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可奶奶的死因,她又回想起剛搬進尚美時,嚴可和她一起大掃除的時候,自己問起這件屋子時嚴可回避的眼神。葉韻兒想,嚴可的心結應該就是認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奶奶,所以一直不敢面對吧。她的結就在那間屋子裏,想要打開心結就必須直面才行。什麽鼓勵的話勸解的話,說的人明白,聽的人懂得,但也不過都是紙上談兵,不去實踐,永遠走不出思想裏的框框,只是葉韻兒還沒有想好,要循循漸進地引導她還是強硬地讓她面對。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确定自己在嚴可心裏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只是林美燕單方面認為很重要而已吧,自己一直覺得不過就是個和嚴可相處還算不錯的合租室友而已。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不小心戳到她的敏感神經,很有可能連合租的室友都做不成了,葉韻兒正為此煩惱不已的時候,同事聊天中無意的一句閑話激發了葉韻兒的靈感。
“天啊,據說明天有大暴雨呢!”聽到這句話,葉韻兒心裏有了個小算盤。
第二天一大早,葉韻兒故意磨蹭,連嚴可都發現了她的異常。
嚴可狐疑地問:“你今天怎麽還不走?快八點了。”平時基本上都是葉韻兒先出門的。
葉韻兒支支吾吾地說:“哦~沒什麽啦,我還沒收拾好呢,呵呵。”然後又突然想起來什麽說:“對了嚴可,我鑰匙昨天弄丢了,把你的借我用下,我去配一把。”
“下次不要這麽馬虎了。”嚴可邊說邊從包裏拿出鑰匙遞給葉韻兒。
葉韻兒嘻笑着說:“知道了知道啦,你快走吧你快走吧,不要遲到了!哈哈”邊說邊把嚴可推出了門。然後快速跑到嚴可房間,先将她房間的立櫃打開看了看,确定沒有阻礙她計劃的東西後,便将嚴可房間的半敞的窗戶全都敞開到最大化,然後又跑回自己房間看了眼也同樣全敞開的窗戶,無奈又堅定地咬緊了牙,信心滿滿地想:心不狠,做不成大事,暴風雨啊,你今天要來的更猛烈些啊,淹了這裏都不怕啊!只是在出了樓的單元門口,燦爛的陽光射到她臉上的那一刻,瞬間就灰心喪氣了:哎……這麽好的天真能下暴雨麽?天氣預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準啊?可是不管怎麽樣,葉韻兒是做了充足準備的,連嚴可的鑰匙都騙過來了,如果下午突然變天,嚴可是想回來都回不來的,葉韻兒猛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呼出去,心裏說着:對不起了嚴可。
皇天不負有心人,如葉韻兒所願,傍晚時分,接近下班的時刻,天就逐漸陰了起來,烏雲大片的游過來,狂風大作,卷起路上的髒物直飛空中旋轉開來,樹枝誇張的被吹向一邊,感覺樹木都傾斜了般,沒一會兒的功夫,天就黑了下來,甚至看不到路上的行人、車子或是建築物,葉韻兒站在二十幾層高的辦公樓窗前向外望去,在欣慰卻顯凝重地表情下彎起了嘴角,倒有些略顯無奈。S城就是這樣,幾乎一成不變的總是在臨近下班的時間才開始下雨下雪,每一次葉韻兒都無比厭惡這阻礙她順利回家的破天氣,唯獨這一次,葉韻兒是期盼着的。
嚴可見變了天,趁沒有打雷之前給葉韻兒去了個電話,卻沒有打通。葉韻兒的手機處于關機狀态,嚴可不知道她這是防雷還是手機正巧沒電。輕嘆了口氣後擔憂地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天,她倒不是像葉韻兒想的那樣,怕嚴可打電話詢問關窗的事情而選擇了關機,嚴可只是擔心葉韻兒這馬大哈淋着雨回家,畢竟上次已經見識過一回了,這次不過想提醒她一下,以至于一向心細的她都忘了回想自己是否關了窗戶,只顧着擔心葉韻兒了。
葉韻兒回到家,連鞋都沒有脫直接跑進自己的房間和嚴可的房間看了看,然後在一片狼藉的場景前,特別五味雜陳地幹“呵呵”了兩聲。雖是讓她滿意的成果,只不過這犧牲真不算小,髒濕先不說,自己大不了洗洗曬曬,估計這潔癖的嚴可,應該是直接将床褥扔掉了,連木地板上都鬧了水災,以後不要發黴就好啊。畢竟連葉韻兒都沒有想到,這不過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的大暴雨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葉韻兒輕腳地走進嚴可房間,以免鞋底撩起的水漸到褲腿上,然後走到窗前,将窗戶恢複到早晨的半敞狀态,消除自己的作案證據。故意等到九點半過後才撥通了嚴可的電話,告訴她自己才回家就見到了家裏這樣的慘狀。
正在加班的嚴可在接到電話後急忙趕回來,有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然後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對着在旁邊正偷偷察言觀色的葉韻兒說:“你的被子和墊子怎麽樣,還能要麽?”
葉韻兒嘻笑着說:“沒事沒事,等天晴了曬曬就好了。嘿嘿”
嚴可無視了她的話,徑直走到她房間門前向裏面看了看,然後又背對着葉韻兒嘆了口氣後,走回自己房間從立櫃裏拿出了兩個很大個的儲物袋,如葉韻兒所料,嚴可直接拿起被淋透淋髒的被子、床單甚至是枕頭直接扔進了儲物袋,之後又走進葉韻兒房間同樣拿了這些東西走出來,葉韻兒忙上前攔住說:“我的這些不用扔的,我洗洗就好了。”
嚴可連頭都沒有擡,邊往儲物袋裏裝着這些東西邊說:“買新的吧。”
葉韻兒看嚴可一臉嚴肅的表情,沒敢再說話。
裝好東西後,嚴可拿來兩把拖把,遞給了葉韻兒一把,倆人将地面的水拖幹,又将房間都簡單收拾了下。待收拾的差不多後,葉韻兒走到嚴可身邊問:“嚴可,今天沒有被子了怎麽睡啊?”
之前所有的鋪墊不過都是為了這事後的第一句臺詞,葉韻兒奸計是否能得逞,嚴可的回答很是關鍵。
嚴可微皺着眉頭看向葉韻兒,想了想,走到立櫃邊,打開所有櫃門看了看,發現只有夏天的一個夏涼被還在,其餘的根本不能當被子來蓋。天已經轉涼了,這樣湊合的話晚上肯定要凍到的,這也是葉韻兒一早就已經确定好了的。嚴可想,現在遭殃可不只是自己一個人,還有葉韻兒,可是,多餘的被子都在……奶奶的房間裏。之前換洗被褥或者依着季節冷熱交替變換,都是奶奶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就把薄被厚被替換好了的,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更何況已經三年多沒有住過了,哪有那樣細的心思想到這些,也沒有想到會遇到今天這樣的災難。只是……要進去奶奶的房間拿被子,嚴可站在立櫃前,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做着思想鬥争,然後忽的睜開眼睛,沉沉地呼出口氣轉過身對葉韻兒說:“我們今天去住賓館吧。”
葉韻兒不吭聲,低下了頭,她猜到嚴可會這樣說,不過自己一定不能同意。
嚴可見葉韻兒不吭聲,走過來問:“怎麽了?”
葉韻兒擡起頭故作委屈地說:“嚴可我不想去賓館,我在賓館睡不着覺,還會做噩夢,我害怕聽到奇怪的聲音……”
嚴可彎起了嘴角,略帶笑意地說:“你想太多了吧。”
葉韻兒走近嚴可,低下頭,拽着嚴可腰間的衣服說:“真的,我不喜歡去賓館,我不喜歡去,我害怕廁所裏有奇怪的聲音,我第一次跟黎海去旅館的時候,半夜就突然醒了,然後就聽見廁所裏有沖馬桶一樣的聲音,好像裏面有人一樣,後來我就吓哭了,到現在都覺得很害怕,我真的不想去……”
其實葉韻兒真的沒有撒謊,這是她的親身經歷。她第一次跟黎海去的是個像居民房一樣的旅館,只是租住了幾室中的其中一間,半夜的時候她确實突然就醒了,然後聽見了廁所裏有沖馬桶的聲音,然後就吓哭了。從那以後,葉韻兒只要去到陌生的地方睡覺,幾乎第一個晚上都是睡不好的,即使有人陪着她也是如此。不過這一次她這樣對嚴可說,一半是真實情況,另一半是她有別的打算。
嚴可聽出了她嘴裏的為難和不情願,無奈的開口說:“可是現在時間太晚了,超市都關了門,買不到被子,不去賓館的話,我們就只能睡客廳了。”
葉韻兒之所以這麽晚才通知嚴可也就是這個原因,斷了她買被子回來的時機。睡客廳?她也無所謂,只是在這之前,有些話現在正是開口的好時機。葉韻兒在心裏鼓足了勇氣然後假裝很自然地問道:“嚴可,要不我們看看奶奶的房間有沒有被子?”
作者有話要說:
☆、奸計雖得逞——舊傷卻來襲
有人曾這樣說:別太慶幸你找到了一個體貼入微的男友或是善解人意、溫婉賢良的女友,那不過是他/她從閱歷中鍛煉出的成果,由此可以推測,你的現任男友或女友經歷過了多少個前任。我們可以大義凜然地對別人說:“我不在乎他/她的過去,我只在乎他/她的現在和将來。”如果你的胸有成竹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不如不要去逃避那些可能擾亂你思緒的關于戀人的過去,別害怕聽到他/她跟你講與曾經戀人的糾纏,別害怕聽到她講曾經深愛過某個女人或是男人,不要懼怕愛情中的假想敵,就像你親眼見識到的,他們笑着在一起卻哭着走到了最後。同樣,也不要因為正處在甜蜜時期的自己而得意洋洋,如果你不夠現實,整天在飄蕩不安的愛情裏做夢,也會落得同樣的悲劇下場。關于本性,很難改變,你可以不去介意對方所有的經歷,但一定要摸清對方的本性,從對方瑣碎的歷史演繹中,看他/她是如何做事與做人,從而推斷這個人的本性與原則是如何。
這便是葉韻兒在與黎海的交往中,通過日久見人心所總結出的經驗之談。這世間的一切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在改變。只是有些人,變來變去還是老樣子,本性不離。葉韻兒曾經也希望黎海能有所改變,能變得越來越好,只是有些話你說的多了,有些事你做的多了,不但得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還适得其反。黎海沒有如她設想的越來越穩重與成熟,反倒更加放蕩不羁甚至不負責任,連最初的執着與腼腆都不複存,葉韻兒真是倍感得不償失,就連情侶之間最普通不過的擁抱到最後都少的可憐。葉韻兒曾經看到過一幅漫畫,通過幾張情侶之間睡姿的圖片闡述關系的由近到遠。葉韻兒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想,畫的真是貼切啊,簡直一模一樣。從最初的擁抱睡姿、到後來的從後背環住、到牽着手睡、到甚至平躺着各睡各的,她們不再像以前一樣親昵,關系也不如以前一樣親密。但葉韻兒想,應該只是新鮮感過了,牽扯不到感情變質吧。也許如此吧,僅僅是睡姿又真能代表的了什麽呢?只是葉韻兒在想起與黎海單獨過夜的第一個晚上,半夜突然醒了聽到有人沖馬桶的聲音時,那時候的黎海正背對着自己,她将他搖醒,然後哭着說害怕,于是黎海就抱着她哄她睡覺,從那以後,黎海就再也沒有背對着她睡過覺,雖然到後來也沒有了親昵的睡姿。許多事情就那麽理所當然地自然而然了,就像葉韻兒第一次告訴黎海說應該為自己拿包一樣,雖然黎海一開始覺得拿着女包不好意思,但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之後的每一次見到葉韻兒都主動幫她拿包,主動幫她收拾東西、主動幫她洗衣服,甚至主動彎下腰幫她拉衣服的拉鏈,蹲下身幫她系鞋帶,這些一大半都是葉韻兒訓練出來的成果,一小半源于黎海對葉韻兒的寵溺和天性的體貼,如此這樣一個像對待生活不能自理一樣的病人一樣的細致入微地呵護與照顧,任是誰,估計也很難放下這個人的吧,畢竟是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優秀男友,就這麽拱手讓別人撿個現成的,這曾經也是葉韻兒的不甘,是葉韻兒的自私,也是她恨的根源,由愛生恨便是如此吧,幹脆就玉石俱焚,要不然也不會滋生分手前的一場報複,那是一場讓柳小春看來不過是讓葉韻兒更加糟蹋自己的報複行動,因為該失去的還是失去了,該挽回的也沒有挽回。
葉韻兒又做惡夢了,自從有葉韻兒不認識的陌生女人深夜給黎海發消息,兩人并因此大吵一架差點分手以後,之後與黎海的每一次相聚,葉韻兒都會夢見陌生臉孔的第三者出現,即使當時的黎海正抱着她睡的正沉。葉韻兒總是夢見黎海站在那些女人身邊憂傷又無情的看着自己,然後越走越遠,葉韻兒就那樣無望地望着他走遠,默默地留下眼淚,默默心痛到要窒息,就連哭都要刻意壓制着,不肯讓別人聽見。她的倔強亦是如此,走了的就不要再追回來;她的堅強亦是如此,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她的善良亦是如此,不要再去糾纏別人。只是這樣的葉韻兒,二十幾年來一直不懂得主動的葉韻兒,連争取和挽回都不會,她不想踐踏自己的自尊,從看見《失戀33天》裏黃小仙追着坐在出租車裏的陸然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如她一樣,需要那肮髒的自尊如影随形。只是在白子洋曾經假設地問起:“如果你的男朋友突然和你提出分手你會怎麽做?”,葉韻兒當時看似簡單卻很沉重倒也幹脆地回答了個“好”,白子洋驚訝地說:“你連原因都不問問的嗎?”葉韻兒只是悲觀地回答說:“不是不喜歡了就是覺得不合适,還能有什麽原因。”白子洋卻笑笑說:“也許他只是覺得你不夠關心他而已。”這一句簡單的話倒是驚醒沉湎于自己想法裏的葉韻兒,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對黎海的那些霸道、苛刻與束縛,那些會不會是導致他們感情破裂的罪魁禍首,所以黎海才會變了,才會不再寵溺自己,才會在主動幫她拿包的時候卻忘記了牽起她的手,才會主動幫她拿脫下來的外套的時候卻忘記在風起的時候幫她披上,才會在吵架的時候不再認錯而是将所有責任都推給葉韻兒,甚至連魚水之歡這種事情,葉韻兒的高潮晚來黎海都會認為是葉韻兒的原因。可是葉韻兒不甘心,她忍辱負重地想要找回最初那個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黎海,她好懷念,好懷念那個将自己視為女兒一樣寵愛的黎海……想起剛剛分手的那段日子,葉韻兒整日聽着梁詠琪唱的那首《原來愛情這麽傷》一樣:我睜開眼睛,卻感覺不到天亮,東西吃一半,莫名其妙哭一場,我忍住不想,時間變得更漫長,也與你有關,否則又開始胡思亂想,我日月無光,忙得不知所以然,找朋友交談,其實全幫不上忙,以為會習慣,有你在才是習慣,你曾住在我心上,現在空了一個地方,原來愛情這麽傷,比想象中還難,淚水總是不聽話,幸福躲起來不聲不響……
還處在睡夢中的葉韻兒早就難過的留下了眼淚,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到了前面涼涼的床單,轉個身繼續摸,直到她摸到人肉的質感,然後特別不客氣的熊抱上去,将自己的頭抵在了眼前人的頸窩處。嘴裏還略帶哭腔地呢喃着:老公……老公……
正在熟睡中嚴可被莫名的物體壓住上身,瞬間感覺有點呼吸不暢,硬是給憋醒了,她難受的睜開眼睛,就見一團黑擺在眼前,脖子用力支撐才勉強着擡起了點頭,定睛一看原來是頭發,然後邊回想便巡視了下周圍的環境,便又躺回了枕頭上:忘記了是在賓館了……
她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快6點了,天蒙蒙亮。她放下手機盯着葉韻兒的頭發看了一會兒,便伸出手抓住她的雙臂打算讓她平躺回床。剛一用力,葉韻兒就不情願地将她抱的更緊,嘴裏像嚴可醒之前一樣委屈又倔強地呢喃出聲:“老公……老公……”嚴可的手就連同身體和思維定格在那一剎那。
老公……嚴可當然知道肯定不是在叫自己,是黎海嗎?嚴可心裏莫名的不太舒服,原來是把自己當成了別人。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不能做自己卻成為別人的替代品都是件讓人不爽的事情。
嚴可沒放開抓着葉韻兒胳膊的手,而是稍稍用力搖了搖,并輕聲叫着她的名字:“葉韻兒……葉韻兒……”
葉韻兒疲憊地半睜開雙眼,迷惘地擡起頭看着嚴可疑惑的地出聲說:“嗯?”
嚴可似乎還是第一次見到葉韻兒如此疲憊不堪地倦容,呆愣着注視着幾秒她還有些濕潤的眼睛後才回過神,然後說:“我……喘不過來氣了……”
葉韻兒起初還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然後嚴可向她使了使眼神,示意她往下看,葉韻兒順着她的眼神往下看才知道原來自己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壓在了嚴可的身上。不似往常一驚一乍尴尬地笑着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葉韻兒只是在了解情況以後,反應遲鈍地“哦”了一聲便從嚴可的身上退下來接兒翻身背對着嚴可躺下。
嚴可雖然呼吸順暢,但心裏卻莫名的不暢,她側過頭看着葉韻兒後背問:“沒睡好嗎?”
葉韻兒疲倦地回答:“嗯……好像一直在做夢。”
嚴可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道:“是夢見黎海了嗎?”
葉韻兒将身體蜷了蜷,沒有說話。
房間裏很安靜,只是車的喇叭聲偶爾通過半敞的窗戶傳進來,雖不算大卻也蓋住了葉韻兒流淚的聲音。聰明的嚴可是不是真的能看透人的心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無奈地坐起身,拿起床頭櫃的紙抽并抽出兩張紙巾遞到葉韻兒面前。葉韻兒無聲地接過去,嚴可無聲地盤坐在床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只見她像做了個什麽決定般突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然後側過頭看了會兒背對着自己的葉韻兒後,又面朝葉韻兒側躺下身,伸手從背後環住她,這個溫暖的動作卻更加深了葉韻兒的難過,多少個夜晚,黎海都是這樣從背後環抱着她睡覺的,因為葉韻兒總覺得擁抱睡覺這個姿勢會讓人呼吸不順暢,于是就總是撇給黎海一個後腦勺,可是現在她突然很後悔,她想那時候自己要是好好珍惜他多好,早知道會分離,就應該珍惜擁抱他的時間,越想越難過,難過到終于抑制不住,聲淚俱下。
嚴可從背後更緊地抱住她,把他環在自己的懷抱裏,葉韻兒難過的翻過身緊緊抱住嚴可,哭着說:“嚴可,我好想他……”
嚴可沒有回話,只是用一只手撫摸着她的頭發,然後出神地望着前方,這樣的思念她怎麽能體會不了,去思念一個已經離開了的人,那種不肯承認已經失去的脆弱終于暴露在外,那些不敢提起的回憶翻湧而來……那些殘酷的真相,當我們直面它時,除了掀開舊的傷疤再劇烈地疼一次以外,剩下的就是孤獨的無助……
這次換我來守護你吧葉韻兒,就像昨晚你守護我一樣。——嚴可
“嚴可,要不我們看看奶奶的房間有沒有被子?”
當葉韻兒大膽并假裝鎮定地問出這句早就在她心裏準備好了很久的臺詞後,如她衆多猜想之一的後果,嚴可呆愣在了現場,像耳鳴一樣,腦袋瞬間一翁,如此安靜的空間內她卻覺得格外地嘈雜。
葉韻兒抖動着抓住她腰間衣服的手,叫着她的名字:“嚴可?嚴可?”
嚴可的胸脯起伏比剛才明顯快一拍,她微張着嘴巴,眼神有點驚恐又不安地看向葉韻兒。
但葉韻兒連擔憂的話都沒有說,直接抓住嚴可的胳膊看着她說:“我們去看看吧。”邊說邊在手上用了力,往前拽着嚴可,眼神裏暗藏的堅定不容推辭。
嚴可突然甩開葉韻兒的手,往後退了兩步,緊張到言語都不連貫:“不……不用去了,沒……沒有的。”連眼睛都不敢正視葉韻兒,不自覺地閃躲着。葉韻兒走上前握住嚴可顫抖的手,看着她如此膽怯的模樣,心一下子就軟了起來,她真是有點難以想象,若是真的打開那扇連自己都對裏面一切未知的門,嚴可會做出什麽反應。可是今天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打開這扇門麽,要是真屈服了自己的心軟,豈不是前功盡棄?!
葉韻兒轉了轉眼珠,心想嚴可這人吃軟不吃硬,強硬着讓她幹什麽肯定适得其反,幹脆就用老招算了,于是故作很委屈地看着嚴可說:“那我們今天就只能睡沙發了,那麽厚的床墊估計明天都不一定能晾幹,沒有蓋的就沒有蓋的吧,雖然我身體不太好,遇冷遇熱的就容易生病~感冒~發燒~好幾天不能去上班,扣我好多工資,雖然我現在還是月光族~也沒有存款看病……”
“葉韻兒!”嚴可終于厲聲打斷葉韻人這越說越離譜的悲慘暢想,然後在葉韻兒委屈和吃驚的注視中重重地呼出口氣,認真又嚴肅地看着她問:“你确定要去看嗎?”
是個人都能聽出嚴可是有打算去的念頭了才會這樣問,只是她這種問話方式倒讓葉韻兒有點發怵,不管怎麽說,那畢竟是過世的人的房間,葉韻兒可是膽小到看到老鼠都能吓哭的人,她遲疑了幾秒,深呼吸了一口氣假裝鎮定地盯着嚴可痛快又肯定地說:“去!”
當兩人都各懷心事的時候,便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思維圈裏,卻沒有注意到身體正處于怎樣一種狀态,比如肌肉已經因緊張而僵硬起來,比如都忽視了是怎樣開始邁步,比如因下意識的求助而雙手環胸,又或是像葉韻兒不自覺的将抓住嚴可腰間衣服的手松開而轉為抓住嚴可的胳膊,後來一直往下滑幹脆就握着她的手,嚴可也沒有更多的心思去思考這牽手是否算是情理之中,只是她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掌裏葉韻兒的手。
葉韻兒的腦子裏亂哄哄的,她想,這大半夜的嚴可的奶奶不會魂魄現身吧?聽林美燕提起她奶奶的事情,算起來也差不多好幾年了,這裏面會不會有很多亂蟑螂啊、壁虎啊、蟲子啊,最後在想到老鼠的時候就突然打了個冷戰,渾身激靈一下。而嚴可所懼怕的,是關于裏面的一切,一切可以讓她回想起以前溫暖的讓人心酸心痛的記憶。她更害怕如此近距離地走進奶奶的領地,害怕正視那張擺在桌子上相框裏的總是笑着看着她的慈祥面容。逃避了三年多的自責很快就要再一次傾襲而來了,她其實很害怕很害怕自己像三年多前一樣深陷自責的世界裏,找不到逃脫的出口。葉韻兒,不正是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借助的外力,從決定搬回尚美的第一天起不就是這樣想的麽。不就是為了借助這個對自己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借助這個看到她可以不像看到林美燕或者嚴峰一樣,能讓她回想起奶奶的事情的人,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的麽。今晚不正是個好時機麽,自己不再強烈拒絕葉韻兒的要求,而鼓起勇氣答應不就是因為此麽。
嚴可像是被人釘在地上的釘子一樣,直直地杵在那,目不轉睛地地盯着眼前這扇門,葉韻兒亦是如此。然後兩人在沒有講好的情況下同時深呼吸了一口氣,又不約而同地将手伸向了門把手,然後又在兩只手重疊的瞬間同時看向對方,那一刻,她們所感受到的是:我不是一個人。
疊在嚴可手背上的葉韻兒的手用了用力,葉韻兒看着嚴可笑着說:“嚴可,不要擔心,有我在。”
嚴可看着葉韻兒,安心地點了下頭。于是兩人一同用力,打開了這扇雖被嚴可中途打開過卻也算是塵封已久的門。
如上次嚴可打開的一樣,葉韻兒也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塵土味和各種不清新的味道,客廳的亮光投射進房間裏面,大片大片的白布被漆黑的夜色包圍。葉韻兒再一次打了個冷戰,她突然就感受到了第一次踏進這所房子時的那種冷,說不上的安靜與詭異,仿佛某個角落就藏着活生生的什麽會走動的生物,然後會突然撲到自己面前,葉韻兒越想越害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裏沒了底,都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了,只是此時此刻即使不想前進卻也後退不得。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連步都不敢往裏邁,早沒了回答嚴可的時大無畏。
葉韻兒戰戰兢兢地側擡起頭看向嚴可,只見嚴可緊閉着雙眼,葉韻兒不是沒有感覺到嚴可握住自己的手的力度早就加大了,甚至都讓她感覺有點疼。
嚴可的脆弱雖不是第一次暴露在她面前了,只是一向堅毅如鐵的嚴可此時的怯懦模樣甚至讓葉韻兒感到同情,還有些心疼這可憐的人。葉韻兒呼出口氣,向前邁了兩步,伸出左手摸索着開了房間的燈,如她所料,燈開關的位置和他們兩個房間是一樣。
這是一個過于純白的世界,讓葉韻兒都感覺好像脫離了地球,所有的一切都被又寬又長的白布籠罩住,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葉韻兒好奇又有點膽怯地巡視了下四周,不知為何,突然就感覺有點胸悶,呼吸不是那麽順暢,好像自己進入了一個純白的大圓球裏面,裏面的氧氣少的可憐。她當然沒有勇氣也不敢自作主張掀開哪怕是白布的一小角,她只是在感覺到握住自己的嚴可的手的力度突然小了不少以後,便側擡起頭看向她。
又是這白的毫無生氣的空間,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一切都是死氣沉沉,安靜地像大爆炸後的悲慘世界,看不到希望的曙光。嚴可的全身像突然就沒有了力氣般癱軟,又來了又來了,回憶又翻湧着撲過來了,奶奶的笑容,奶奶的聲音,奶奶追趕着她嚷“小可小可”,奶奶臨死前的那幾句遺言:你要……開心地生活……
嚴可突然雙手抱頭,轉過身靠在牆邊,痛苦的表情讓葉韻兒都驚慌失措,然後順着牆就滑坐在地,将頭抵在膝蓋上。葉韻兒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叫着嚴可的名字。嚴可不動也不吱聲。葉韻兒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不顧後果地捧住嚴可的臉用力擡起,只是那一剎那,葉韻兒似乎就明白了林美燕為何如此神經病一樣緊張嚴可然後傷及到無辜的自己。
葉韻兒想,或許這輩子,自己也只能見到一次嚴可如此脆弱的面容。她緊皺着眉頭,淚水盈眶,眼神裏的無助與不安讓人心疼,她微張着嘴巴粗喘着氣,似乎也體會到了葉韻兒剛才那種缺氧般的窒息感。葉韻兒吃驚地看着眼前這張凄涼臉龐,吃驚到讓她頓時語塞,這似乎是與嚴可認識以來第一次覺得她真真正正像個女人,甚至是像個孩子一樣毫無假裝與防備地将脆弱一覽無餘地袒露在自己眼前。只是反應突然變快的葉韻兒沒有時間和心思去同情弱者然後放縱嚴可的逃避,這一刻,葉韻兒必須像個男人一樣挺身而出,做她應該做的,還未完成的事情。
葉韻兒将自己的雙手穿插進嚴可胳膊裏環住她的後背,用一只手扶住牆,側過臉靠近嚴可的耳邊說:“嚴可,我扶你起來,你不要像上次那樣不用力,不然我又會摔倒的。”
嚴可沒有想站起來的意思,只是無助地說:“韻兒我……”
葉韻兒不去管她說什麽,自顧自地說道:“我要站起來了哦!”邊說邊開始用力抱起嚴可。嚴可下意識地環抱住葉韻兒并借力站起了身。倆人還是像上次一樣短暫擁抱着地休息,卻沒有那麽快分開。葉韻兒抱着嚴可說:“嚴可,你不要害怕,你只要想着你身邊有我就可以了,我會在你身邊守護你的。”說完,松開了抱着嚴可的手臂,認真又溫暖地看着她。嚴可哀傷又落寞地看着葉韻兒,然後突然用力将她擁入懷中,低聲懇求地說:“求你,別走開……”
嚴可與葉韻兒就像兩個孩子一樣,握緊彼此的手走向一個讓自己不安的世界,誰都沒有足夠的信心與勇氣去面對,只是借助對方的陪伴來分擔這些恐懼,便覺得是有後盾可循的。只是葉韻兒暫緩了她更深一步的計劃,一個是因為覺得嚴可應該無法一下子承受太多,二是那樣可憐的嚴可着實是讓自己心軟了、心疼了,不忍心了……
可是很悲催地,雖然打開門的奸計得逞,但在打開衣櫃的那一刻,葉韻兒才切實體會到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那空空如也的櫃子裏連塊布都看不到,更不要說是被子了,于是只能扭過頭對着同樣驚訝于此的嚴可說:“看來我們只能住賓館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穩定下情緒的嚴可擔憂地問葉韻兒:“你可以嗎?”
葉韻兒幹笑了兩聲後,暗自想着:不可以也得可以啊,難道真要睡着沙發給自己這小身子骨找病麽……請不起的假,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