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尚興
沈栀再次拿到腰牌時,還有點發愣,但一想到身後女子們探究的目光,只得接過,往上次的小屋去。
蘇念悠因為心虛地很,不好意思跟着沈栀,只推脫說是在校場附近逛逛:“我在外頭等你啊!”
無奈之下,沈栀只好往小屋去,依舊是熟悉的淡雅精致,但這回,沈栀沒進去,而是站在階下等。
沒過多久,外頭傳來的腳步聲,紫袍的俊公子握着一個匣子,從門洞處進來:“怎麽不到裏面坐坐?”
上回在傘下,沈栀便早有察覺,如今再見,才肯定這人确實個頭極高,并肩一站,沈栀堪堪到他胸口。江谏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叫沈栀有些羞憤,方才一路上的心理建設,對上他,有些潰不成軍,她垂眸不看,勸道:“王爺還是不要算計人心為好。”
江谏勾唇一笑,反問:“如何算是算計人心?”
“王爺利用蘇姑娘引我過來,不就是算計人心嗎?”沈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她在氣江谏騙她嗎?好像不是,她好像氣的是自己并不生他的氣。
沈栀這一世的願望就是一個人好好活着,再奢望點,就是看冬羽成親……
如今,婚已退,康家若想安撫聖心,就必須對她退避三舍,連沈漢鴻不敢再輕易算計她的婚事,沈栀已然沒什麽想要的……可每日看生姜在廊下曬太陽,總讓她想起這人——他逾矩,不正經,卻好像午後暖陽,不會因為陰幽而收斂陽光。
“那若是我直接叫你出來,你會出來嗎?”
“……什麽?”沈栀的指尖一紅。
江谏一雙桃花眼因含笑而生動:“會出來嗎?”
今日人多,屋廊處算不得僻靜,身後的廊子裏偶爾路過嬉笑聲,只與他們一竹之隔,竹叢在風間細碎作響,少年勁裝磊落,說着讓人怕羞的話,他的心意好似從來都這樣毫無顧忌。
江谏重複:“會出來——”
沈栀耳尖是熱,答得飛快:“會。”
說不會的話,便是贊同他的行為了,沈栀說服自己:“靖安王殿下位高權重,殿下邀約,我自是敢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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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谏的邀約呢,會來嗎?”
這人怎麽回事?!
兩人迎着日頭,就這麽站着,他似乎真的很有耐心,等不到回複,便站着不動。沈栀原以為自己是最不缺耐心的人,但每次和他相比,卻總在捉襟見肘……
沈栀兀自煩躁了一會兒,垂眸靜默,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撇過頭去,裝作不是她說的:“……會,會吧。”
江谏也不敢把人欺負得太狠,彬彬有禮地邀請:“可否請三小姐喝杯茶?”
喝茶,總好過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沈栀如蒙大赦,跟着他進了小院。
似是知道她的狀況,侍女上茶之後,站在門邊沒走,這讓沈栀松了一口氣。
“那只貓怎麽樣了?”
“一切安好,想來過段時日,就能有十二斤了。”
“上回贈你的書,看完了嗎?”
沈栀抿着茶呢,聞言,猝不及防地嗆了起來,這人怎麽這麽大膽?明知那是什麽書,竟還這般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江谏從書架上又拿了幾本,放在沈栀面前,語氣尚在回憶:“這些書是從青州帶來的,大抵是念書時看過的一些書……”
沈栀擡眸,恰好看到他眼底一汪清澈,覺得有些不對,纨绔子對上穢書都這麽磊落的嗎?而且沈栀私以為,他送給她那書是為了調戲她……
“那書,王爺可有看過?”
“我?”江谏神色一頓,“我不喜歡看書。”
“……”
“怎麽了?”
沈栀難得誠實:“那想來王爺不知,那書裏夾了好些淫詞豔曲……”
江谏面色一頓,驀然想起什麽,竟是難得有幾分面熱,一時不敢吭聲。
只不過他們靜了沒一會兒,外頭就有人匆匆來報:“王爺,禹小公子死了!”
兩人皆是神色一凝。
小吏戰戰兢兢道:“……禹公子同張公子起了争執,然後張公子失手把禹公子捅死了!”
江谏難得蹙眉:“張昊呢?”
小吏哆哆嗦嗦的:“張公子狀況也不大好……”
江谏跟小吏往外走,到門口時,步子一停,側頭和侍女說了些什麽,然後回頭看了她一眼。
沈栀心領神會地行了一禮。
隴犀校場是江谏的地盤,出了命案,死者還是兵部尚書家的公子,江谏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由侍女牽引,沈栀到了校場外與冬羽碰面,小姑娘一副閑适模樣,抱着食盒看野外蝴蝶翩跹。
“念悠姐呢?”
“蘇姑娘方才被人叫走了。”冬羽答。
沈栀覺得也是,畢竟蘇念悠是個大夫。
冬雀剛從校場裏出來,神情有幾分緊張:“姑娘,校場好像出事了,來客全被攔了下來,方才奴婢打聽到,說是三位公子出事了,這會兒正排查呢。”
“三位?”除了禹尚興、張昊,還有誰?
“好像是申國公的公子,似乎是突發病症,人好好的說着話,就暈倒了。”
“說着話就暈倒了?”
冬雀也不太清楚,只道:“申公子和那些姑娘小姐在廊下說話,說着說着,毫無征兆的人就暈了,原以為是今日的日頭大,中暑了,可申公子暈倒後眼下還流了一行血淚,姑娘們都給吓……”
“你說什麽??”沈栀突然抓住冬雀的手腕,神色是難得的嚴肅。
“怎,怎麽了?”冬雀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剛剛說申公子站在太陽底下,說着話暈倒了,眼下還流了一行血淚?”
“是,是啊……”
沈栀突然焦急起來:“我們得回去一趟了。”
與此同時,校場邊的一個小別院,兩個錦袍公子一靠一躺,場面慘烈。一個胸口插着小刀,鮮血直流,模糊了衣袍本來的顏色,另一個則因為流血過多,已經昏過去了。
現場搏鬥的痕跡明顯,看得出方才的情況很兇險。
蘇念悠正埋頭給張昊止血。
“人怎麽樣?”
蘇念悠滿頭大汗:“失血過多,已經昏過去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今日。”
禹尚興的兩個随從正撲在自家少爺身上哭得昏天黑地,張昊的侍女和随從,則是面色慘白的立在一旁不知所措,江谏一掃現場,突然問:“那個花魁呢?”
對啊,今日禹尚興和張昊打了一場馬球,最後禹尚興贏了,自然抱得美人歸,可現在張昊把禹尚興殺了,完全就是對上情敵殺紅了眼啊。
這連京兆府都用不着,光是靠猜都能破案。
“找到了!”
身後傳來一陣高呼,就見人從竹林裏拉出來一個女子,只見那女子長發淩亂,花容失色,月華流蘇裙上沾着潑墨般的血跡,與方才在校場間的豔色絕世的模樣大相徑庭,花魁抱着自己,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嘴裏一直念着:“別殺我,別殺我……”
江谏冷聲道:“帶下去問話。”
靖安王在場,自是無人敢造次,按着空青的吩咐,處理現場。
蘇念悠好不容易才把張昊的血止住,旁邊神色着急的申國公府的小吏,就戰戰兢兢地把自家公子扶了進來,說是暈倒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讓江谏的面色不好看,見蘇念悠向他點頭示意,便讓她去看看申皓謙。
這一去不要緊,申皓謙劍眉緊蹙,呼吸不暢,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一行血淚順着臉頰流下,光是看着就讓人膽寒。
蘇念悠瞧見申皓謙的模樣,頓覺不妙,連忙上手施針,花了一炷|香|功夫,才勉強讓他呼吸順暢。
蘇念悠拿過帕子拭汗,臉色凝重:“王爺,申公子這情況同當初的裴丞,一模一樣。”
江谏正在檢查禹尚興的屍體,聞言擡了眸。
“當初裴丞也是如此才進的太醫署,當時我和爹還以為他是吸入了什麽毒物,但查不出來,只能勉強靠銀針救他一命,人醒過來後,依舊是查不出什麽異樣……裴丞自己也說近來沒接觸過什麽不尋常之物,許是因為那次之後沒再發病,我和爹都以為他是好了,結果沒過半月,人就開始體虛,僵硬……”
禹尚興的身上除了致命的刀傷,卻是再無其他,至于別的,江谏只能叫仵作來驗,兵部尚書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江谏摘了手套,更加确定申皓謙和裴丞是被人下了毒。可診不出脈象的毒藥,又要怎麽研制解藥呢?
小院裏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閑言碎語議論紛紛,突然,一個侍女走了進來,俯身對江谏說了什麽。
江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吩咐空青照看好現場,自己則出去了一趟。
校場邊的草亭上,沈栀又戴上了帷帽,同兩個第一次見靖安王殿下的侍女一同福了福禮。
江谏有些神色匆匆:“怎麽沒走?”
沈栀上前幾步,滿臉憂懼,直接道:“申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他……确實情況不太好。”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江谏頓了頓。
沈栀又問追問了幾句病症,說的話,竟與蘇念悠曾跟他說過的一模一樣。末了,問道:“王爺,可以帶我去看看他嗎?”
江谏自然不會說不行,帶着人往裏去。
隴犀校場因為命案封鎖,沈栀是江谏命人送出去的,去而複返,自然需要一句解釋:“方才已經走到校場外了,但聽說校場裏出了事,便想着能不能幫上忙。”
“……”連同男子親密接觸都不行,就這樣,還說來幫忙。
穿過門洞,江谏瞥到她緊蹙的柳眉,突然問:“你和申皓謙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