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采撷
近日丞相府熱鬧,府邸前的門檻,整日迎來送往不知多少人,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沈家二姑娘要嫁人了。
裁嫁衣,挑頭面,打點親戚,備嫁妝……
沈靜瑤的外祖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富商,孫女高嫁,劉大元為了不讓孫女被人看低,隔三岔五地往府裏送東西。
“二姑娘的嫁妝也太多了些,秋荷院都快放不下了。”冬羽坐在廊前晃腿,身旁放着一壺茶。
冬雀咬了一口蘋果:“你什麽時候成親?”
“啊!”冬羽靠在她肩上,有點羞,“我想等姑娘出嫁了再成親,我得替夫人看好姑娘。”
“沒事,還有我呢。”冬雀吃着蘋果,嘴裏含含混混的。
冬羽搖頭:“那不一樣的。”
“也是……不過你成親了又不是不回來,小武的藥鋪就在京城,福榮大街也就幾步路的事。”冬雀被她的發稍弄得脖頸發癢,悄悄移開些許,“小武沒催你?”
冬羽“嘻嘻”地笑了:“沒有,我每回去他都揉我發心叫我趕緊嫁過去,但認真問他的時候,他又說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個蘋果吃出酸味來,冬雀蹙着眉下結論:“那他人挺好。”
冬羽一骨碌爬起來:“你呢,有喜歡的人沒?”
“沒有。”
“你比我還大上一些咧,也該議親了。”
冬雀是技子之女,連爹都沒有,對男子的概念模糊,對成親這事也模糊,不是她自欺欺人,她确實從小到大都沒有過要成親的念頭。
“成親很好的,有人給你買糖葫蘆吃,還給你做飯,有什麽好東西吃也會留給你,還陪你放風筝……”冬羽掰着手指數,活像個剛入行的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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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雀擡手抵開她的腦門:“誰像你一樣,整日就知道吃。”
“讓姑娘給你定門親事吧,姑娘眼光好!”冬羽興致好得很,越說越上頭,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拽着冬雀的手就往屋裏跑。
沈栀正在為滿屋的茶葉發愁,讓人給大房送了些,又給蘇念悠和裴丞送了些,可還是剩下不少,這會兒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擡眼瞧了瞧:“跑這麽着急作甚?”
“姑娘,您給——”冬羽張口就來,一下被冬雀捂住了嘴,被搶先答,“冬羽見二姑娘嫁妝多,眼饞了。”
“你成親時也會有的。”沈栀輕合了掌心,“幸虧你提醒我了,也是時候該給二姐姐備上一份添妝了。”
這麽想着,沈栀往小室裏走,好半天找出來一個匣子:“紫檀木妝匣,這可是個好東西,就送個給二姐姐做添妝吧。”
冬雀接了過去,只覺得這玩意兒質地輕盈:“一個梳妝匣子?”
“商朝時期的老古董了,不過一個梳妝匣子确實少了點……冬雀,你去糍爻酒莊裏提一壇陳年女貞酒來,傍晚時,一并送到二姐姐院裏。”
女貞酒……
冬雀在心裏倒吸一口冷氣,覺得她家姑娘變壞了,這麽氣人的事也能想得出來,又想着傍晚去時,一定得多帶上幾個壯丁,不然只怕會被人轟出來。
秋分已過的天,暮色總是來得很早,沈栀梳洗上榻時,好似聽見了窗外的秋風作響,以及還未散去的菊花酒香。
睡意朦胧間,“啪”地一聲,窗被推開了,嘈雜的一陣動靜,讓沈栀瞬間睜開了眼。
夜色昏沉,女子閨閣,擅闖者能是什麽好人?
沈栀小心翼翼地起身,顫着手掀開紗幔,四周沉靜一片,什麽都沒有,她從床側摸出一把匕首,赤着腳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去。
側室的小軒窗被推開了。
昏暗裏,比夜色更黑的一團陰影坐在地上,沈栀在空氣中嗅到了幾分血腥氣。
沈栀拿上了燭燈,準備點亮,卻被人一下吹掉了。
“是我。”氣息很沉。
“……”沈栀蹙了眉,試探着問,“王爺?”
“……你怎麽把窗關了?”江谏曲着一條腿,坐在地上。
“王爺怎麽……”
“躲一下。”
沈栀眉心更緊了:“怎麽了嗎?”
江谏聽她小心翼翼的語氣,有些想笑:“夜探宗月堂,正好撞上那群人毀屍滅跡,大火燒到了民宅,官府的人興許會找過來。”
“王爺被發現了?”
話音一落,院門外響起了聲響,守夜的下人被驚醒,邊收拾行妝,邊去急着步子開門。
“大理寺辦案,煩請姑娘喚一下貴府小姐。”
“……好,大人稍等。”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江谏的眸光很亮,接過她手裏的匕首,柔聲說:“先去穿鞋。”
沈栀讓江谏藏進櫃裏,屋外便傳來了叩門聲。
“三姑娘睡了嗎?官府的人請您出來見一面。”
屋內沉寂了一會兒,沈栀才輕聲答:“就來。”
她回到榻前把鞋子穿上,又加了一件鬥篷,這才往院外去。
走到院門,看見來人時,沈栀有幾分意外。
傅晗看到沈栀也是一愣,月季紫的鬥篷襯得沈栀膚色白皙,素雅的眉眼在未挽的青絲下平添了幾分妩媚,清俊的女孩不知不覺間已經長成了顏色動人的女子,傅晗掃了一眼,沒敢多看,抿了抿唇線:“深夜叨擾。”
“傅大人多禮。”沈栀回了一禮,“不知傅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一句稱呼,擠掉了傅晗心存的尴尬,他簡要說明了情況:“通平大街上一處邸店失火,誤傷民宅,我們懷疑是人為導致,正在全城搜捕,知情人報看到賊人往丞相府來了,不知沈姑娘可有聽到什麽動靜。”
“動靜……”沈栀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未曾聽到,我今夜歇得很早。”
傅晗自然不會懷疑沈栀,但還是要例行公事:“不知沈姑娘可否讓我們進去搜查一番,可讓侍女陪同。”
沈栀藏在袖中的指節微屈:“當然,傅公子輕便。”
傅晗吩咐幾個小吏跟侍女進去搜查,剩餘的人和沈栀立在院外,他躊躇了幾步,解釋道:“此次搜查已提前告知左丞大人,相府各處也有人探查,并非是懷疑沈姑娘。”
沈栀面上挂着淺笑,心裏難得有幾分忐忑,客氣道:“傅大人也是職責所在。”
丞相府此刻燈火通明,偶有官吏往這來禀告相府各處情況,不過結果都是未發現可疑之處,傅晗微微颔首,目光卻一直落在身側面容安靜的女子身上,半晌:“……我後日就要啓程去常州了。”
沈栀也聽聞了夔州流民的消息:“傅大人公務繁多,此去常州,還望多保重。”
她神色如常,好似與他說話的不過一個稍熟的兄長,客氣疏朗,傅晗心下空空,抿唇又道:“退婚的事我有所耳聞,你可還安好?康……他們可有為難你?”
幾個小吏從屋中出來,搖了搖頭,沈栀松了一口氣,彎了彎眉眼:“多謝傅公子關心,未曾有人為難過我。”
“……那便好。”傅晗也瞧見了,心中兀然落了幾分寂寥,“多有唐突,還望你見諒。”
“傅大人如此盡職盡責是百姓之福。”
傅晗看着她目光裏那點玄色,手在胸前攥着,又放下,最後只是說:“婉婉時常說起你,閑暇時,可去府上尋她作伴。”
沈栀沒再說什麽,福了福禮,目送他離開。
見傅晗和父親在不遠處談上話,沈栀才快步回屋裏。
剛阖上門,就瞧見江谏坐在正廳,悠閑自在地給自己找糕點吃,好似全城搜捕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栀眨了眨眼:“沒發現吧?”
江谏指了指房梁:“你跟他聊什麽呢?這麽久?”
“沒什麽。”沈栀搖頭:“王爺的手沒事吧?”
江谏翻了翻掌心:“流血了。”
沈栀輕吸了一口氣,轉身去取紗布,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江谏就吃了好幾個糕點,正用右手往杯裏倒茶,好似整日都沒吃上東西一般,她提醒道:“茶已經涼了。”
江谏抿了一口,目光嫌棄,嘴裏卻說:“不礙事。”
“起火是怎麽回事?”
“宗月堂的人發現自己露了馬腳,趁夜清理證據。”
“即是趁夜,不應該露出這樣大的破綻才是。”
“我的人暴露了,他們着急追,沒處理幹淨,讓火燒到了兩側民宅……好在發現及時,應當沒有傷亡。”
沈栀解開江谏手上染血的紗布,眉心蹙了起來:“如今事情鬧得這般大,想息事寧人肯定是不行了,五城兵馬司和大理寺一定會徹查的,宗月堂還存在的事,怕是瞞不住了。”
“本來也沒想瞞着。”江谏挑眉,“鬧大了才好。”
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仍存于世,指不定會造成多大的恐慌呢,這有什麽好的?沈栀狐疑:“五城兵馬司?”
江谏輕吹了個口哨:“你好聰明。”
沈栀脊背一涼,猝然坐直,忙道:“王爺小聲點……”
江谏面上的笑意濃了幾分,沈栀端莊慣了,難得有這麽生動的表情,江谏特意多看了幾眼,這才發現不束發簪花的沈栀,眉目間皆是嬌媚。
平日也不知怎的,看她行止總覺得過分內斂了些,可這秋夜裏,月色清輝,桂枝斑駁,疏朗淡影裏她的防備全然放下,當初的戰戰兢兢全無,垂眉低首時的睫毛根根分明,唇紅如春桃,在無邊的夜色裏很是勾人。
一想着方才沈栀就是這個模樣和傅晗談話的,江谏莫名的不舒快,懶洋洋地勾起她的鬥篷帶子:“怎麽不系好?”
沈栀只看了他一眼,好似江谏做什麽她都不怕:“太着急就忘了。”
“着急什麽?”江谏把兩條帶子都勾了過來,右手指節修長,左手纏着紗布,“急着見他?”
他靠得很近,沈栀卻沒有害怕,她微微擡頭放任江谏幫她系帶子,卻不知這個模樣,像極了池中青蓮求君采撷,她語氣依舊認真:“怕去的晚,惹人懷疑。”
江谏将帶子系成一個結,使壞輕聲:“懷疑什麽?藏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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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放棄任何一個和老婆貼貼的機會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