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我們都愛自己勝過愛愛情。
所以愛情才悲傷。
可愛,終究是愛。
那麽多次,程冰從別的城市坐火車來看望她,但因為時間緊,只能待上幾個小時而已。為了争取更多與葉韻兒相處的時間,哪怕是為了與葉韻兒坐上同一趟火車,都不惜中途換車,與葉韻兒集合,或是到了自己學校所在的城市卻不下車,而是陪着葉韻兒到了她所在學校的城市,第二天再坐車返回去。可當時的葉韻兒不理解,不珍惜,她只是有點納悶加煩躁的對程冰說:“幹嘛這麽麻煩呢!”程冰總是嚴肅地看着她說:“我這是為了誰。”然後葉韻兒就像吃什麽東西被噎到了,說不出話,然後快速扭開頭去看窗外。她怎麽會不知道程冰是為了誰,即使是微怒的眼神裏,都裝滿了義無反顧的愛,葉韻兒無法再直視他,因為她覺得這愛情沉重,越是對她好,她就越內疚。
沒有哪個男人像程冰一樣對她好的執着不悔、浪漫體貼,細致入微。分手後時而的看望,突然降臨的生日禮物還有各種督促、關切她生活乃至學業的話語,程冰像個大男人一樣,體貼愛護着這個已經不是女朋友的朋友。
葉韻兒的一個愛慕程冰的舍友問他:“你喜歡葉韻兒什麽?我不比她好嗎?”
程冰只是簡短的回答說:“她懂我。”
當周蕾看到程冰與那個女生站在樓道裏,聽到他們的對話後就快速跑到宿舍來到葉韻兒面前,驚慌失措地壓低聲音對葉韻兒說:“我剛才看見蔣飄跟你對象在樓道裏呢。”葉韻兒淡淡地回:“哦,我剛進宿舍蔣飄就問我程冰今天是不是來了,我說是,然後她就問我他在哪,我就告訴她在樓道,然後她就去找程冰了。”周蕾又驚又氣地說:“你有病啊,怎麽還主動讓別的女的找自己男朋友的,你都不知道剛才蔣飄在外面說什麽了!”葉韻兒擡起頭看着周蕾好奇的問:“說什麽了?”周蕾道出了剛才的所見所聞,而葉韻兒只是淡淡一笑,開口道:“他如果喜歡蔣飄,那就跟她好好了,這樣花心的男人我也不稀罕。但是我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呵呵。”
當葉韻兒說出這番話,在場的舍友無人不為她這種大度乃容的恢宏之氣震懾住了,一一誇贊。周蕾說:“您真是大肚量,狐貍精主動找上男朋友,您還在這舒心的泡腳。”葉韻兒當時只是淺淺地笑了下。她更關心的,不是蔣飄的問話,而是程冰的那句“她懂我”。
在當時的校園裏,蔣飄是個比葉韻兒更出挑更有女人味的女生。她與程冰專業相似,因此能有很多共同話題。自從葉韻兒第一次帶程冰進到宿舍時,蔣飄就被這個冷傲、成熟的魅力男吸引住了,并不加忌諱的靠近,葉韻兒像個旁觀者一樣,沒有任何情緒,而程冰即使內心不怎麽喜歡這種女孩子,卻礙于是韻兒的舍友,所以客氣有加。但後來,他發覺韻兒的反應異常平淡,哪怕是兩人獨處的時候葉韻兒也未曾提起蔣飄有意靠近他的事情,他不覺得這是作為女朋友應該有的态度,哪怕是跟他吵吵鬧鬧都還能證明葉韻兒有點吃醋,可她意外的平靜讓程冰心生煩躁,便對蔣飄也更加反感。
那天在樓道裏程冰對蔣飄說:“我希望以後我們能保持距離,關于你的學習方面,我有個朋友跟你同一個專業,有機會我會讓他多幫你指導的。”
蔣飄驚慌失措地問:“為什麽?我又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啊,不過是跟你聊聊天,問問學習上的事情。”
程冰冷冰冰地說:“不為什麽。”
于是之後就有了周蕾所聽到的那兩句對話。
對程冰而言,葉韻兒是個無可替代的存在,是唯一一個能看穿他內心的一個人。雖然只是無意的幾句對話,卻驚動了程冰內心深處沉睡許久的靈魂。
那是他們最初的相識:葉韻兒看着程冰發過來的一幅畫評價道:
“恩。。。畫的真的很好啊,不過整體色調,還有個別處深淺不一的暗色系點綴,卻讓人感覺整體氛圍異常的孤獨和落寞,雖然看起來很傳神、很有魅力、很無堅不摧,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好像缺少點什麽?是眼睛嗎?其實眼睛很有神,但是感覺很空洞。”
程冰給葉韻兒看的這幅作品,是他剛完成不久的關于“戰士”這個主題的設計作業。作為班長及成績優異的程冰,他的每次作業都能得到老師的十分贊可。熟練的畫工加上另類的創作風格,總能讓他的作品在同專業裏拿到數一數二的成績。無人不欽佩他娴熟的功底和獨具匠心的創作風格,所有人都在誇贊說他的作品有多麽多麽好,多麽的貼近主題,畫的多麽形象生動,可是只有葉韻兒一個人,看到了畫中的程冰。
每一幅作品都是自己感情的融入,都是自己內心的真實寫照。他從來不屑于那些虛華的表面,他覺得那樣的作品沒有任何意義。
“那麽,這算是一幅失敗的設計嗎?”程冰問道。
葉韻兒思索了一會兒後,手在鍵盤上敲打起來:“這算是很成功卻略帶遺憾的設計吧。我想,要是我能看出戰士眼神裏要表達的意義就完美了,可是我什麽也看不出,就是感覺很空洞,就好像一個戰士殺光了所有敵人贏得了最後勝利,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一樣。”
程冰愣住了,甚至,打起了寒戰,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說實話,葉韻兒的話吓到了他。就好像自己努力隐藏的一個秘密被別人看穿了一樣。
“就好像一個戰士殺光了所有敵人贏得了最後勝利,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一樣。”而程冰,就是這個戰士。他努力的學習,成為人上人,不停的攀爬高峰,所有人都以為他有着宏偉的目标,一直在向着某個方向前進,而只有程冰自己知道,他的目标就是做到最好。在年幼時經歷過辍學、跟一幫流裏流氣的哥們混白天混黑夜、找工作被人嫌棄學歷低,乃至看見別人在背後議論這個不争氣被人嫌棄的自己是誰誰家的孩子時,爸媽那難堪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慈善面容後,程冰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于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好,無論做什麽,一定要比別人優秀,為他們争光,之後便通過一個哥哥的關系進到了現在所在的美術學院學習。
程冰沒有想過自己以後要做什麽,他只知道自己喜歡畫畫,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成績優異,再無其他。如果說起初是為了為爸媽争氣,那麽當後來自己真的已經持續優秀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所做為何了。他只是娴熟、用心的完成他的每一幅作品,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這些作品都是沒有靈魂的,像行屍走肉的自己。
“你說的沒錯,他是空洞的。”程冰敲打過去一行字。
葉韻兒看着電腦屏幕上程冰發過來的這句話,一時間不知道回複些什麽好,是該問他為什麽戰士的眼神是空洞的?或是問他是否是有意這樣設計?正苦惱時,一行新字又跳動在她的眼前。
“我不知道他應該是怎樣一種情緒。”
“我想,其實不是只一種的,勝利的喜悅,複仇後的悲喜交加,或是渴望和平卻不得不戰的痛心與無奈,都可以吧,我一直覺得眼睛真的就是心靈的窗戶,透過人的眼睛能看到真切的存在。我想,這個部位應該是最傳神之處。而且我覺得,畫的話,就是要表達出設計者的意願與想法,如果只是個擺設的話,沒有靈魂可言,就好像行屍走肉了。”葉韻兒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腦的打過去,她也不知道這些想法有多少實用價值。但是在另一個城市,另一臺電腦面前的程冰卻笑了,他很欣慰,很感動,他感謝上天賜給了他這麽好的一個“心靈寄托者”
自那天以後,程冰的設計似乎有了更新鮮的靈感注入,同時還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動力在推動着他。每次畫完,他都會讓葉韻兒看,讓她猜測他畫的含義。葉韻兒只是當個猜謎游戲,陪着他,加上她本身對美術與藝術是十分熱愛的,因而樂此不疲。
而關于愛情,是有一天程冰為了去葉韻兒的城市看她,三年學業以來,第一次跟輔導員請假,當時把輔導員吓了一跳,以為程冰家裏出了什麽大事情,他可是三年都沒有請過假期的。也是輔導員的反應讓程冰自己也吓到了自己。是啊,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翹課、遲到,哪怕是發着燒都不曾請假。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改變。為了見葉韻兒,不停地趕着手上的作業,異常繁重的設計作業卻幹的特別起勁,像有所期待一樣。總覺得周天的時間太短,幹脆就去請假,還能多陪陪韻兒,就是這些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細節,讓他意外地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往常,難道,我陷入愛情了嗎?程冰坐在椅子上發着楞。
但無論是怎樣的感情,他渴望擁有她,就像葉韻兒不想失去他一樣。他們之間的相互吸引,更多的像是藍顏與紅顏的珍貴存在,萬分珍愛,極度不舍,畢竟人生難得一知己,只是無法共白頭。總有一天,會出現另外一個女人,徹底了斷了他們之間的情誼。沒有哪個女人忍受的了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有個心靈相通的紅顏。
好像快結婚了呢?葉韻兒突然想起來。後又自嘲地笑了。本來還打算出一份大禮錢,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當初葉韻兒突然發現QQ聯系人裏沒有了程冰的那一刻,她的心猛的一驚,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于是用鼠标不停地在各個分組裏點來點去,可最後還是沒有找到有關程冰的任何跡象。葉韻兒像灘軟泥一樣靠在椅子上,不自覺地就哭了。
其實她知道,當程冰問她“我還是不行嗎?我沒有時間在等了,韻兒。”,自己開口拒絕的那一刻起,程冰就要屬于別的女人,就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只是葉韻兒沒有想到,他會走的這麽幹淨,與自己徹底斷絕。
笑笑對葉韻兒說:“你不要怪他,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這樣才對他的女朋友負責任。如果他心裏一直放不下你,怎麽開始新的生活呢?”
那時的葉韻兒剛剛傷心地哭過一場,淚痕未幹地說:“我明白,他做的對。誰叫我愛不上他,只是,我的生命中突然就這樣消失了一個人,一個曾經那麽關心我,真切存在的人就這麽永遠地消失了,我的心好空,我感覺很難受。”
即使這是早就預料到也無法避免的結局,但當面臨它時,還是無法做到鎮定自若,那個時候,情緒戰勝了理智,肆意宣洩着不滿與憤憤,哀傷至極。
這些都是無法控制的情緒在透過理智的縫隙,偷偷滋生出來,本來以為睡死的回憶已毫無生氣,誰知它原來也在等待契機起死回生般大口大口地允吸你身體裏的氧氣,直到你感覺到胸悶、難受,甚至是疼痛才肯罷休,然後它們忽地又睡死過去,好像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剩下一些記憶的片段不停放映在腦海,留下抑制不住,揮之不去的惆悵。
葉韻兒低頭咬了口手裏的包子,繼續咀嚼,只是莫名的,有股苦澀的味道蔓延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姚雪的——再次造訪
節前的最後一個休息日,葉韻兒陪嚴可把家裏又大掃除了一番,還是葉韻兒主動提出,打着為嚴可的國慶假減輕負擔的名義發起了善心,卻換來了嚴可的嗤之以鼻。等大掃除結束後,葉韻兒累得用手撐着腰走到嚴可房間門前倍兒有底氣地沖嚴可說:“我說嚴可同志,我都幫你打掃房子了,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作為回報啊!”嚴可連頭都沒有擡,自顧自地疊着晾幹的衣服,然後淡定開口說:“葉韻兒女士,請注意你的用詞,第一,我不是同志,第二,是你主動提出大掃除,所以我并沒有義務這一說。”
葉韻兒咬了咬牙,用力哼了一聲便甩手走開了。嚴可側擡起頭看着她扶腰顯得勞累的姿态卻驕縱的背影,彎起了嘴角,無奈得笑了笑。收拾好房間後,便來到葉韻兒房間,見她也站在床邊疊着衣服,嚴可環抱着胳膊抵在門檻,皺了皺眉,搖了搖頭,然後走到她身邊看着她。葉韻兒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疊,開口說:“幹什麽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我只是覺得你的衣服用衣架挂起來比疊起來更好些,既平整又方便。”葉韻兒疊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咬着牙瞪向嚴可:“臭嚴可,你損我是不是!”嚴可一下子就笑了出來,然後将葉韻兒輕輕推向一旁,伸出手開始幫她把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分類羅列好,手法相當熟練。葉韻兒驚訝地說:“哇塞,嚴可你疊的好整齊啊,你以前是不是在服裝店當過服務員啊!”嚴可無語地嘆了口氣,邊疊邊說:“仔細點,耐心點,你也可以疊好。”葉韻兒啧啧了聲:“nonono,我可不行,我天生就不是幹細活的料。”嚴可無奈地笑了笑,葉韻兒又說道:“人家說啊,我這種粗心的人啊适合找個心細的人過日子。”嚴可“恩”了一聲。葉韻兒皺着眉頭想了想說:“我身邊心細的男人倒是不少,百分之八十都是,不過……”嚴可疑惑地看向她:“不過怎麽了?”葉韻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撇撇嘴說:“不過性格都不合适。就拿黎海來說吧,太自私了,凡是都先想着自己,我覺得白子洋也有點這樣。我不喜歡自私的人。”嚴可彎了彎嘴角說:“誰都是自私的。”
葉韻兒馬上争辯道:“不,才不是,你可不要把自私和自我混為一談,比如說你吧,就比較自我,但是你并不自私啊,你心細,為別人考慮的也多,我就很喜歡你這種性格,外表冷心柔軟的這種,不過我好像還沒遇到過這樣的男人。”
嚴可笑笑說:“喜歡我這種性格,難道不會覺得悶麽。”葉韻兒說:“怎麽會覺得悶,我讨厭男人沒完沒了的說話,八婆死了,還是喜歡冷一點的,也能像你一樣又會做飯又會疊衣服的。”嚴可将葉韻兒最後一條褲子疊好直起腰看着葉韻兒說:“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了,像我這種性格的極品男人不好找,你還是降低标準吧。”葉韻兒滿臉黑線。嚴可突然笑了下,然後又正經說道:“說吧,剛才你打算讓我為你做什麽?”葉韻兒賊笑着說:“小事啦,這不是要回家了麽,想讓你陪我去商場逛逛看看有沒有要買的帶回家。”
葉韻兒本來沒察覺到什麽,想着只是拉着嚴可就個伴,但在逛的過程中,由于自己疏忽而不假思索地問出了“嚴可,你說我給我爸媽買點什麽好啊?”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讓嚴可十分敏感的話。因為當時的葉韻兒在從櫃臺上琳琅滿目地物件移開視線轉移到嚴可的臉上時,便看到了嚴可有些失落的表情和牽強着向上的嘴角。葉韻兒不好意思地說:“嚴……嚴可,我……”嚴可淡淡笑了笑,露出一副釋懷的表情對葉韻兒說:“我沒關系。”葉韻兒抱歉地彎了下嘴角,然後便在最快地速度內将事先預想好要給媽媽買的銀镯子和給爸爸買的針織衫都買好了。她想,不能讓嚴可在這裏氛圍裏停留過多時間,否則只會讓她難受的更持久。嚴可的心情倒是沒有葉韻兒想的那麽沉重,只是越是在熱鬧的節日裏就越感凄涼,就像白只有在黑面前最能凸顯白的真切,就像孤單只有在喧鬧面前才能顯現的更明顯。可是不管怎樣,她早就習慣了,習慣了自小時候起即使是節假日也很少有一家團圓,習慣他們不在身邊,習慣了把節日當成普通的日子來過。至于葉韻兒将要回家與家人團員一事,她沒有任何嫉妒,只是帶有些許羨慕和替她高興,因為葉韻兒一年也不過只回兩次老家而已。
回來的路上葉韻兒都有點小心翼翼,怕在說錯話,不過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倒是讓倆人輕松地笑了起來。或許是臨近過節,不僅商場十分熱鬧,就連公路上也是,人多車多十分壯觀,堵車十分嚴重,三五輛自行車、電動車穿插在轎車間隙裏都走不動,急的司機不停按動喇叭。葉韻兒看着這壯觀的場面開口說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S城有這麽多車和人,都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突然間好像到了北京一樣。”嚴可笑笑說:“節前的原因……”正說着,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傳到他們耳朵裏,她們回過頭看見一個開着奔馳的司機一直對着自己車前面的電動車不停地按喇叭,她們本以為情況會惡劣下去,說不定會引發一場鬥毆,誰知道,電動車上的男人突然對着奔馳裏面的男人嚷道:“大哥,要不您下來幫我把車推出去,我給您按着喇叭怎麽樣?”這一句話引的衆人哈哈大笑,連着葉韻兒也是,葉韻兒說:“要是社會上多點幽默輕松的人,也就不會引發那麽多的悲劇了,現在因為一時怒氣就打人甚至殺人的事情太多了。”嚴可沒有接話,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她想,世界上悲哀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多到都覺得自己的悲哀都顯得如此渺小了,人的死亡變得多麽輕而易了,一句話惹怒了別人就可能斷送了一條命。
兩人買完東西就往回走了,剛出電梯葉韻兒就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坐靠在防盜門上,葉韻兒好奇地看向嚴可,只見嚴可皺着眉向前走去,葉韻兒跟在了她後面。葉韻兒走近才發現,原來是上次嚴可背回來的那個女孩,已經入秋的天晚間比較涼了,可是她卻穿着牛仔超短裙和一件豔色的吊帶,明明是長發,卻是那種被剪得參差不齊卻很有層次感的發型,還染了比酒紅色要更深一些的顏色。她坐靠在防盜門上,頭歪向一邊閉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嚴可看着她,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無奈又大聲開口說:“起來吧。”
姚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擡起頭懵懵地看了嚴可一會兒,然後眼睛突然一亮,葉韻兒猜想應該是看清是嚴可了,便立刻坐正了身體,燦爛地笑着對嚴可說:“小可你回來啦,我等了你好久呢,等到我都睡着了。”
嚴可卻一臉嚴厲地說:“要睡回家去睡,穿成這樣別人會以為我在招妓。”
姚雪逗笑她說:“你要是真招,我巴不得去當妓女呢!”
嚴可無語地撇了她一眼,從包裏拿出鑰匙開門,門鎖被轉開後,嚴可皺着眉頭板着臉側低下頭看向姚雪,姚雪擡着頭故作委屈地看着她,然後嗲嗲地出聲:“小可,我的腿麻了~你扶我起來嘛。”
嚴可又無奈嘆了口氣,伸出一只手遞到姚雪面前,姚雪沒有抓住,而是繼續委屈說道:“小可,我兩條腿都麻了……”
嚴可皺着眉看了她幾秒後,便走到姚雪面前蹲下身,伸出胳膊和雙手,環住了她的上身,用力将她向上撐起,姚雪便摟着嚴可的脖子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葉韻兒很熟悉,因為她曾經也這樣扶起過腿麻的嚴可,只是那時候不像現在,能作為旁觀者觀賞到這一幕完整的畫面,她詫異地發現:原來是如此……暧昧。
嚴可打算退出胳膊,卻被姚雪攔住,姚雪撒嬌說:“小可我的腿還在麻呢,再讓我抱一會兒。”
“再讓我抱一會兒。”當時嚴可好像也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葉韻兒突然回憶起來。
嚴可沒有再拒絕她,也沒有将手再環住她的後背,只是就那樣耷拉在了自己身體的兩側,然後側過頭看向了站在離自己有三四步遠的葉韻兒。
葉韻兒對視上嚴可看過來的眼睛,卻在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後快速地躲避開,然後看向了別處。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完全就是不受控制的,雖然這種反應好像也沒有多不正常,只是心裏突然覺得很奇怪,好像并不怎麽喜歡看到眼前這一幕,更覺得站在這裏的自己此刻好像有點多餘。葉韻兒想,或許是因為正巧攙和進這種有點暧昧的氛圍裏吧,嚴可長相和性格偏中性,看到她和姚雪抱在一起就跟一對情侶一樣,自己站在這好像打擾到了她們,葉韻兒搖了搖頭,提醒自己說:是錯覺,是錯覺,一定是錯覺讓我産生了奇怪的感覺。
嚴可打開門,姚雪牽着她的胳膊往裏面走,嚴可卻沒有邁步,剛邁了兩步的姚雪也被迫停了腳步,疑惑地看向嚴可,只見嚴可穿過自己的視線看向身後,姚雪轉過頭順着嚴可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在看到葉韻兒臉的那一刻,立刻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她扭回頭用力将嚴可的胳膊往前抻着将她拉進門內,嘴裏還抱怨道:“小可,我們快進去,要凍死我了。”于是嚴可就被猝不及防地拉進了室內。葉韻兒沉沉地吐了一口氣,無奈地嘆息着,心想:林美燕一定是自己的克星,連她身邊的人都讓自己如此不舒坦。
嚴可從房間拿出個毛毯扔在坐在沙發上的姚雪身上,姚雪笑着說:“還是小可對我最好了!”
嚴可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下,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手環胸,冷淡問道:“你來做什麽。”
姚雪撇撇嘴,不高興地說:“小可你幹嘛這麽冷淡啦,這麽多年沒怎麽見,你都不想我的啊,你都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該死的燕子也不肯告訴我。”
“我在問你話。”嚴可依舊冷漠說道。
姚雪嘟着嘴巴委屈地說道:“人家想你了嘛,來看看你。”
嚴可不再說話而是皺着眉頭看着她,眼神既嚴厲又冷酷。
姚雪咬了下嘴唇,賭氣的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嚴可面前:“呶,我是來還你錢的。”
嚴可看了眼銀行卡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嚴肅地問姚雪:“你現在做什麽工作了,哪來這麽多錢。”嚴可可清楚地記得當初給姚雪的銀行裏有一萬塊錢存款,不到兩個月的功夫,除去吃住,她也不可能能存下這麽多。
“還能有什麽,勾引男人呗,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的錢啊最好騙,”說着還狐媚地像嚴可挑了挑眉毛:“尤其啊,是老男人的錢哦!”
嚴可眼神裏的嚴厲越發明顯,她盯着姚雪好一會兒突然站起身沖她嚷道:“你打算這樣糟蹋自己到什麽時候!”
姚雪見嚴可突然變臉驚訝地吓了一跳,又很快低下頭去,抿了抿嘴唇,倔強出聲:“不關你的事,你不用管。”
“不關我的事,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嚴可又吼道。
葉韻兒本來只是坐在床上玩着手機打發時間等着姚雪離開,然後收拾收拾準備睡覺。卻突然聽見嚴可嚷起來,心猛地一驚,她可是很少發火的,等聽到她第二聲吼的時候葉韻兒不安地站起身,很想快速跑到嚴可身邊平息她的怒氣,可是理智讓她停留在了原地,因為就像進門前那一刻的感覺,她知道,現在自己出去也是多餘的。
姚雪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看着嚴可的眼睛泛着淚光,她一改往常的扭捏造作,和嚴可凝重地對視一會兒後,突然低聲笑起來:“呵呵,是啊,我還來找你幹什麽,你都拒絕我了我還這麽不要臉地來找你,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賤的可以,你都說我惡心了我竟然還這麽厚顏無恥地來找你……”姚雪又突然變了臉,甚至有點猙獰,她不服氣地伸出食指指向葉韻兒的房間嚷道:“可是……可是你明明說自己不喜歡女人的,那她又算什麽!我哪裏比她差了,她難道就不是女人麽,憑什麽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聽到姚雪叫嚷的這番話,葉韻兒驚得睜大了眼睛:原來……原來她……她喜歡嚴可?她……她是同性戀?
到是嚴可,不似剛才情緒激動,淡定說道:“不要無理取鬧。”姚雪不服氣地将臉歪向一邊,眼淚劃過臉龐。嚴可嘆了口氣,從茶幾上拿起紙抽盒遞到她面前,姚雪沒有接,嚴可語氣沉重地開口:“對不起,對于以前對你說過的惡心兩個字,這些年沒有聯系你,并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是我……我家裏的事情。”姚雪轉過頭用仍舊泛着淚光的眼睛看着嚴可,疑惑地問:“你家裏怎麽了?”
嚴可皺着眉頭,眼睛看向一邊簡單地說了句:“都過去了。”
姚雪看着嚴可憂傷的表情一下子就心疼了,蓋過了自己心裏的委屈,她接過紙抽,拿起一張紙巾擦掉眼淚,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嚴可說:“小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挺想你的,真的。”
嚴可笑了笑,擡手看了看表說道:“早點回去吧。”
姚雪點點頭,然後又快速擡起頭,閃着一雙狐媚卻無辜的眼睛問嚴可:“小可,我下次能不能再來看你啊?你不會又突然搬家消失吧!”
嚴可無奈的嘆了口氣:“可以。”
姚雪立刻喜上眉梢,又恢複了做作的狀态:“恩恩,我就知道小可對我最好了嘛!”
嚴可将姚雪送出門後,走到葉韻兒房門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她駐足了一會兒考慮是不是應該進去跟她解釋下姚雪這個人,但是又覺得好像沒有必要,最後還是走開了。葉韻兒坐在床上發呆,腦袋嗡嗡地亂成一片:複雜的嚴可,不簡單的林美燕,不真實的姚雪,還有他們之間混亂的情誼,真是讓自己摸不清頭腦,葉韻兒想,或許是自己對嚴可的過去知道的太少了,可是也沒有理由去追問人家那麽多的隐私啊。她嘆了口氣,心想,我們果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那個姚雪和林美燕一樣,都認為自己和嚴可有點什麽,尤其是那個姚雪,竟然還把自己當成了情敵。葉韻兒往後一仰躺在了床上,感嘆道:這世界好混亂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分別——不舍
北京,那是一整個天空都被夢想擁擠成灰壓壓一片卻仍讓很多人憧憬着的希望之都,他們前仆後繼的翻湧而來,你無法用“莽撞”這個詞來形容他們的做法是否足夠理智與得當,沒辦法,這就是一個可以讓青春像花朵一樣盡情綻放,卻也能讓他們在瞬間就枯萎的煉獄空間,可是,就是如此跌宕起伏的經歷才能給他們的青春留下最深刻、最值得留戀和回味的印證。潮流、先進、拼搏、奮鬥、快節奏,還有壓抑、壓力、不甘和無奈,再多的詞彙也無法透徹、全面的形容北京帶給所有北漂青年的感受和心情,他們擁有滿腔的熱血,卻也比其它城市的奮鬥者更容易受到打擊。他們不是越挫越勇地适應了弱肉強食,就是不得不放棄後落魄的返回故裏或奔走更适合自己生存與奮鬥的他鄉,這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城市,他們的夢想起于此卻也沉溺于此,對葉韻兒而言,亦是如此。只不過她與北京有關的夢想不是事業,而是愛情,她愛過的人,愛過她的人都在這個城市,或為夢想而努力奮鬥,或在家庭的羽翼下成長只為謀生,而當初能為葉韻兒放棄夢想選擇愛情的卻不是只為謀生的黎海,而是有着實力和遠大理想的程冰。
有人說,你若愛上一個人,便會愛上他在的城市,你若恨一個人,也會恨這座城市。葉韻兒愛過北京,因為黎海在那裏。葉韻兒恨北京,因為不只黎海在那裏,宮雲也在那裏。其實不只他們,還有程冰,也在那裏,只是無論怎樣,她都無法喜歡上這座在她看來除了足夠繁華昌盛,卻人多、車多擁擠到讓她感覺窒息的吵鬧地都。她喜歡S城,喜歡這座城市的安逸與慢節奏,喜歡這裏有她最要好的朋友,但,還只是喜歡,因為沒有愛的人,所以沒有愛上這座連半個親人都沒有的S城。
葉韻兒與嚴可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等待着火車出發的時間到來,她擡頭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看着坐在對面歡聲笑語聊天的女孩們,看着耳鬓厮磨的情侶們,看着看似親近卻保持距離的男女們,葉韻兒突然就感傷了起來。
S城的火車站,葉韻兒來過無數次,和朋友一起結伴回家,自己假期回家,或是一個人去到陌生的城市,也就是那唯一一次自己一個人去到了黎海所念書的城市。而剩餘的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來到這裏的次數,都是葉韻兒來送人,送過朋友,送過同學,送過愛人,也送過知己,他也曾經和朋友在這候車室裏歡聲笑語、也和黎海有着情侶間的耳鬓厮磨、和程冰看似親近卻保持距離的談心。葉韻兒回想着,一個小小的火車站裏,她經歷了最寂寥的離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