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4)
中庭便可以看到無數莺莺燕燕的女子,或撫琴弄曲,或研墨作畫,輕紗蔓蔓,美到讓人怦然心動。堂中還坐着三十幾個貴人,衣着華麗,各拿一把折扇,自诩陵城風流俊才。
其中就有一個男子,一身白衣,半磕着眼,懶洋洋的斜靠在美人身上。嘴巴不時張開,就有一顆剝好了皮的葡萄送進他口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副小醜式的面具,将潇灑男子的形象破壞的一塌糊塗,如同鮮香的一鍋皮蛋瘦肉粥中掉了幾粒老鼠屎。
“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季汝剝了一顆葡萄送進祭月口中,有些不滿道。不過說歸說,身子卻是一動不動得讓祭月靠着,為了讓她靠得舒服點,還稍稍側身。
祭月眯着眼,雖然她對自己的身材一向沒什麽講究,但在一個女士面前如此直言她很重,這事能容忍?兩只爪子立刻捏着季汝巴掌大的臉頰,往兩邊扯,孩子氣得奸笑,直到季汝紅着臉呼疼才放開手,拍拍手嘿嘿笑了兩聲又慵懶得靠進季汝懷裏,張口要葡萄。
季汝氣憤得揉着臉,兩只眼睛霧氣一片,朦朦胧胧的真是妖嬈妩媚的緊!渾然不覺周圍坐着的幾十個男人齊齊吞了口口水。
這麽欺負我還要我伺候你?想得美!季汝挑了一顆最大的葡萄剝好皮喂給祭月,在距離一寸的地方突然收手塞進自己嘴裏,同時身子抽身離去,一臉得意得看着祭月半甩到榻上。
祭月面無表情得盯了季汝一會兒,看得季汝一陣心虛,然後她翻了個身再不看他一眼。
季汝含着兩顆葡萄籽害怕到,難道他真得生氣了?不會吧?那麽點小事也生氣?他不是大英雄麽?大英雄不是都正義禀然,浩然不屈,怎麽會那麽小心眼?季汝糾結着眉頭,一寸寸移到祭月身邊,拿一根手指戳戳她的後背,“喂……”
“喂!”再戳!
“喂!你怎麽那麽小心眼啊,剛才摔的又不疼,骨頭的聲音都沒有!”戳!戳!
“你再不理我,我可走了!不給你剝葡萄了!”撅着嘴氣道。
“我走了哦!”繼續威脅!
“我真走了哦!”再接再厲!
“好吧,好吧,看你那麽可憐,我再給你靠一會兒,再給你剝葡萄吃?”委委屈屈得服軟。
“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拿去?松子要不要?”
“好了好了,不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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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依舊無動于衷……
季汝直接動手将祭月重新翻過來,怒吼,“你給我起來!”忍無可忍!狼終于脫了羊皮露出真面目!
季汝狠狠一拍自己腦門,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人不可信!虧他剛才還一個勁兒擔心她在生氣!人家那是憋着氣笑話自己!瞧某人笑意吟吟的樣子,面色微紅,憋笑憋紅的吧?
季汝一屁股坐到塌邊,扭身不理祭月。
祭月拉拉他的袖子,季汝冷哼一聲,扯回!祭月笑着拉開他的一只手,然後自動得将自己腦袋安置到季汝腿上,道,“我要吃葡萄。”
季汝不理。
祭月的手不安分得四處游走,都是腰間很容易癢的部位,“我要吃葡萄!”
季汝禁不住笑出聲,趕緊拍掉她的手,就欺負他怕癢!有些惱怒得瞪了祭月一眼。
祭月眯着眼笑,張着嘴,“啊——”
季汝真是又好笑又好氣,無奈又開始剝葡萄的工作,心下再度确定,這人絕對不是昨日整個陵城山呼萬喚的英雄!瞧這德行!哪有一點像啊!
這一切看在旁人眼中便是兩個人打情罵俏,尤其是季汝微翹着唇,水潤晶瑩得如同一粒飽滿的櫻桃,讓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這時有一個青衣公子搖着江水綠波折扇微側着臉擺出自認潇灑的模樣對着祭月一拱手,眼睛不時望向季汝,“這位兄臺好福氣,有如此佳人相伴!在下玉清,家父當朝太史,不知可有這個榮幸,與兄臺交個朋友?”
玉清說的相當傲氣,季汝美目流轉,說不出的妩媚動人。玉清看得一陣上火,這樣美麗的人兒真想緊緊摟在懷中,好好疼愛!雖然他想來喜歡的是女子,但是面對男兒的季汝,他似乎也不是那麽讨厭……
祭月躺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得搖着一把女子的團扇,若她不說,就她現在這模樣還真沒辦法和昨日慷概激昂的英偉形象聯系在一起。而且像他們這樣的貴公子,家族的命根子,肯定是被安妥得保護起來,對于昨日那場驚天動地的早飯只是隔着牆豎耳聆聽,真正的感受除了害怕也許還有一點興奮?
“太史?小汝兒,你可知道這是幹什麽的?”祭月懶洋洋得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季汝的小下巴,軟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真不錯诶!
季汝被一聲小汝兒叫得雞皮疙瘩全部起來,暗地裏手指一動,在祭月的腰間小小的扭了那麽三百六十度……
季汝心中咬牙切齒,像他這樣在小村子裏見識不多的人怎麽會知道這東西,她不是在明知故問嗎?!面色依舊笑容滿面,端得溫柔妖冶,眸子清明透着純潔無辜,“我非陵城人士,像我這樣粗鄙的人只懂得如何讨人歡心……”
看到祭月如此輕佻得說自己父親,玉清不禁氣怒,他父親是什麽身份?!堂堂大漢朝有名的官員,到這個白衣口中卻成了可有可無的路人甲!玉清面色不善,對祭月道,“公子說話最好注意點!陵城最不缺的就是有身份的貴人!”
祭月懶得看玉清,就着季汝剝好的葡萄含入口中,小小的舌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碰到了季汝的指端,像是輕輕舔了一下。
一陣酥麻傳來,季汝驚得急忙收回手,臉上頓時出現無措的神色,哪還有半點優雅妩媚的模樣。
祭月眯了下眼,還是太嫩了啊……
“玉清?”祭月琢磨着這個名字,想了想,握住那只放在腰間的手死性不改得繼續道,“小汝兒,我告訴你,大漢有三位姓玉但史,一位終生未娶,一位有三兒二女,一位一兒一女。其中一兒一女的那位已經年過五十,兒子大概也已經三十餘,所以這人只能是那個三兒二女的玉太史。”
“不錯!”玉清坦然承認,這不算什麽秘密,只要稍稍有心都能打聽得出來。但對于祭月張口就來,脫口而出,玉清還是有些震驚。
“玉清是吧?”祭月笑得邪氣而慵懶。
玉清看着堂堂一個男兒卻拿着一把女子的團扇,怎麽看怎麽別扭,再加上那張面具……不禁皺起眉頭。
“你信不信我比你更了解你父親?”祭月挑了挑眉。
玉清心下不屑,此人狂躁,又大言不慚,不知是哪裏來的土包子,比他更了解他相處了二十多年的父親?這話說出去誰信!“哦?”
“咱們比比如何?你說一件玉太史的事,我說一件玉太史的事,誰先說不下去誰就輸?”祭月說的輕松,全然更個玩兒似地。
既然他自己要出醜,玉清也不想攔住,而且他垂涎男子靠着的那個美人很久了……“比比?然!不過,咱們總要弄點賭注吧?”
“你說。”
祭月那份無比自信和從容讓玉清有些拿捏不準,猶豫了會,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眼睛直直得看向季汝,對着祭月道,“不知兄臺可否割愛,願意将美人讓于在下?”
良久,傳來一個音,“然。”
這一刻,玉清笑了。
這一刻,季汝呆了。
季汝低頭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的人,看着他淺淺的笑着,笑得像只慵懶的貓兒。他的心,在這一刻仿佛一塊玉石突然裂了一條縫,然後縫隙越來越大,一條條觸須般蔓延出去,直到整顆心都碎成了一塊塊……
她說什麽?
她要拿自己自己去打賭?季汝的腦子突然有些轉不過彎來,抿着嘴角緊緊攥住自己的衣服。他真得好想問一問,他到底算什麽?!她怎麽能夠如此輕易拿自己當賭注?難道在她心裏他就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嗎?!
注意到季汝突然轉變臉色,祭月不明所以,蹙着眉,“怎麽了?”
“你……”你有沒有把我當回事?我算你什麽人!季汝的話只說了一個字就不知如何說下去,他想大聲責問,卻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立場去問她……
他還記得當初她對自己所言:憑自己的容貌傍一個貴人……她現在也算是一個貴人了吧?而他,也許只是一個特別的男寵?也許男寵都算不上,呵,他竟然忘了,自己不過是個暖床人罷了……
“不若我來當你們的賭注?”一個輕輕如絲緞般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身綠衫,恍若大明湖畔楊柳映湖般翡翠盎然。他的臉上含着極淺的笑意,眉宇間的寧和與安詳讓人不由自主随他一同靜下來,那是一種極其舒服的感覺。
相比季汝濃烈如同玫瑰盛開一般的美麗,來人的美更是一種風雨過後彩虹淡淡的素雅。
玉清蹙眉,此人雖然很美,但眉角依稀的皺紋出賣了他的真實年齡,只怕三十不止,他可不喜歡那麽老的男人!
在場幾個看戲的年輕公子也皺起眉頭,這人他們在這裏也偶爾見過,除了有點漂亮,也沒見有什麽特別的。
唯一動容的只有祭月,她已經由躺着徐徐站起來,輕聲喚道,“綠水……”
季汝聽到了那個名字,他擡頭直直看着祭月,他聽得出來那聲音中飽含的感情,那樣的情深意切,仿佛呼喊了無數遍一般。這樣濃烈如嘆息般的呼喚如天使的羽毛落在季汝心上,燙得他很疼很疼,他從來沒聽到她如此喚一個人的名字。
“是,公子認識我?”綠水笑道,卻意外得看到一雙迎接自己的雙手,如同演習了千百遍的經歷,他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手放進那雙手中間。
執子之手。
綠水低着頭,忽然想到曾經那個人,她也總是如此笑着握住自己的手,帶着他出席各種宴席……忽然眼眶濕潤,竟是有落淚的沖動。
祭月含笑望着綠水,她怎麽會忘記他?
“你的年紀似乎大了點……”玉清略帶嘲諷道,天下美人何其多,他還不至于要找個上了年紀的!
這一出口,坐在堂中裏奠仙樓裏的姑娘都對玉清露出不善的表情,祭月的臉更是冷到了冰點。
她扭頭看着玉清,冷聲道,“別讓我封了你的嘴!”
這已經是裸掉釁!如果這還不惱,玉清也就不是玉清了,“你敢!”
“整個太史府也許能買下一個花魁,卻買不下他一根手指。”花香驕傲得走出,對着綠水盈盈一拜。
綠水點點頭,笑着摸摸她的臉頰,“香兒越來越漂亮了。”
花香得意的笑,斜眼看了祭月一眼,十分開心。
玉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整個太史府還買不下一個過氣男人的手指?!将太史府和一個兔爺男人比已經是件極其丢臉的事情,居然還比不上……
花香不客氣道,“十八年前綠水叔叔名冠陵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坐天仙樓八年極品花魁,無人可撼其地位!僅憑這一條,你太史府就出不起這個價!”
“這是曾經……”玉清滿臉震驚,卻仍做最後掙紮。
花香傲然,不屑得看了玉清一眼,“現在你更不出不起這個價!前些日子有人來想買下綠水叔叔,媽媽給出的報價是五千萬兩!”
“這是獅子大開口!”玉清臉色劇變,他從來沒聽過這麽這個高身價的男人!
花香卻還嫌不夠打擊人,繼續道,“黃金。”
玉清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很難看,非常難看!堂中其他幾位公子都露出震驚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綠水,哪怕是黃金打造也沒有那麽貴吧……
綠水只是笑笑,從祭月手中抽回手,他剛才失态了,沒想到只是那樣一個熟悉的動作就讓他如此情不自禁……
“我夠代替他做賭注嗎?”綠水笑得風輕雲淡。
哪裏是夠,是太夠!以至于讓玉清一時半會兒不知是否應下來。祭月蹙眉,不知他所做何為。
“好。”玉清咬牙應道,季汝雖然漂亮,但這個更值錢!
好字剛落地,祭月冷然的聲音就随之響起,“我要你身上那塊血玉!”
如果玉太史在此,一定會臉色劇變,打死也不會同意。但不知情的玉清同意了,“家父姓玉名芎,有一妻五妾三兒二女,長孫六歲。”
“十三年前,玉芎私吞五十萬兩災銀,販賣私鹽六十噸,與各地商行有不少合作,不合作的大多數都被打壓。”祭月嗤笑一聲。
“你胡說!”玉清吼道,事關父親聲譽,他不容任何人诋毀,哪怕事情是真的……
“要不要我拿出證據?”祭月無所謂得挑了挑眉,随意道。
玉清卻不敢應承,因為他知道這十有八九是真得!他在一本很老的賬簿上看到過那麽一筆不知從哪裏來的錢!“信口雌黃!一派胡言!這根本就沒法比!”說着玉清就一甩衣袖想往外走,一道黑影急速閃過,玉清下意識得摸了一下腰間——血玉沒有了!
祭月從白羽手中拿過玉佩,想了想,然後笑着走到季汝身邊,給他佩戴在腰側。
綠水看在眼中閃過一抹羨慕和哀傷,他低頭自嘲得笑笑,幽泳了口氣。
“還我玉佩!”玉清急忙想上去搶,一個身影已經提前擋在他面前。對上那雙深邃幽遠的目光,如平靜無波的大海,知其地下的洶湧,卻看不到面上的變化。這樣的人……很難對付!
季汝呆愣得看着她親手為自己系上血玉,整個過程僵直得一動不動。難道她一開始就想着要把這塊玉佩送給自己嗎?但是……心中百感交集,他自己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聖旨到!——”一聲刺耳的高喝,打破滿堂的硝煙。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47 大起大落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白羽忠心一片,護駕有功,特賜其黃金百兩,雲羅千匹,府邸一座,封號白殿王!重月有勇有謀,智勇雙全,深受百姓愛戴,特賜其金馬甲一件,飛雲劍一把,黃金千兩,绫羅無數,府邸一座,封號月王!欽此——”傳旨太監拖長着音,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謝主隆恩!”祭月草草說了一句,直接拿過太監手中的聖旨,轉身就扔給白羽。
眼看祭月沒有絲毫表示動作的傳旨太監尖着嗓子,豎眉冷眼指責道,“你怎敢如此輕慢!你可知這是對皇上的大不敬!”
祭月聳聳肩,懶得理會,這裏又沒多少外人,她也不怕這個太監怎麽樣,或者說你愛咋咋地。怎麽說她現在都是個王了啊,難道還要看一個太監的臉色?
白羽也沒什麽動靜,他瞥了一眼臉色不好但監,當着他的面把聖旨揣進懷裏,跟揣了塊抹布似地……
“你,你們!放肆!太放肆了!”傳旨太監氣得全身發抖,豎起一根蘭花指指着祭月和白羽,他做了一輩子太監,就沒講過這麽放肆的兩個人!當然,這也是因為他才接任傳旨這個工作不到十年的緣故。
綠水從懷中掏出三百兩銀票,走到季汝身邊塞進他手中,看到季汝疑惑得望着自己,微笑着解釋道,“如果你想更好更久的站在她的身邊,僅僅有美貌是不夠的。容貌,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季汝捏着手中的三百兩銀票,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季汝笑着上前将三百兩銀票塞給傳旨太監,撿一些好聽的話說。這是之前祭月和衆将士忙着籌劃時他跟着別人學的,第一次很生澀,太監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手背,季汝就感到一陣雞皮疙瘩得難受。
綠水笑了,這個孩子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呢……
玉清已經兩眼瞪直,張着嘴不知說什麽好。這麽一下就封了兩個王?!眼前兩個人一個成了白殿王,一個成了月王?什麽時候陵城能封王這麽容易,跟個玩兒似地?玉清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這玉佩……”祭月突然開口遲疑道,擡眼看着玉清,好似在問我要不要還你?
玉清連連擺手,“您收下!您收下!”
“這不好吧……”祭月為難道。
玉清那個氣啊,這人擺明了是得了便宜賣乖!他還不得不跟着配合!真是,真是氣得能吐血三尺!“沒什麽不好的,這血玉也是別人送來的,沒花多少錢,您若是喜歡就收下吧!”
“那好,既然現在你非得讓我收下,我也就收下了,再不收下,倒顯得我矯情了。”祭月笑得兩眼彎彎。
季汝送走傳旨太監,正好聽到這一段,掩着嘴笑,這人當真壞的可以!人家都願意奉送玉佩了,還要如此奚落,哪有一點說書先生口中大公無私,胸襟開闊的英雄模樣,十足十的小人!
摸着腰間紅色的血玉,心頭不知怎麽就舒暢了。
“恭喜月王,賀喜月王。恭喜白殿王,賀喜白殿王。”綠水第一個上前對着祭月和白羽一拜,頭一低,大片烏黑的頭發便垂到胸前,透出一分輕靈之氣。
“恭喜月王,賀喜月王。恭喜白殿王,賀喜白殿王。”堂中各家公子都羨慕又妒忌得拱手對着祭月和白羽道。
堂中的姑娘笑意吟吟,變着嗓子一聲喊着一聲恭喜賀喜,叫得那個婉轉,那個嗲聲嗲氣啊,不僅骨頭都酥麻,人都快飛升了!如果不是綠水站在這裏,很多姑娘怕是早就圍上來對着祭月和白羽啃一啃咬一咬,沾沾新貴的仙氣。
陵城又多了兩個了不起的新貴!姑娘們锲而不舍得抛着媚眼,笑作一團。
當事人祭月和白羽倒沒什麽感覺,兩人不約而同得笑笑敷衍了事。封王?未必是件好事吧?
如果完全以白羽的功績來論,封一個大将軍已經封頂了,畢竟北風耀,風清,魏都也都沒有封王,而且他們原本就是将軍,連莫言少都只是賞賜了一些東西,封了一些無關緊要卻很好聽的封號。
皇上到底是怎麽想的?祭月摸着下巴琢磨道,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孩子的想法了,封王?還一下封倆,他真當王不值錢?平王那是有血統在,外籍王爺遍歷整個大漢也就兩個,今天一天就翻了個倍!
對外,歐澈明甚至把白羽的老底都翻了出來,把大大小小所有榮譽一股腦寫一塊還真唬唬人,而且憑着白羽在軍中的威望和愛戴,他封王倒武将方面沒什麽阻礙,文臣也就适當叫喚兩聲也就歇菜了。
祭月封王是借着陵城所有百姓的山呼萬喚,歐澈明提出不可違逆民意,力壓全部文臣,果斷得站到武将這一邊,強行給祭月封了個王。打了那樣一場仗,誰不把祭月劃分為武将一行?武将中多一個能做王的,他們高興都來不及哪會阻止?
古往今來,文臣和武将總是存在了許許多多的矛盾,他們時刻都在鬥争,卻又在歷史上相扶相成。
歐澈明私心怎麽想的就無人知道了,他不過是順水推舟得做了他應該做的,結果正好符合他的私心,這不算以公謀私吧?
綠水挽着袖子,對祭月和白羽道,“天仙樓裏出了兩個王,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今夜我做東擺一席酒宴……”
“懿旨到!——”綠水的話生生被打斷。
聖旨之後還有一道懿旨?哈,昨日那場大仗也的确值得兩道旨意來犒賞!衆人笑得開懷,尤其是姑娘們紛紛打趣起這兩個王來。只有祭月和白羽的眉頭蹙了起來,白羽是因為他本就不喜太後,也不願接受她的封賞,而祭月——則是因為她是太熟悉那個人了……
而當一排穿着黃馬褂的侍衛和傳旨太監進來時,衆人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太監憐憫得看了祭月一眼,他可就沒先前那個太監好心情要賞銀。
“太後懿旨,因重月私自擁兵,居心叵測,又念其護駕有功,為保我大漢出得一分綿力,着即将其打入天牢,待日後審查後再定!接旨!——”太監剛念完,就驚起大片驚呼,堂中姑娘不可置信得站起來,看看傳旨太監,又看看祭月,“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大片小片的驚呼擋不住侍衛上前收押祭月的行動,白羽毫無猶豫得站在祭月面前,如一座厚實的山一般将她護在身後。要捉拿祭月,先把他打趴再說!有他在,沒有人可以動祭月一根毫毛!
這是本能也是堅決。
季汝下意識得也想上前站在祭月身邊,也許他什麽都做不了,但站在她身邊也總是好的。然而他的手臂卻被人拉住,綠水對着他搖搖頭。
綠水明白季汝的心思,如果自己不是置身事外得旁觀,如果自己再年輕十歲,他也許會和季汝做出同樣的選擇。但這些年歲月賦予他更多的智慧和理性。
“你是要抗旨嗎?!”傳旨太監翹着蘭花指叉着腰尖叫道。
“是有如何?”白羽涼涼得嘲諷,手指一翻便手握一把軟劍。
“上!——”傳旨太監漲紅臉氣憤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就該殺了!當然,他還全然不知前一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大逆不道的男人已經被封了一個王。白羽死了,十個太監都不夠抵命!恐怕還遠遠不止……
祭月既無吃驚也無生氣,一只手握住白羽的左臂,她相信他懂她的意思,別亂來!
侍衛已經沖到眼前,白羽甩開祭月的手臂,上前與他們周旋,硬是将這麽多侍衛擋在了前面。
季汝急忙掙脫綠水跑到祭月身邊,卻沒想到換來一聲怒喝,“你過來幹什麽!”
“我陪你啊!”季汝急切又有些委屈。
祭月扶額,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喝道,“別站在我身邊,危險!”
“不!”季汝一臉堅決。
祭月深深得看了季汝一眼,出乎意料得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記得給我剝松子等我回來,你剛才答應我的。”
就在季汝愣神這一會,祭月一聲嬌喝,跟着上前沖入混戰。
綠水走到季汝身邊,柔聲道,“你現在站在他身邊,只能拖累他,這便是我阻止你的理由。”
季汝呆呆得轉頭看向綠水,綠水撫了撫他微微淩亂的黑發,道,“但是年輕,總是有沖動的理由不是嗎?如果我是你,或者他是那個人,或者我也會和你做出同樣的行為。有些人就是這樣,有一種神秘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周圍的人,讓別人願意為了他們舍生忘死。你若真想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就快點讓自己成長起來,現在的你還太稚嫩。”
“如果有一日,他将要上刑場即将死去,那個時候你再站在他的身邊也不遲,對不對?”綠水的聲音很柔和,暖暖的溫泉似地能夠流進人的心底。
季汝如同醍醐灌頂,重重點了點頭,現在他兀自跑到祭月身邊只能讓她多分心罷了。
戰鬥很快結束,除了打翻一些桌椅茶具,地上沒有一絲血跡,白羽被擒。原因很簡單,因為擒住白羽的就是祭月!
“放開我。”白羽盯着祭月道。
祭月依言放開,“我跟他們走。”
傳旨太監和衆侍衛松了口氣,這兩人可真厲害,差點就全軍覆沒了!
“為什麽?!”白羽吼道,這是第一次,一直沉默的白羽如此氣憤得看着祭月,用近乎責問的語氣質問祭月。他的雙手微微發顫,一種從骨子裏升起的恐懼讓他不知道怎樣能夠讓祭月回心轉意。
祭月面無表情得陳述道,“你能夠打敗這裏的侍衛,難道能夠打敗陵城所有的侍衛?這一批來過還有下一批,永無止境。不要去麻煩魏都他們,因為我一個人将事情弄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至兵戎相見,犧牲更多的人,這不劃算。”
這個道理,白羽怎麽會不懂,他只是裝作不懂,所以能夠擋在她的面前,能夠選擇抗旨。而祭月卻将話說了出來,将他推入死境,不能選擇糊塗,“魏都他們若是知道,他們不會不管的!我了解他們!”
“我也了解他們。”祭月笑道,“所以我需要你留下來。”
白羽緊緊抿着唇,上前什麽都不說用力環抱住祭月。祭月的肩胛都被勒得發疼,她卻依舊笑着一聲不吭,“信我,我一定救你出來!”
“嗯,我自然是信的。”祭月輕松得說道,完全沒有一個要下天牢的模樣。
“你一定要……活着,請你……活着!”白羽用盡心力壓抑住心底翻湧上來的恐懼不安,一字一句道。
祭月拍拍白羽的後背,當年自己的死究竟給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好。”祭月輕聲應道。
“我也去!”一聲微寒而稚氣的聲音突然響起,小小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一頭耀眼的銀發随風而動。
這小子跑來湊什麽亂?!祭月那個頭疼啊,一個一個,每個都不讓她省心!“你當是去玩兒啊?那是天牢,可能一進去就出不來了,你懂不懂?!”
“我懂。”卡卡一臉鄙夷,驕傲道,“我每年都去牢裏蹲過好幾個月!”
“……”這是很值得自豪的事情?祭月無語。
“天牢不是那麽好進的。”白羽開口道。
“那怎麽樣才能進?”好問寶寶一枚。
白羽想了想,卡卡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讓他跟着祭月一起去,陪她作伴也未嘗不好,指着當中藍布衣的傳旨太監道,“襲擊他!”
“什麽程度?”
白羽估量了一下,“半條手臂,敢嗎?”
“有什麽不敢?”卡卡頓了頓道,“這樣一定可以入天牢嗎?”
包括祭月在內的所有人都傻傻得看着這一大一小旁若無人的兩個人對話,有這麽教育孩子的麽……別人都是想着法子出天牢,就沒見過這麽想着法子進天牢的!
傳旨太監聽到兩個人的對話,驚恐得急忙往後躲。
就在白羽肯定得點頭下,卡卡二話不說轉身就搶過白羽手中的劍,直逼傳旨太監。侍衛都還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更不上卡卡的速度。卡卡的靈活性絕對不一般,憑着自己孩子的身體靈活得閃過一個又一個,當他面對傳旨太監時,還不猶豫得舉手,一劍斬下!
……這絕不是一個孩子!
看着那傳旨太監蓬勃而出的鮮血,所有人如此想到。如此冷血,如此毫不留情,又如此鎮定得沒有猶豫,手也沒有抖一下。這還是孩子嗎?他就沒有第一次殺人的驚慌失措?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害怕?
這樣的心性也正是日後他生殺無數被人冠以銀魔少将的重要因素。
“啊!——”随着傳旨太監一聲哭叫,半截手臂掉落在地。
因為卡卡第一次使劍,所以手法難免缺少精度,他有些懊惱,正想再上前,周圍的侍衛早已經撲上來。開玩笑,真讓這麽個孩子在那麽多侍衛眼皮子底下把一個傳旨太監殺了,他們也甭混了!
面對如此情形,祭月真不知道說什麽好,有些責怪又有些無奈得看了白羽一眼。
白羽撇過頭,裝作沒看見。
“把他抓起來!抓起來!”傳旨太監尖銳叫道。
卡卡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由侍衛架住自己,傳旨太監疼得幾乎滿地打滾,見到被抓住的卡卡又生氣一股惡氣,爬起來想要整治卡卡。
這一刻,一把劍分毫不差得插在傳旨太監腳前,擦着鞋邊深刻刺進。如果再後挪一小寸……左腳一陣冰涼,傳旨太監吓得不敢再有所動作。
祭月冷眼拍了拍手,冷聲道,“走吧。”
事已成定局,卡卡這孩子真是想不帶都不行了。
“得罪了。”兩個侍衛上前對着祭月輕聲道,如果個人而談,他們對于眼前這個公子是敬佩的。
祭月點頭,任他們将自己雙手縛住。
望着遠去的黃色馬褂,白羽走出天仙樓一路目送,手指緊緊握成拳頭,他一定,一定要安然無恙的救出她!
太後,祭曉,即使玉石俱焚,我也要與你争一争!
季汝揪着自己的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祭月離去。
綠水站在季汝身畔,昨日風光今日衰,禍福難料人間事。這話果然不錯,古人誠不欺我!
許多女子也跟着一起出來送祭月,前一刻剛被封了王,後一刻就關入天牢,這樣的大起大落,實在讓人感慨唏噓。而那人面對這一切卻又如此從容不迫,坦坦蕩蕩,受封時無喜,押解時無悲,這樣的人,當真絕世難尋。
所有的身影都在這個暮氣沉沉的傍晚漸漸模糊,淡去,紅紅綠綠青青藍藍紫紫,最終只剩下黑沉沉的黑色。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48 交心
屋子裏的東西擺的整潔而有格調,青青翠翠的盆景擺在窗沿上,桌子上,架子上,整個屋子都充滿一種蓬勃的生機。這樣的生機又不顯得歡騰,靜靜得如同這個屋子的主人,溫柔閑适,又有一種天高地遠的不可捉摸。
也只有這樣的屋子才配得上這樣的人。季汝剛走進就生出這樣的感慨。屋子兩側擺着各種樂器,書畫,針織等等,一點也不顯淩亂,更是添了一份高雅之氣。
旭日東升,冰雪消融,一點一點釋放出新的生機的泉水從山間沿着曲曲折折的路潺潺奔下,晶瑩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