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那日之後,展昭又陸陸續續陪着白玉堂走過幾次臨餘古道,每次都欣然前往,終于陪他徒步走完全程。
直到白玉堂告訴他,作品已經交上去,展昭還是一臉茫然。
“什麽作品?你都沒告訴我你要拍?”
“告訴了你,就沒什麽意思了啊。”
白玉堂笑了笑,目光中有柔情,也有一絲得意。他的攝影理念仍然是将攝影師獨立于作品之外,不幹擾拍攝,不影響場景,捕捉攝影對象最本真純粹的一面——他依舊相信,那就是人心。
展昭雖然不太懂攝影,不過見白玉堂笑意明亮清朗,猜到攝影過程很是順利滿意,也就放下心來——只要不耽誤他事兒就行。
等到六月,又是多事之秋,展昭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當中,疲累之餘,也就真的沒什麽精力去關心白玉堂的比賽了。至于臨餘古道上兩人之間那種隐約有些失控跡象的目光和心情,那種超出了展昭預計的轉變,就被他刻意忽視了。
白玉堂其實并不是個急躁的人,至少在感情上,他不是。
如果是的話,他也很難成為一個優秀的、甚至是頂級的攝影師了。要知道畢竟攝影這種工作,靈氣之外,最考驗的就是耐心功夫。
除了那天在展昭辦公室的休息室裏,那個失控的蝴蝶吻,兩個人之間一如既往,保持着親密友好的往來,頻繁的交流,卻沒有什麽逾越的地方。
白玉堂沒覺得這個時機适合表露心意。
在沒有了解清楚展昭和丁月華的過往之前,白玉堂不想輕舉妄動。自了悟過後,他一直有心去關注這些事情,只是渠道畢竟有限,又不好宣揚,外人也知之甚少,所以他了解到的內容,一直比較有限。
但老天都在幫他,也許是覺得看不過眼?
那日謝竹音工作的幼兒園有表演活動,就托了柳青去聯系白玉堂,請他幫忙負責攝影。恰好白玉堂剛交了參賽作品,韓章也暫時沒有別的活動安排邀請他參加,既然有閑暇,白玉堂也就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畢竟是柳青的妻子,論理也該叫一聲“嫂子”。
演出很熱鬧,白玉堂有點意外地看到了小叮當的鋼琴獨奏——他一直以為展昭會參加謝竹音的婚禮是為了丁月華的緣故,沒想到還有“謝竹音是叮當鋼琴老師”這一層關系。
想到這裏,白玉堂不由心中一動。
按照展昭的說法,謝竹音與丁月華交情匪淺,那麽對于當年的事情,一定知之甚多。白玉堂心裏有一種奇怪而敏銳的直覺:他總覺得展昭對丁月華的懷念和溫柔,不像是尋常夫妻。說是情深意真也是明眼人可見的,但那種親密裏,終歸是少了點什麽。
醇厚溫柔有餘,兒女情長不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私心作祟而産生的錯覺?
也是世事自有因果,演出活動的主辦方看重了叮當的天賦,表示願意為叮當提供免費系統的鋼琴培養課程,時限是十年——對方就是個國際頂尖的鋼琴培訓機構,曾經培育出過幾個知名的青年鋼琴家,在樂壇名聲斐然。
謝竹音是科班出身,自然有眼光,知道機會難得,便立即做主替叮當應下了。談好基本事宜之後,轉身就打電話給展昭,與他商量起來。
她是叮當幹媽,等于是半個媽媽,自是一切為了叮當的前途。
展昭剛下手術臺,接到電話後有些沉默。這家國際鋼琴培訓機構名聲雖清正,卻也是出了名的嚴格,對學員的天分要求很高,此後的訓練,也不會局限于國內。
叮當畢竟年紀小。
謝竹音性格與丁月華頗相似,堅定、固執,認定了的事情絕不質疑,非常有決斷力和主見。她知道展昭的顧慮,便冷靜地分析道:“展昭,我知道你舍不得叮當,我也舍不得,但這個機會對于叮當來說,可能會改變她一生的命運。你知道叮當的天賦,不可以被埋沒。我可以向你保證,在叮當十歲之前,如果要出國培訓,我會全程跟随。另外,兆蘭和兆惠他們兩兄弟都是學音樂的,我記得他們畢業之前簽約,就是在這家公司的海外總部吧。”
丁家兄弟和謝竹音也是熟悉的。
這兩個姐姐讀書時代,就對音樂十分熱愛,也算做出過點有趣的東西。丁月華當年和謝竹音就很喜歡把丁家當做是創作的工作室,潛移默化之下,也使得丁家兄弟對音樂産生興趣。長大之後,兩人就不約而同地選擇這個為專業。
原本只是丁兆惠簽了這家公司,但這次回國之後,丁兆蘭也選擇了同樣的工作。雖是分開數年,父母仍然沒有松口,兄弟二人卻依舊情篤志堅,反倒是話都說開了,越發一刻不想分離。丁家父母心中本不願意,但想到兒子漂泊海外,在一處終歸是有個照應,不會那麽孤單,也就默認了。
這些事情謝竹音當然知道,當初丁家為這個幾乎鬧得分崩離析,她都一直陪着月華。
展昭聽她如此承諾,語氣略微驚訝:“柳青知道嗎?”
謝竹音淡淡地說道:“他不會反對,我比你更了解他的性格。”
誠如謝竹音所言,他們夫婦二人一向是志同道合的,相識以來,幾乎沒有出現過什麽原則上的分歧。
見展昭還是沒說話,謝竹音忽然溫聲說道:“展昭,不要局限了叮當的人生,她值得去往更廣闊的天地。你要知道,在音樂上,天賦是多麽珍貴的東西。何況,叮當多麽喜歡鋼琴,你比我清楚。她年紀小,終歸是要循序漸進,就算要出國培訓,也不會太久。”
展昭猶豫很久,最終還是長嘆一聲:“你容我再想想。”
這一想足足就想了半個月,展昭和家人商量之後,沒想到除了他,其餘人都沒有那麽多的顧慮。最終令展昭下了決定的原因是丁兆蘭的那幾句話。
“姐夫,培訓的總部是在奧地利,叔叔阿姨不就是在那邊定居嗎?”
展昭的父母在他要去國外留學讀博的時候,就移民到奧地利了。當初他們原是希望展昭也申請那邊的學校,畢業之後直接留下來工作,全家人就此安身。奈何展昭無心于此,并且有自己非常向往的學校,不願放棄。
更何況,他對奧地利沒有歸屬感。只有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再多煩難,也給他家的感覺。
展昭父母是非常開明的人,觀念也更接近于西方人。兒子已經長大,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做父母的不願意強求。孩子有孩子的人生,并不需要和父母的綁架在一起。所以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他父母雙雙移民,展昭讀博之後,還是選擇了回國定居和工作。
丁家老爺子便點頭道:“叮當是他們的親孫女,展昭你還不放心嗎?雖然我們也舍不得叮當,但這既然是為了她好,也該讓孩子出去見識見識。”
學音樂的人,不可能永遠局限于一個地方。
展昭終于點頭,明白父母一定會照顧好女兒。然而想到女兒有時候寂寞委屈的眼神,便心疼得無以複加。
為人父母者才能明白那種心情:但願我兒愚且魯,無災無病到白頭。
決定好之後,所有手續都是謝竹音代辦的,展昭也十分放心。手續有些繁瑣,那日展昭正在醫院上班,接到謝竹音的電話,需要叮當的戶口本。
“在我家裏,但我現在走不開,要不你自己去我家拿?”
“白玉堂送上次的照片過來了,這樣吧,他有車,我讓他去你醫院拿鑰匙,方便嗎?”
“好,讓他來吧。”
大概二十分鐘之後,白玉堂果然來找展昭。他人已經上了手術臺,是水寄萍将他家鑰匙代為轉交的。惹得白玉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幾眼,心頭一陣郁卒。
這兩人私交不淺啊……
水寄萍不明所以,被攝影師看得一頭霧水。
謝竹音帶着叮當辦手續,不能兩頭兼顧,又十分信任白玉堂,就告訴了他展昭家的地址,囑咐白玉堂直接去拿東西,免得要繞道,耽誤時間。
白玉堂還是第一次來展昭家。
普通的三室一廳,應該是他父母留給他的房子。布置得也沒什麽特別出奇的地方,尋常人家,溫馨樸素。
客廳裏只有展昭和叮當的合影,沒有任何一張丁月華的照片。
這不稀奇,白玉堂也沒在意。可是當他拿着鑰匙打開了展昭的卧室時,驚訝地發現,在他們的卧室裏,竟然也沒有一張展昭和丁月華的結婚照。
怎麽可能?
白玉堂總算還記得自己來的目的,先照着展昭的話打開了床頭櫃子,找到了展昭存放所有重要證明、文件的抽屜。
他輕輕拉開抽屜,裏面整整齊齊碼着一疊文件。白玉堂動手找了找,他記得展昭說“戶口本應該在第五本那裏”,翻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了。他不由暗笑,那個人不愧是醫生,記憶精确到了這樣分毫不差的地步。
然而當看到戶口本下面的那本文件時,白玉堂臉上的笑意因為極度詫異而凝固住。
眼前出現的,赫然是一本離婚證。
白玉堂頓了頓,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顧不得其他,打開了那本離婚證——證書上的男女相片并排着,青年清朗,女子秀婉。
正是展昭和丁月華。
離婚證?
白玉堂以往對他們夫妻二人的認知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往日所有一切都成了叵測的疑雲。他合上那本證書,眼底的神色變幻不定。
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