流成河,猩紅一片,祭月從地上慢慢站起來,然後看着他很失望很失望。她對他說,皇上,你沒有守護好這個江山,沒有守護好這個江山……然後平王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抱住他發出極其淫蕩的笑聲,他喊他叫,他使勁掙紮,卻無濟于事,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劍突然貫穿他和平王的身體!帶着面具的重月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笑着說,我要這片江山!
歐澈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一邊揉着太陽一邊平複着自己的悸動。燭花在空中爆出一聲聲響,将這個夜晚襯托得格外寂靜。昭陽已經離開,整個皇宮真得只剩下他一個人苦苦支撐,并且将一直支撐下去。
“皇上,太後下旨把月王關入天牢了!”一個太監連滾帶爬得闖入書房,皇上曾有旨關于月王安危的一切都要及時報告!而底下那些不知情的人竟是隔了好幾個時辰才把消息傳過來!他真怕皇上一個動怒就劈了自己!
“什麽?!”歐澈明驚得猛然站起,下一刻便火急火燎得沖出書房,朝慈寧宮趕去。太後!太後!你若敢動他,你若敢動他試試!
書房裏但監擦着額頭的冷汗出來,心髒的地方跳得雜亂無章,希望皇上不會降罪自己。
“皇上!太後已經安寝了!皇上!您不能進去!”
“皇上!這不和禮儀!”
門怦得被撞開,幾個宮女太監攔不住發了狠要沖進來的皇上,只有垂首站在兩邊,歉意得對坐在妝臺前卸妝但後道,“我,我們攔不住皇上……”
祭曉揮了揮手,房中的人全部退下。她看着歐澈明,即使他不是她也知道他的來意,淡淡道,“我是對你考慮,這個大漢能被叫做萬歲的只有一個人!皇上,你可明白?”
“但這不是她的錯!這是百姓自發叫的,即使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歐澈明怒道,簡直是強詞奪理!為他着想?她真會為他着想?笑話!
“但他有阻止過嗎?”祭曉拔下頭上最後一根朱釵放到盒子裏,說道,“他什麽也沒有做不是嗎?難道他會不懂叫萬歲的意思?普天之下,自古以來,除了皇上,再沒有能被叫做萬歲的人!他是故意還是有意沒有阻止,這暫且不論。就憑他現在的威望,如果他趁着這股勢頭想要造反,做第二個平王,到時候誰能阻止?他比平王可厲害多了。”
“他不會!”歐澈明吐口而出,毫不猶豫。
“不會?你怎麽知道不會?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他都是會變的。也許上一刻他不會,但下一刻他不一定還能堅決得說不會。況且你不是他,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會?與其将主動權交給別人,不如握在自己手心裏!”祭曉朱紅的唇畔在燭光中發出高貴而妖冶的蠱惑,吐出的字卻一個個冷到骨子裏。
“他不會!朕信他!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野心勃勃,也不要把每個人都想成你自己!”歐澈明恨恨得咬牙道。
“你放肆了,皇上!”祭曉說這話時,神色絲毫沒有變化,這些年念佛完全養出了她處事不驚的鞋,泰山崩于眼前她也許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如果你敢動他一下,相信朕,朕絕對會更加放肆!”歐澈明怒紅了眼睛,如同野外發了狠的狼。
祭曉了然得點點頭,壓下心中出現一瞬的吃驚站起身,出言提醒道,“沒想到他在皇上心裏這麽重要,真是一個可以被外人利用的大好弱點……”
“不要像害死祭月一樣去害死他,如果你敢,即使不做這個皇帝,朕死也要讓你付出代價!”歐澈明盯着祭曉打斷她的話,他已經失去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了,他不想再失去一個!他已經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人心很堅韌,有時也很脆弱,在感情面前,即使他貴為天子也如常人一樣,會痛會傷,會失去所有星光的璀璨變得黯淡絕望。
他有他的責任,但他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并且可以為之拼盡一切!
“皇上,他已經功高蓋主了。”祭曉平靜得陳述一個事實,輕輕得嘆了口氣。
“那又如何?”歐澈明一字一句道,嘴角泛起冷笑,“他不過是得民心,真正功高蓋主的人是誰?母後會不知道?”
祭曉眼中的神色漸漸變冷,盯着歐澈明好一會才道,“皇上,你忍了那麽多年,現在已經迫不及待了嗎?”
“是!”歐澈明上前一步,傲然而立,光影在他身上均勻得各投下一半,褪去了青稚的神色,有了一絲成熟男人應有的氣魄,“朕忍了那麽多年已經夠了!朕已經成年,是時候把權利全都收回來了!母後,誠如您所說,普天之下能叫萬歲的只有一個,朕希望您真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皇上,這多年情分您也不顧了……”祭曉還未說完就被一聲冷哼打斷。
“情分?母後,您和朕真有什麽情分嗎?您非朕的生母,因為不能生才把我過繼到您名下,為什麽要過繼?母憑子貴罷了!您現在得到您想要的了吧?太後啊,您已經是太後了!已經把天下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可惜——您還不滿足!”這個夜晚,許多很遠很遠地方的宮女侍衛都能依稀聽到皇上憤怒的咆哮,似乎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壓抑全都爆發一般。衆人肅然。
“從您殺了祭月的那一刻起,朕就再也沒有把你當母後看待!您害死了朕心中最重要的人!母後對朕有什麽情分可言?您喂過朕一口飯嗎?朕病了的時候,您來探望過朕嗎?還是您對朕有過一絲一毫的教導之恩?”
“然。”祭曉深深籲出一口氣,才道,“哀家也從沒把你當孩兒看待。我們之間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皇上,哀家累了,要安歇了。”
歐澈明轉身就走,決然毅然,就在他将要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祭曉有些深重的聲音,“皇上,哀家勸你不要擅自将他放出天牢。哀家念佛多年,不願雙手再沾上血腥。”
歐澈明雙拳緊握,背對着祭曉磨牙,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你如此做,就不怕令天下人寒心?不怕四大将軍謀反?”
祭曉冷冷一笑,淡淡嘲諷道,“群龍無首不過一盤撒沙,若不是你這些年阻撓,他們怎能安然活到現在?可惜,他們還不領你的情,皇上,你真是枉自多情了。”
“朕的事不用母後操心!”說完,歐澈明拂袖離去。
祭曉呆呆得看着敞開的門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扭頭看着銅鏡中那個依舊美麗的女人,年近四十,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她已經過完人生的一半。祭曉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擡頭望向窗外明亮的圓月。皇上這一次不惜和自己撕破臉,捅破那張紙也要護那人周全,那人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讓那麽多人死心塌地得為幫助他?
她學了一輩子禦人之術,讓先帝對自己深深着迷,集三千寵愛于一身,讓宮中的宮女太監敬畏自己,給他們足夠的好處,賞罰分明,讓他們從不敢背叛自己。可是,那人究竟有什麽魅力能在短短的數日之間讓四大将軍為他是從,聽他號令?讓皇上為了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和自己決裂?讓從不入宮的姑姑為他踏入這慈寧宮?一夕之間,令得整個陵城所有百姓都信奉他愛戴他?
他難道不知道禦人之術是最難學的一樣東西嗎?自己用了半生鑽研,費盡心機才取得如今地位,他卻……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不過……祭曉嘴角浮起一抹異樣的笑容,“重月啊,要害你的人可不是哀家,哀家也不過是一把刀而已……”
屋子裏氣氛凝重的吓人,四大将軍分坐兩側,垂然不語,莫言少坐在了戴宏的位子上,戴宏的屍現在郊外,那個殺害他的年輕人也已經別處決。白羽坐在上座,良久道,“你們一定聽說了太後那道懿旨吧?此番把你們叫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白副将軍,只要您說,您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絕沒有二話!就是現在殺進宮去把重月救出來都沒問題!”風清第一個表态,他忍太後很久了!真得忍她很久了!如今新仇舊恨,就一起了結吧!
北風耀拱手道,“白副将軍,我們聽您的!”
白羽揮揮手,“我已經不是副将軍了,你們才是真正的将軍。”
“難道您是讓我們叫你白殿王嗎?”風清小小開了個玩笑。
魏都對白羽道,“白副将軍,您別推辭了,在我們心中,您永遠是我們的白副将軍!”
白羽默然,只好點點頭,道,“這件事情,我們必須好好商量一下。現在我們的敵人是太後,她是一個比平王可怕的多的女人,如果我們小看她,也許救不了重月,連我們都得搭進去!莫言少,你有什麽想法?”
坐在一邊始終沒有發言一直皺着眉的骠騎大将軍莫言少聞言摸着下巴道,“我在想,太後這一手的真正目的是什麽?這中間有幾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她真得是因為重月私自擁兵才把他關入天牢的嗎?這顯然只是一個借口,那麽真正的理由是什麽?二,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把她關入天牢,重月的人氣正在最高峰,肯定會鬧的民怨鼎沸,現在這麽做只會讓她得到一片罵聲,自毀聲譽;三,以我這些年對太後的了解,她不該如此光明正大的收押重月,她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比如暗殺下毒借刀殺人,這才是她會做的。”
一根手指彎曲得敲打着桌面,白羽點頭,這幾個問題也是他剛才一直在想,卻沒有想明白的,“你們說,她這麽光明正大用下旨的手法将重月關入天牢,會不會是做給別的人看?”
四個将軍猛然擡頭看向白羽,白羽的這個猜想不可謂不大膽,做給別的人看?那個人會是——誰?連太後都要為他做事,陵城有這樣的人物嗎?那麽,她的勢力又該有多大?他們已經不敢想象了……
昏暗奠牢中今夜來了一個特別的人,帶着一身黑色鬥笠,邁着蓮步走入天牢。天牢裏的侍衛不敢攔,因為這個手指白皙,腳掌只有三寸的女子拿着太後的令牌!
“真得是你。”祭月看着摘下鬥笠的女子笑着道,這是一件單獨的房間,只有她們兩個人。
“你不吃驚?”媽媽笑着道,額頭上的皺紋又深刻幾分。
“你應該是有什麽話要傳達給我吧?”祭月聳聳肩,的确不吃驚,這事并不在意料之外。
媽媽點頭,“主子讓我告訴你,這是對你的懲罰,那天晚宴,你忘了問皇上要一樣東西。”
祭月沉默,“沒有那樣東西,我也能達成姑姑的心願!”
“主子不信你了……”媽媽攏攏發,“主子說你什麽時候能拿到那樣東西,你就什麽時候能夠出去,否則她有辦法讓你一輩子呆在這裏。”
“你那麽相信你的主子?”
“是!”
祭月笑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和你相信你的主子一樣相信我的兄弟,我一定不會在這裏過完我的一生!”
百萬雄師的令牌啊!她若是真的問皇上要了這東西,她就真的把自己逼入絕境,再也沒有退路!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50 坐牢也不安生
“嗤,又一個被關進來的!”一個獄卒拿着酒葫蘆站在牢房門口譏諷得看着牢房裏一大一小兩個人,說着仰頭大大喝了一口,打了一個響嗝,醉意朦胧得嘲笑道。
站在他旁邊的瘦瘦矮矮的獄卒跟着笑,“老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據說那大的剛封了什麽王就被關進來了!那小的硬要跟來,還打傷了傳旨的薛公公呢!”
“呀!這小東西夠狠的!”被叫做老李的獄卒誇張得笑起來,臉上肌肉一抖一抖,越發猙獰,“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天牢裏進來的達官貴人多得數也數不清,每年都要死上好幾個!不過能出去的還真沒有!這小子進來要出去可就難了,我看這輩子都得待在這裏!”
“可不就是這麽說的!真是個傻子!”瘦瘦矮矮的獄卒附和道,“等會張頭會把這兩人的身份找來,看看能不能榨點油出來!”
“怎麽手頭緊了?”老李揶揄道,“王麻子,前兒我可聽說你贏了三十兩銀子?”
“嘿嘿”一笑,王麻子咧着嘴露出兩排泛黃帶着惡臭的牙,“昨兒運氣不好,輸得精光!這不到這裏來問問看,借點錢。這兩人估計能榨出不少,剛進來就有人探望,到時候,咱們兄弟幾個平分啊!”
“哦?”老李露出一個驚疑的語氣,轉而又懶洋洋得消沉下去,怕什麽?這天牢是那麽好蹲的?進來的出不去,要想過得好一點,就要懂得孝敬不是?可惜這些窮家夥一開始進來都是大搖大擺,家裏送來的銀子都是幾千幾千,到後面日久天長卻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後索性斷了。所以說要榨油要炸得早榨得狠,要不然過了這村,這村就跑了!“我說你們兩個,在這兒住的習慣嗎?不習慣得話跟家裏人說說,過年過節送點禮來,咱們也好交個朋友。我呢,也要多照顧你點不是?”
卡卡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們真當這裏沒人?這樣旁若無人的講話,還張口要銀子?真是懶得理這些人!反正他是沒錢,有錢也不會處處被人追打了!
祭月坐在角落最暗的地方,擡頭望着唯一一扇手掌大小的氣窗口出神。明媚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春光燦爛,隐隐帶着濃郁的花香和夏日幹燥的氣息。
“喂!跟你們說話呢!耳朵聾了!”王麻子怒喝道,用力踹了牢門一腳。這是兩個不識時務的家夥!落了水的鳳凰不如雞,都關到牢裏了還傲氣什麽!神氣什麽!他遲早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
老李扯住了王麻子的衣服,臉色陰沉得看着一動不動的兩個人,“不要給臉不要臉!文人不是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麽?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吧?我知道你們剛進來,心底肯定不甘,但我也要跟你們說一句,你們要在這裏待下去肯定需要我們哥兒幾個的幫忙。”說着老李指了指隔了幾個牢房的其中一個牢房,“瞧見沒有,那裏擠滿了人,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男人!看你們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你們能争得過他們?你們以為你們為什麽能住這樣一間幹淨的牢房,兩個人一間,沒人搶沒人鬧?還不是咱哥幾個幫的忙?所以說,做人啊,要知道禮尚往來,我們對你們好,你們表示表示總是應該的吧?”
“撲哧”一聲,祭月忍不住笑出聲,這獄卒的話可真有趣,有趣極了!祭月屈起一條腿,身子靠在牆上看着被叫做老李的人,半開玩笑半是諷刺道,“口才那麽好,做獄卒可惜了……”
老李冷哼一聲,他會聽不出祭月口中的譏諷之意?王麻子對于祭月在自己手底下還敢如此不屑的說話,很是不舒服,怒道,“老李,和他們說這些幹什麽!不吃點苦頭,他們不會記得教訓的!”
“那是自然,天牢也不是那麽随随便便能進來的。能進來的哪一個曾經不骨氣十足?最後呢,還不是乖乖屈服!”說這話的是另一個獄卒,臉色過分蒼白,兩只眼睛碩大,幾乎能看到眼白,半夜裏吓人絕對是把好手!
“鬼魂,你怎麽進來了?”老李笑着道。
“這不聽說又有兩個人進來了嗎?來看看。”鬼魂靠在牆上,像是沒骨頭一樣軟軟,的确人如其名,更有幾分鬼樣了。
老李也不說穿,這種事心知肚明,只不過暗地裏銀子誰多誰少的問題。但看今日這兩個人,估計是兩塊硬骨頭不大好啃,弄到最後可能真得要均分了,面上老李依舊笑呵呵。
王麻子昂着頭,鄙視不屑得歪了歪嘴,沖着牢房裏那兩個人吐了口痰,“不是東西!明兒就是博賽讓你們知道爺爺的厲害!今晚就別想吃飯了!”
三個獄卒說說笑笑離開,祭月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不在意的笑容。雖然這裏的沒有錦衣玉食,沒有美男相伴,沒有熱騰騰的飯菜,但很簡單,睡覺吃飯發呆,其餘都不需要想。不用猜疑別人是不是心懷叵測,不用操心誰又遇上了麻煩,不用費盡心思想着家國天下,不用擔負起任何責任。因為無所為,所以可以休息了……
真是難得的假期……
祭月伸手接住一捧陽光,出神得看着小小的塵埃在自己手掌上輕舞飛揚,透過朦胧的光暈,是一片純粹的寧靜和安詳,讓人可以簡簡單的思考或者安心沉睡。
皇上怎麽樣了?白羽怎麽樣了?金鐵牛怎麽樣了?季汝怎麽樣了?他們一定在忙碌着救自己出去吧?祭月笑了笑,他們一定焦頭爛額,四處奔波。皇上要收拾平王留下的殘局,白羽要想對策,金鐵牛一定焦躁得走來走去,季汝呢?他會幹什麽?這個孩子……祭月想了想,也許憂傷着蹙眉坐在窗臺前獨自神傷?
這般想着不知怎麽心裏很開心,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們那麽忙來忙去,自己卻舒舒服服得在牢裏吃吃喝喝睡睡,過着米蟲一樣的生活,會不會氣得炸毛發瘋?唔,這挺好的,挺好的,反正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這不該怪我對不對?……
祭月如此想着,也為自己找了個合适的借口,然後心滿意足得握住滿滿一捧的陽光收回,舒服得伸了個懶腰,又開始閉目養神,這個人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不知道重家怎麽樣了……祭月想,等事情了了,她就回去看看,省得讓他們為自己操心。
“喂,新來的兩個,說你們呢,以後別跟着那麽獄卒對着幹,這是自找苦吃!”隔壁牢房一個四十歲的婦人淡淡道,語氣全然不像一個淑女。
祭月和卡卡淡淡看了一眼。
“喲,闵王妃今兒發善心訓新人了?”對面牢房枯坐的瘦幹男人扯着嘴角笑道。
闵王妃?這還是一個王妃?卡卡微微有些吃驚,仔細看向那個婦人。他可真沒看出一點王妃的氣質……
婦人瞪了卡卡一眼,看出卡卡眼中的疑惑,粗着喉嚨怒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啊!等過幾年,你們也會和我一樣!”
卡卡的心有些發涼,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漸漸腐爛的感覺。
闵王妃又沖着那枯坐蒼老的男人吼道,“我還怎樣就怎樣,要你多嘴!還是個學士呢,狗屁!”
一出口就髒話……
“那就是狗屁!”男人也不反駁,很是同氣連枝得跟着重複一句,“人,總要吃點苦頭才長得大,看得明白,他們過些日子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你現在說了也是白說,這裏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坐在男人不遠處的老翁甕聲甕氣,“自己都管不過來,你們還有心情管別人?明兒的博賽還不知道怎麽過呢,真是!吵不吵啊你們!”
聽到博賽這兩個字,牢裏衆人的臉色都一下難看起來。卡卡蹙眉,遲疑問道,“什麽是博賽?”
闵王妃哈哈一笑,奚落老翁,“要擔心博賽的是你這樣的老頭子,我擔心什麽?博賽啊,博賽就是博賽咯!”
老翁憤憤看了闵王妃一眼,“不知廉恥的東西!不就是賣肉嗎,至少外面的人還有錢拿,你卻是分文沒有!還好意思拿出來顯擺!”
“我就顯擺!你能怎樣!我還能賣肉,你呢?你想賣沒人要!你已經不是世子了!少那那一套來罵我!”婦人回嘴怒罵。
卡卡來來回回得看着這三個人,闵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