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空青
“冬羽,小武喜歡吃什麽餡兒的月餅?”
冬羽捏着下巴:“小武喜歡吃五仁,還有叉燒的……”
沈栀追問:“那他喜歡吃草莓月餅嗎?”
“不喜歡。”冬羽忙搖頭,“小武不喜甜食,他們藥鋪的夥計都不喜吃甜食,奴婢之前買糕點過去,那些大哥伯伯們都嫌太甜,膩嘴。”
“這樣啊……”沈栀蹙了蹙眉,掰着手指數,桂花、蓮蓉、梅花、草莓,想想她都覺得膩,也不知靖安王怎麽會這麽喜歡吃甜食。
冬羽看沈栀又重新泡了蓮子,問道:“姑娘是要做月餅嗎?”
沈栀點頭:“想做些別的口味。”
“需要奴婢去集市上買食材嗎?”
沈栀擡了頭,笑了下:“我已經讓冬雀去了。”
“啊——奴婢已經不是姑娘的唯一惹。”冬羽嘟着嘴争寵。
沈栀看出來她在開玩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找到二姐姐的書沒?”
說起這,冬羽可來精神了,挽起袖子叉着腰,一副神氣的模樣:“那當然!”
沈栀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冬羽備受鼓舞:“奴婢讓小武幫忙找人盯着二姑娘了……就是那種,呃,武林高手!會飛檐走壁的那種,算起來快兩日,應該很快便能把二姑娘寫的那些東西拿到手。”
這邊說到二姑娘,二姑娘就來了。
門外一聲通報,沈栀略顯意外的挑了挑眉。自上次申國公壽宴後,兩人便沒說過話,宮宴時,也只是匆匆打過照面,算算日子,快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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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想到如香說的那事,心裏有了盤算。
“請二姐姐進來吧。”
“幾日不見三妹妹,三妹妹居然還養上貓了。”
沈靜瑤今日穿了身香葉紅的絹紗金絲繡花裙,鬓邊別着蘭花珠釵,面上的胭脂濃豔,捏着帕子步履款款進門時,一雙圓眼夾春桃,她仿佛還是從前的那個二姑娘,這一個月發生的事,好似一點痕跡都沒在她身上留下。
沈栀揉了揉生姜的耳朵,笑意很淡:“閑來無事,只好養只貓來消遣。”
“是嘛……”沈靜瑤自顧自地在沈栀旁邊坐下了,“妹妹閑來無事,可姐姐倒是忙得腳不沾地啊。”
那日之事,旁人不清楚,當事人雙方還能不清楚嗎?沈靜瑤也沒藏着收着,一番話說到了明面上。
但這才是她熟悉的二姐姐嘛,沈栀側頭,目光很幹淨:“不知二姐姐近日在忙些什麽?”
沈靜瑤看着沈栀的目光夾了些狠:“三妹妹是真不知道?”
沈栀笑笑:“我只知二姐姐病了,病了許久,我幾次登門探望,都被二伯母趕了回來,哪能知道二姐姐在忙什麽?話說二姐姐不是病着嗎,這人病着,最忌勞神傷心,二姐姐應該多休息才是……”
“三妹妹倒是個可心人。”沈靜瑤低頭抿了一口茶,斂下眼底的不快,“就是不知三妹妹可還記得大姐。”
“大姐嫁人許久,怎的突然提起大姐來?”沈栀捏了捏生姜的前爪,覺得這貓甚是有靈性,見有外人來,不亂跑也不亂跳,安靜地窩在她懷裏,等着人順毛。
“就算嫁了人,終歸也還是我們沈家人。”沈靜瑤撫了撫鬓發,“後日便是大姐生辰了,如此要緊事,三妹妹竟然忘了,若是讓大姐知道,只怕要傷心了。”
沈栀恍然,一臉歉意:“近來事多,居然把這麽大的事給忘了,真是該打。”
方才還說閑來無事,現下又說事多,這到底是有事還是無事?
沈靜瑤嘴角抽了抽,心裏那種覺得沈栀看不上她們兩個庶小姐的感覺又來了。
沈栀一向自持無欲無求,跟她那個爹一個德性,可沈靜瑤卻覺得這樣的沈栀才是最貪心的,她看起來什麽都不想要,卻什麽都有,她是嫡系嫡出又是獨女,将來沈家的家産都是她的,娘親是郡主,父親又是宰相,從小定了門這麽好的親事,沈靜瑤夜裏做夢都想成為沈栀。
當初劉氏剛剛執掌中饋,為了在沈漢鴻面前表現得好些,便日日讓沈靜瑤去沈栀屋中陪沈栀說話。大夫說沈栀有心病,身邊離不了人,最好有人能陪她說話。
沒來之前,沈靜瑤想不明白沈栀得的是什麽矜貴病,來了之後,也沒看出沈栀有什麽不對。
她能好好吃飯,吃的補藥全是她沒見過的名貴藥材,衣裳發釵樣樣不缺,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料子。丫鬟侍女整日對她噓寒問暖,藥苦了,有人往嘴邊喂糖,天熱了,有人端冰塊來替她打扇……沈靜瑤不懂了,沈栀都已經過得這麽好了,有什麽可病的?果然,大小姐就是矯情,還得日日浪費她玩的時間來陪她說話。
來了幾日後,沈靜瑤覺得不能就這麽便宜了沈栀,既然她花了時間,沈栀也應當給她些交換,這才公平。
當她第一次從沈栀手中要到皇後娘娘賞的玉镯,真金白銀拿到手裏時,她才真正明白,娘說的不會吃虧是什麽意思。
一來二去,來來往往,沈靜瑤從沈栀這裏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她自然是開心的,但沈栀也是開心的。
東西是沈靜瑤要的,可她每次開口問沈栀時,又覺得不自在,沈栀分明什麽都沒說,但看她的眼神總像在施舍!這讓沈靜瑤不快。
“大姐今日往我那送了帖子,說請我們二人去府上做客。”沈靜瑤把帖子遞到沈栀手邊,“三妹妹可莫要忘了。”
沈栀屈指敲了敲名帖,心裏覺得好笑。沈書韻嫁人三年,從未邀過生辰宴,猛地想起來要過,偏偏是今年,恰恰又是這個時候。偏偏這個帖子,不是遞到了掌家的劉氏手中,不是遞到沈栀這個嫡女手中,而是從沈靜瑤這個久病多日、不便出門的庶小姐手中拿出來……
這要是真不明白,怕是要和沈靜瑤一般蠢了。
沈栀彎着眉笑:“我自會備上賀禮去大姐府上祝壽的。”
見事情辦成,沈靜瑤眉目舒展了不少:“那後日辰時,三妹妹便同我的車轎一起去好了,咱們是一家人,總是走兩輛馬車,只怕會讓大姐以為我們姐妹不和,讓賓客們笑話了。”
沈栀笑意更深:“二姐姐說得在理。”
這話說來不痛不癢,但沈靜瑤的牙根卻咬了緊,但一想到這是為了自己,她便忍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擾,三妹妹歇着吧,姐姐就先告辭了。”
沈栀抱着貓起身,讓冬羽送沈靜瑤出門。
兩人剛出去,冬雀這邊就買好食材回來了。
沈栀心裏也惦記着這事,把生姜放回窩裏,挽了袖子,又進了廚房。
冬雀在一旁做草莓餡兒,低聲同沈栀說:“黃媽媽沒回來。”
沈栀揉着面呢,也沒擡頭:“怎麽了?”
“聽極樂坊裏打雜下人說,黃媽媽出老千,被人抓個正着……”
“如今人還在極樂坊?”
冬雀搖頭:“黃媽媽得罪的是極樂坊的貴客,坊主也不敢偏袒,做了人情,讓人把黃媽媽帶走了。”
“這貴客是什麽人?”
冬雀突然頓了一下,看了沈栀一眼:“……是劉家的一個賬房先生。”
劉家,可不就是劉氏的娘家。
這倒是意外的收獲啊……
沈栀在小廚房裏待了一下午,等到太陽快落山,才終是把江谏要的月餅全做好。
冬羽作為試吃官,已經興致勃勃地吃了好些個下肚:“姑娘怎的又想起做這些?昨日做的月餅還沒吃完咧。”
“嗯……昨夜睡前想到些新花樣,今日想試試手,若你喜歡,來年還可以做。”
“好啊!”冬羽一口月餅還未吃下去,嘴裏含含糊糊的,“姑娘夜裏又不好好睡覺!”
沈栀被抓住了小尾巴,捏住冬羽的鼻子叫嚣:“偶爾一次而已啦。“冬羽晃着腦袋躲開:“我有這麽好騙嘛,姑娘這模樣,一看就是慣犯!不行,我今晚得看着姑娘睡着。”
“額……”
“怎麽了!”冬羽氣勢洶洶地攀着桌案,瞪着沈栀,眼神無聲地在說:我就知道你沒有好好睡覺。
沈栀無奈攤手:“好了,你看你看。”
“哼。”一戰得勝,冬羽鳴金收兵,坐在一旁的小幾上晃腿,“對了!姑娘,咱們昨日做的五仁月餅好像都吃光了,是您吃的嗎?”
沈栀:“……”
“奴婢還以為姑娘不吃,想着今日裝些給小武呢。”冬羽終于把手裏的草莓月餅吃完,拍了拍手起身,“算了,那奴婢就裝些甜月餅去吧,小武要知道是姑娘做的,也會……”
“不行!”
冬羽愣了一下,沒想過沈栀會不同意:“啊?不行嗎?”
“不是……”沈栀難得有幾分慌張,“這些……這些是要送人的……”
“全都送人?送誰啊?這麽多吃得完嗎?”
沈栀把漆盤端到了一邊,艱難地點了點頭:“吃得完……”
昨夜江谏在窗外給她挑剔了一遍五仁月餅有多難吃後,沈栀原想拿回來的,可誰知江谏抓了手帕不放手,還說要拿回去給家人吃。
江谏雙親早亡,唯一的親人便是他的兄長江彧,而江彧又常年征戰在外。大将軍若是在京,不可能沒有風聲,所以江谏說的這個家人肯定不是江彧,但不管是誰,能讓江谏稱一聲家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你幫我找幾方帕子包起來吧。”
“好嘞。”冬羽輕車熟路地摸到沈栀衣櫃的最下層,那裏放了好些帕子。
每一方帕子上都有一朵栀子花,是沈栀小時候親手縫的。最下面的幾方帕子,繡時年紀尚小,繡面歪歪斜斜的,長大了些便熟練了,花樣也清一色的周正。
冬羽估摸着月餅的量,點了幾方帕子,用油紙包好後,再用帕子包起來。
她手裏正幹着活呢,突然聽到窗外響起了叩窗聲。
聲音一響,屋裏的兩個人像兔子一般瞬間警覺起來。
沈栀是吓了一跳,冬羽則是有幾分歡喜。
“來了!”
沈栀先是看向了側室,又看到冬羽走到另一邊,那扇靠近後牆的小窗前,利落地推開窗往外看了一眼,而後獻寶似的朝沈栀使眼色。
冬羽若有尾巴,現下只怕要晃個不停,面上喜上眉梢,甚至沒察覺沈栀松了一口氣。
“什麽來了?”
話音一落,冬羽推開了窗,一個黑衣人站在外面,手中還拿着一本書。
似是沒想到還有其他人,黑衣人看見沈栀時,率先往後退了一步。
沈栀愣了一下,手緊了緊,往前進了一步,便停下來。站在這,剛好可以打量到黑衣人的身量,不高,好似還是個孩子。
“奴婢找小武尋的武林高手把東西拿到了!”冬羽從黑衣人手裏接過那幾本書,遞到沈栀面前。
沈栀揉了揉她的腦袋,算是誇獎。
“那邊處理好了嗎?”
冬羽還沒來得及應,便發現不是問她的,只見黑衣人極其上道,答:“處理好了,換了本一模一樣的。”
沈栀點了點頭,覺得冬雀找的人還算靠譜,剛想給點賞錢,卻見對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後的月餅上。
沈栀:“……”
三個人一時無話。
沈栀看着他的小狗眼睛圓圓的,沒忍住問:“你要吃嗎?”
黑衣人原已轉身了,卻被這句話問得頓了腳步,他試探着問,好似還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嗎?”
片刻,黑衣人手中便多了一份包好的月餅,和一袋沉甸甸的賞銀。
冬羽熱情地同他說話:“謝謝你幫我們啊。”
“不用謝。”
“你很喜歡吃月餅?”
“喜歡一些。”
“你叫什麽名字?”
“……”
冬羽捂嘴巴,悄了聲音:“你們武林高手是不是不能随意透露姓名?”
沈栀笑了下,覺得她的話本子看得多了些。
窗外的黑衣人搖了搖頭。
冬羽也不失望,覺得武林高手就應該這麽神秘,心情頗好地跟他道別:“好吧,那你快回去吧,已經很晚了,你也要早點睡哦。”
一只手已經把窗關上了,誰知外面那人忽然說,
“空青。”
“我叫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