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怪不得今天外面的人那麽多。
言知瑾把窗子鎖好,窗簾拉上。
雜音弱了很多。
他再翻出一副不常用的耳罩。耳罩毛茸茸的,包裹住耳朵,除了毛毛刮過耳廓的聲音,就什麽都聽不清了,勉強可以當作耳塞使用。
他剛把耳罩戴上,就感到一雙大手捂住耳罩,把耳罩從兩側往內部壓。
“你覺得很吵嗎?”
“還好。”
言虺笑了,理理耳罩上的絨毛:“你還能聽到我說話,說明這東西隔音效果不怎麽樣。”
言知瑾無言以對,只能把耳罩又按了按。
“冬天都過去了,你戴着這個不熱嗎?”言虺取走他耳朵邊的兩團白毛球,打開窗子,站在窗前,俯視下面一個個人類小點。
“你做什麽?”言知瑾倏地站起來。
窗外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可以清晰地聽到有人語無倫次地慘叫:“蛇!我靠!蛇!好大一條!眼鏡蛇!我靠我靠它站起來了!我靠!不止一條!”
言知瑾蹙眉,探身看去,只看到一群年輕人被幾條形似眼鏡蛇的蛇追着狂奔。
“不用這麽過——這是什麽蛇?”
言知瑾一下就被這幾條長相優雅的蛇吸引住了。
言虺手上出現一條幼蛇,細細長長的,腹鱗還是稚嫩的粉紅色,背部是黑色鱗片加上白色的不規則環紋,頸部能像眼鏡蛇一樣壓扁。
“你喜歡,我叫它們回來陪你。”
有點像他蛇形态的幼年體,不過眼睛更大,小信子也是粉紅色的,更加可愛。
言知瑾忍不住在小蛇腦袋上碰了碰,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收起笑容,嚴肅地說:“沒必要這麽吓人。”
“有必要,這又不是他們買下來的,不能去別的地方看?”言虺輕描淡寫地反問。
言知瑾站在窗口張望了一眼。
人已經跑遠了,只剩下空蕩蕩的草地,一會可能會有物業來抓蛇。
人反正回不來了,他也沒必要和言虺生氣。
他重新翻開書。
他看書的時候,言虺就在屋裏觀察。
言知瑾一開始就警告他,不許亂動屋裏的東西。他也很配合地遵循着這條規定,只看,不動手。
書架上大部分是專業書籍,也有生物圖鑒,看得出來都是新書,應該是他近期看的,都和圖書館裏一樣,貼上了标簽,碼得整整齊齊。
書架上還擺有動物模型和動物造型的工藝品,一看就是去某些地方考察順便買的,做工精細,惟妙惟肖。
這裏面最多的就是蛇的。
言虺對着蛇造型的雕像露出不友好的表情。
“櫃子可以看嗎?”
“可以看,不能動手。”言知瑾頭都沒擡。
櫃子裏大部分就是床單被褥之類的家具和衣服。
衣櫃裏的衣服同樣擺放得規規矩矩,光是白襯衣就有幾十件粗看一致細看不重樣的。
言虺用視線掃描每件襯衣的細節,并在腦海裏勾勒了一下他穿這些衣服的樣子,順便在自己的衣服上複制了一下衣服細節。
唯一的例外是一件恐龍玩偶睡衣。和他嚴謹的形象完全不符。
居然是恐龍,為什麽不買蛇的,蜥蜴也行啊。
“你的睡衣是恐龍的?”言虺醋意十足地問。
“那是配合我父親他們買的,”言知瑾轉頭,不悅道,“你別亂動。”
言虺馬上把衣櫃關上,若無其事地看着牆上的挂鐘。
“沒有商家賣蛇外形的毛絨睡衣,再說了,蛇本來就不是毛絨的,”言知瑾臉色緩和,再次強調,“看可以,不許在上面動手腳。”
言虺點點頭。
他想,胖頭蛇确實不可愛,那麽大的蛇腦袋,身體卻那麽短,像是大蟲子,一點都不好看。
其實他就是想看看言知瑾平時穿什麽樣的衣服,好決定自己以後的穿着。
還有個小抽屜,是用來放眼鏡的,有框架眼鏡也有隐形眼鏡。大概是因為忙起來容易忘掉隐形眼鏡的存在,言知瑾大部分時間用的還是框架眼鏡,幾款大同小異的眼鏡有序排列。
言知瑾就是這樣一個生活得很規矩的人,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我能看你的書嗎?”言虺問。
“可以。但不能把書弄髒或者折壞。”
言虺直接用風把書抽出來,全程碰都沒有碰到書本。
這是言知瑾參與編纂的書,是某個地區的生物圖鑒。
言虺一邊看書,一邊想,哪些是言知瑾的文字,他又是怎麽伏案工作的。
言知瑾到平常休息的點,合上書,轉頭一看,言虺正在認真看書。
書懸浮在空中,自行翻動。
他的眉眼呈現出一種少見的寧靜。
言知瑾不知怎麽,沒有馬上把書放回書架上相應的位置。
他恍惚想到,如果言虺能一直保持這種安靜的狀态,說不定他們也能和平地相處下去。
“你要休息了嗎?”言虺面前的書輕巧合上,他也擡起頭。
他一把眼睛露出來,言知瑾之前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就消失無蹤。
言知瑾掩飾地點點頭,飛快地走到書架前,把書放了回去。
睡前,他又看到沈知瑜發的消息。
月食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他遲疑地看向窗外。
要不要去看看?
言虺已經把他的心裏話說了出來:“你想出去?”
“今天有月食。”
“哦,”言虺自然地問,“你要去看嗎?”
言知瑾只猶豫了一下,就确認了:“去。陽臺就可以。”
雖然現在星際通行早就成為現實,但是大多數人其實并沒有機會進行星際旅行。
況且,星空,與太空,呈現出的是截然不同的視覺感。
言知瑾和言虺坐在陽臺,一起看着月亮被漆黑的夜空一點點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疲憊了,在看到月亮的輝光逐漸被吞沒的時候,他感覺到的是危險。
就像是有無數只手把他往泥潭裏拖的感覺。
他的腦內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之前的夢境。
在夢境裏出現的,如蛇一般纏繞着他的黑色霧氣。
他就像是那只月亮,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淹沒。
但他又很明确地知道,這種暫時的黑暗,并不會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不舒服嗎?”言虺看他出神地盯着夜空,出言詢問。
“不。”言知瑾回卧室拿了件外套,“可能是晚上有點冷。”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到紅月亮的階段了。
被吞噬的月亮,以血紅色重生。
言虺沒在看月亮,凝望着遠方,好像在回憶什麽。
他的身影和記憶裏的黑霧隐約重合起來。
言知瑾心一沉,問:“你能進到人的夢裏嗎?”
言虺一哂,側頭看他,戲谑地問:“你夢到我了?”
言知瑾臉一燙,抿緊嘴角:“沒有。”
“我沒進過你夢裏,”言虺坦誠地說,“我也不需要借助夢境。”
他的意思是,他想控制人的精神,随時都能做到。
“不過與我接觸後确實會做噩夢。這不是我能主觀控制的。”
“你為什麽不控制我?”言知瑾問。
“為什麽要控制你?”言虺莞爾,“聽你像那些愚蠢的生物一樣唱千篇一律的頌歌嗎?我不喜歡。”
你要讓人心甘情願地臣服于你,你可以委曲求全地呆在渺小的人類身邊,為他們提供最渴望的獎賞,你要讓他們因為你的恩澤對你頂禮膜拜。
言知瑾看着他,怔怔地問:“奈亞拉托提普?”
“你說什麽?”言虺神色如常。
言知瑾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犯糊塗了,怎麽把沈知瑜說的小說裏的人名說出來了。
就算言虺他有自己的名字,也絕對不是人類能念出來的。
“這是名字?你喜歡的人?”言虺追問。
言知瑾:“……”
好想把剛剛那句話從人生裏抹掉。
言虺往他那邊靠了一點,壓低聲音說話:“其實我也有自己的名字。”
言知瑾又開始嚴重的耳鳴,但區別是,這次他能艱難地從那一堆亂碼出辨識出一些字音。
“D……?”
言虺說了一堆冒星號,最後一句人類語言宛如天籁:“當然,我最希望你能稱呼我‘我的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