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馬車
沈栀的大堂姐沈書韻三年前嫁給了如今的工部主事吳豐,府邸在城北的裕福街上。裕福街距京城最繁華的春熹街最遠,遠離皇宮,剛好在內城與外城的邊界上,屬于京中地段最便宜的長街。
吳家是科舉大家,祖上出過一個榜眼、兩個進士、四個進士及第,因此吳家人皆以做官為榮。只可惜吳家到了吳豐這一輩,人丁稀落,仕途更是不得精進。讀書人,不懂生錢之道,家中的田地七七八八賣了不少,輾轉多年,最後只能落戶在了裕福街上。
沈書韻嫁給吳豐時,吳豐還只是個未入流的工部大通關提舉司典使,三年一過,吳豐搖身一變,成了如今的正六品工部主事,而這一切,都是在沈書韻進門後才有的。吳老夫人對沈書韻甚是滿意,京中皆傳沈大姑娘旺夫。
因着此,沈伯定雖跛腳,萬氏庶女出身,但在吳家人面前卻是很得臉面。大房的女兒嫁得好,萬氏逢人便說女婿踏實可靠,畢竟沈家二爺沈伯定也不過是個六品太仆寺丞。
而這也恰恰是劉氏和萬氏不對付之處。
“姑娘,冬雀怎的不同我們一起啊?”冬羽探指撩起了車簾,看到外頭荷擔而過的商販。
沈栀整齊疊好帕子,放進袖裏:“冬雀還有別的事要做。”
“奴婢還以為這回冬雀能同咱們一起出遠門呢。”冬羽把頭縮回來,“上回去馬場,冬雀開心極了,說是沒去過那地方,裕福街她也沒去過,要是一起的話路上能看不少風景,咱們能說好些話呢。”
沈栀摸摸她的頭:“下次吧,總有機會的。”
冬羽笑起來,單手倚在欄前,被晨風吹起發稍,輕快道:“也是,畢竟以後的日子還那麽長。”
不想話音一落,馬車晃蕩一下,沈靜瑤和她的新侍女臨芳上來了——
冬羽下意識吐舌頭,無聲道:看來說不了什麽話了……
“三妹妹倒是來得早。”沈靜瑤側身進來,鬓邊的珠花輕晃,她今日也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百合裙,對上沈栀的目光時,眉眼極輕地挑了一下。
沈栀也發現了,卻只是目光淡淡地一瞥,随即溫和道:“不敢叫二姐姐等,怕待會兒惹二姐姐不高興,回頭把我忘了生辰這事告訴大姐……今日可是生辰,叫大姐不高興,我罪過可就大了。”
“我怎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同你計較,咱們可是親姐妹。”沈靜瑤坐下後,捋了捋裙擺,“三妹妹給大姐挑了什麽禮物?”
沈栀把禮盒遞到沈靜瑤跟前:“天珍閣的青翡耳墜,大姐膚色玉潤,最是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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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瑤看到禮盒裏的玉墜,交疊膝上的手指動了一下,但到底是沒動,只是淺淺說了句:“你倒是有心。”
“不知二姐姐給大姐準備了什麽禮物?”
沈靜瑤沒想到沈栀忽然問這個,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呃……一枚玉佩而已。”
“可否拿出來讓妹妹見見?”沈栀說着,把手中的禮盒往前推了推,意思好似在說:我都已經拿出來了……
沈靜瑤頓了頓,說道:“前兩日我便托人把禮物送到大姐府上了……”沈靜瑤笑了笑,細心解釋道,“生辰宴上送禮的人太多,不顯心意,我特意交代了大姐的陪嫁嬷嬷,讓她在今日大姐起身時,把賀禮送去,我可要做第一個送大姐禮物的人。”
“二姐姐這想法倒是新奇。”沈栀蹙起眉,好似犯起了難,“這麽一看,妹妹這對青翠耳墜倒是顯得單薄了不少……”
“不妨事,大姐肯定知曉你心意。”沈靜瑤拍了拍沈栀的手背,收手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似有似無地擦在了耳墜上。
這麽露骨的反應,只是讓沈栀微微垂眸,畢竟這可是沈靜瑤。
不過,方才那番話倒是值得琢磨——在沈栀印象裏,沈靜瑤同沈書韻的關系算不上好,這麽有心地設計送禮,不像沈靜瑤的手筆。所以沈靜瑤不願把禮物給她看,要麽是因為她準備的東西不如沈栀,要麽就是她沒送……
兩人閑聊片刻,馬車已經走了快小半個時辰了。
城北與城南隔得遠,七八條闾裏之後,人便漸漸少了起來,官道也漸漸窄了起來,路過重檐寺、白馬庵,便是要過橋,馬車咕嚕嚕地響,和地上的石子摩擦發出響動,車子颠簸了起來。
沈靜瑤一個不穩,險些倚在沈栀身上,被沈栀一把扶住:“二姐姐可要小心些。”
沈栀的手勁兒有些大,抓得沈靜瑤生疼,她只能幹笑着掙開沈栀的手:“一時走神。”
“前些日子二姐姐病重,不知好得如何了?”見她這副模樣,沈栀似乎很受傷,一臉懊惱,“都怪我當初只顧自己喝酒,全然忘了二姐姐,等想起來時,已經尋不着人了,一直沒找着機會同二姐姐道歉,二姐姐不會同我生氣吧?”
說起這事,沈靜瑤臉色頓時一暗,卻又總覺得這些話似曾相識,她咬牙切齒道:“怎麽會呢,我們可是親姐妹……”
“如此真是太好了,這些日,二姐姐沒來尋我玩,我還以為二姐姐是生我氣了,日夜都睡不好……那日我走,是以為二姐姐已經回去,一時慌了神,要是知道姐姐還在……”
“好了好了,莫要擔心,我怎可能怪你?況且我病着也不是因為那日吃酒,就是無端染上風寒罷了。”沈靜瑤不想聽她喋喋不休地講那件事。
沈栀嗲聲嗲氣的話音,惹得她額角突突地跳,明明依舊是輕聲細語,怎麽就聽着這麽難受呢?
馬車過了橋,骨碌碌地跳了一下。
突然之間,有些話一個勁兒地往她腦海裏跳——
“昨日姐姐唐突了,妹妹應該沒生姐姐的氣吧?”
“這杯酒,權當是我給妹妹賠禮道歉了。妹妹會原諒姐姐的吧?”
“怎麽?妹妹這是不打算原諒我了?”
“為着妹妹昨日那兩句話,姐姐一夜沒睡好,嬸嬸将婚事瞞得緊,我和母親都不知……昨日那番話,真是唐突了。”
……
沈栀是在學她說話?!
沈靜瑤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怎麽敢!
沈靜瑤一時間怒上心頭,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她,而沈栀見怪不怪,面色柔柔地笑了笑:“怎麽了?”
“沒,事。”沈靜瑤說出這兩個字時,幾乎是咬牙切齒,但一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她便把這口氣生生地吞了。
不用她出手,有的是人對付她!
沈栀在思竹軒同康平遠争執之事,她是知道的,憑康平遠這麽暴虐的性子,沈栀嫁過去絕對不會好過!她已經舒服太久了!
沈栀的目光淺淺從沈靜瑤面上掃過,感覺到她身上的不耐與氣憤。
被自己說過的話回擊是什麽感覺?沈栀不知道,但想必沈靜瑤一定深惡痛絕——她最讨厭的人,變成了她的樣子,她是不是也該讨厭自己?
兩人都未再說話,平靜之下是暗潮洶湧,再多的言語都不如安靜來得風雨欲摧,但好在馬車停了,吳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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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修一下,昨天好像寫劈叉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