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耳墜
送走空青後,沈栀坐在榻邊,把燭火挑亮,翻看從沈靜瑤那拿來的書。
前頭寫的都是些沈栀知道的事,諸如劉氏如何算計她,讓沈靜瑤得以嫁進傅府,再就是宣德年間發生的一些大事。
沈栀看到這裏,大抵知道沈靜瑤要做什麽了,她所謂的護身符無非就是靠她知道的這些大事,去幫将遭劫難的世家度關。沈靜瑤前世是傅晗的夫人,傅尚書和傅晗位列公卿,她能知道如此多的辛密并不奇怪。
沈栀對這些并不關心,直接翻到了後面——
宣德十七年,冬月小雪,沈栀病逝。
同日,長寧伯貴妾祝氏誕下長子。
次年正月十八,長子百日宴,隐而不辦。
……
內容不多,但沈栀看完後,竟是久久沒回過神來,祝纭歡竟敢背着康平遠私通?還把孩子給生下來了?!
難怪康平遠當時聽了她說的話如此生氣,還非要她嫁不可……沈栀雖與康平遠接觸不多,但也知他是一個絕不容許背叛之人——當初祝纭歡負他,他背水一戰,來了京城,不顧名聲,強娶豪奪也要把人綁在身邊。
想來如今的康平遠只信沈栀,也只有沈栀一個人能信,所以不管他是否喜歡她,沈栀終歸曾是他的夫人,他怎可能容許沈栀嫁給別人?
這麽一想,沈栀松了一口氣,康平遠并不喜歡她……
知道了這麽大個消息的沈栀根本睡不着,她坐在榻邊把書翻來覆去地看,最後起身,端着月餅坐到了側室的小窗前。
天邊月入戶,庭中水空明,也不知今夜他會不會來。
入秋後的天,清晨總是涼的。
冬雀起了早,給窗前的玉蘭澆了水,又給喜歡踢被褥的冬羽拉好被子,加了件外衣,才端着水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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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黃媽媽,怎的起這般早?”冬雀剛轉身,便瞧見剛從西廂小後門外進來的黃老婆子。
黃老婆子一臉瘦黃,右臉腫得老高,眼角和嘴角淤痕明顯。她剛扶着牆進來,兜頭聽到聲響,驚慌擡頭,看到是冬雀,扶着牆的手才松了松,磕磕巴巴道:“……昨夜不是風大嘛……沒睡好,又起早了,出去走走。”
冬雀彎着柳眉,步履款款地迎上前,可剛走近沒幾步,失聲驚訝道:“黃媽媽!您這是怎麽了?怎的滿臉傷?不是叫人欺負了吧!”
“……怎可能!”黃老婆子咧着嘴笑,聲音啞得歷害,她大嘆一聲,道,“方才走過河邊,瞧着野花好看,貪心去摘,诶喲!跌了個大跟頭!可把我這老婆子吓壞了……”說着黃老婆子還心有餘悸撫了撫胸口。
“當真?”冬雀不信,驚訝地圍着黃老婆子轉。
“還能騙你不成,我自個不小心罷。”黃老婆子晃了晃腳,也是不大利索,“這腳都坡了!”
“這般嚴重?”冬雀單手扶住黃老婆子,帶着她慢慢往裏走,“可瞧過大夫?”
“沒呢,這麽早哪來的大夫?”黃老婆子又是長嘆一聲。
冬雀憂心極了:“那可不行,我瞧這腳傷得嚴重,若不趕緊叫大夫看看,怕要落下病根的……”
“可你看媽媽我這樣……也叫不了大夫啊……”黃老婆子滿臉褶子,這一委屈起來,眼神頗有幾分淚眼汪汪的感覺,她試探着問,“要不,你幫媽媽叫個?”
冬雀在心裏冷笑一聲,替黃老婆子叫大夫還得自己往裏貼診金,屋裏好多姐妹都上過當了,銀子根本要不回來,冬雀才不會上她的當,面上不動聲色:“我這手頭有要緊事呢,要不,您在這歇會兒,等會兒小六小七她們起了,叫她們帶媽媽去看大夫。”
“诶喲,你還有要緊事啊!”黃老婆子一拍大腿,“老婆子沒耽誤你吧,我說你起這麽早……”
冬雀溫和地笑笑:“說兩句話倒是不礙事,就是三姑娘讓我去打掃庫房。”
“庫房?”黃老婆子的脊背立馬就直了。
“是呀,三姑娘昨日去庫房看了看,說裏頭東西太多,都落不下腳了,一些大件的翡翠琉璃都擺不下……”冬雀輕嘆,“過段時日又是中秋,府裏又要添東西,只怕會更亂,我這起早去打掃着,晚些時候姑娘去歸置,總不會髒了手。”
“還是冬雀心細,難怪能在三姑娘面前得寵,不過這等粗笨活,哪用得着冬雀姑娘親自去?”黃老婆子嘟着嘴,不樂意了,“采薇院是沒人了嗎?”
冬雀就笑:“哪裏話,這都是我們下人分內的事。”
“那不行!冬雀姑娘是在主子面前侍奉的,可不興做這些粗活,讓老奴去。”
“萬萬不可!媽媽還傷着腿呢!”冬雀驚恐。
“小傷罷了。”黃老婆子上一秒還期期艾艾的,這會兒“嚯”地一下站了起來,“讓老奴去掃吧,冬雀姑娘你好好歇着,這麽好的時候,就該在被窩裏睡覺。”
“使不得!黃媽媽方才還說要去看大夫呢!”
“打掃庫房用不着多久,等我打掃回來,小六小七她們也該醒了,那不是正好?”黃老婆子一把奪過冬雀手邊的水盆和抹布,動作太大撞到手,她還疼得抽氣了一聲。
冬雀只當沒看見,繼續道:“真行?”
“你就放心吧,我看冬羽都還睡着呢,你也快去歇吧,老奴保準在三姑娘起來前打掃幹淨,到時候冬雀姑娘只管說是自己打掃的,功勞都記你身上。”
“這如何使得?”
黃老婆子在心裏啐了一口,面上皮笑肉不笑:“這有什麽使不得的?不過還請冬雀姑娘以後多多替我在三姑娘面前美言,也給老婆子一個在采薇院當差的機會,老婆子自小看着三姑娘長大,心疼她的緊,就想在她跟前端茶倒水……”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冬雀怎麽可能不讓黃老婆子去,裝模做樣地應承了幾句,便把庫房的鑰匙給了她,還叮囑道:“卯時前你可得回來啊。”
“老奴做事,冬雀姑娘放心。”
黃老婆子看着冬雀打着哈欠離開的背影,恨得牙癢癢的,但還是把庫房的鑰匙往兜裏一揣,一瘸一拐地去了采薇院後面的小庫房。
劉府那個李賬房下手夠狠的,直接廢了她一條腿——
李賬房原是想砍她一只手,但看她是沈府的下人,也不想鬧得太難看,畢竟兩家的主子是姻親,兩個下人賭錢這事鬧出來,只怕會被主子責罰。
況且黃老婆子只是個燒柴的,但他可是個管賬的,這事鬧大,吃虧的是他。
劉大元眼裏不揉沙子,讓他知道家裏管賬的是個賭鬼,早晚得把他趕走,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在他身上薅一筆羊毛……
黃老婆子一張利嘴,從李賬房手裏讨回來一條命,只不過代價是一條腿和五百兩銀子罷了。
可她哪裏去要這麽多錢?
她還欠着青羅堂一百兩呢!
黃老婆子心裏越想越沉,思來想去,真的就剩三姑娘的庫房能拿出來這麽多錢了。
她輕車熟路地往庫房去,剛一打開門,裏面沉沉的灰塵味就漫了出來,黃老婆子嗆了幾聲,心裏暗喜,這味道和她上次來時一樣,想來三姑娘平日真的沒來過庫房……
她拿着抹布,裝模做樣地一一掃過上面的灰塵,沒過一會兒,就停在了她慣常拿東西的位置。
第三個木架的第二層上有個紅木盒子,裏面放的全是耳墜,據說是昭琳郡主的遺物之一,她曾偷拿走過兩對,每一對都價值連城。
她探指往裏摸了摸,心下卻是忐忑,裏面有些空了,再拿怕是要被發現了……
黃老婆子收回小指,重新打掃,沒一會兒,又開了另一個檀木漆盒,只見裏面竟全是珍珠!每一顆都有她的拇指那般大!
黃老婆子咽了咽口水,那些耳墜雖說價值連城,但她根本不敢賣得太貴,一是怕被發現,二是耳墜都是托人定做的,她怕被人認出來。
但珍珠就不一樣了!
珍珠長得都大差不差,也沒什麽花樣……
“給大姐的禮物備好了嗎?”沈栀在冬羽捧着的兩件衣裳上猶豫,一件是櫻粉芙蓉千水裙,一件是藕色戲蝶百合裙,都是極嫩的顏色,讓她一時不知選哪件好。
冬羽誇道:“這種鮮亮的顏色,顯得姑娘年紀輕巧可愛。”
“我都及笄了,還可愛呢?”沈栀一時挑不出來,轉頭挑起了頭飾,目光所及,那支茉莉小簪,很是精致。
“及笄了也小,還沒嫁人呢,穿得粉嫩些怎麽了?”冬羽說到這,忽地撅起了嘴,“說起婚事,奴婢就來氣,二夫人竟然敢私下把姑娘許給康家!”
冬羽是忙忘了,但冬雀卻是一直不敢說,畢竟上回康平遠來後,沈栀大病了一場,如今見冬羽提起來,忙應和道:“對啊,姑娘您和長寧伯大公子的婚事怎麽辦?是要等老爺回來,讓老爺去退婚嗎?”
“康平遠在府裏就敢這麽出言不遜,定然不是什麽好人!姑娘嫁過去也不會幸福的,還不如趁現在事情還沒傳出去,趕緊讓老爺把這門親事給退了!省得連累姑娘的名聲。”冬羽忿忿不平道。
沈栀捏着簪子的手一頓,這件事竟然還沒有傳出去?
她凝眸想了一會兒,覺得也是,劉氏算計她,自然不會将這事講出去,而長寧伯夫人王氏之前又被劉氏下了那麽大個臉,自然也沒有心情把這種事情講出去讓人笑話。
沈栀靜默不語,半晌選了那件藕色的戲蝶裙,衣裳剛換好,就聽人說,馬車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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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沈:祝纭歡竟敢背着康平遠私通?還把孩子給生下來了?!她是怎麽做到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