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丁家有三個孩子,這在親友間是很罕見的。當年丁月華是第一胎,因為是個女兒,父母本身也是獨生子女,父母得以再生一胎,結果沒想到生下來是對雙胞胎兄弟。雖然生下雙胞胎兒子對于這個家庭的意義,從經濟上來講有些負擔,但那畢竟也是甜蜜的負擔,一家人還是十分驚喜,尤其是丁月華。
她等到五歲,才盼來了自己的兩個弟弟,終于不再是個孤零零的獨生子女了。
展昭至今都還記得,那年他跟随父母一起去探望月子裏的丁嬸嬸的情景。大人們自去說話,小孩子也自有天地。那天月華高高興興地拉着他的手,像是獻寶一樣驕傲地指着自己兩個弟弟說:“小哥,快看,我有弟弟啦,他們超可愛哦!”
兩個半大的孩子并排趴在搖籃邊上,傻兮兮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觸碰嬰兒柔嫩的臉頰,看他們紅彤彤的臉,嫩櫻桃一樣小巧可愛的唇,烏黑明亮的眼睛,纖長到不可思議的睫毛,一模一樣的五官輪廓……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寵愛。
那就是丁兆蘭和丁兆惠兩兄弟。
女孩子大抵天生就有強烈的母性,她個性又十分明媚柔和,姐弟間年紀上也頗有差距,不存在什麽孩子氣的競争,因此丁月華對兩個弟弟的寵愛幾近于溺愛——以至于展昭常常覺得,月華對于孩子,似乎有一種近乎于偏執的熱烈與渴望。
當時丁家因為添了人口,經濟上略感負擔,夫妻倆商量後,便雙雙從沉悶的國企裏跳出去做生意,想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環境。丁月華作為長女,聰明懂事,父母也放心地把兒子們交給女兒和保姆一起照顧,專心掙錢。
而展昭和丁月華,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個孩子出生前後只相隔了20天,還是在同一家醫院裏出生的。
展家與丁家住在一個小區,其實就是門對門的關系,兩家父母原先也是在同一家國企裏工作,私交甚深。見丁家父母忙于生計,展家父母對丁月華便格外照顧。每當丁家父母出差遠行的時候,這對夫妻總會吩咐自己的兒子展昭去隔壁,有時候是給丁月華送點好吃的,有時候幹脆是直接叫丁月華過來吃飯,還幫着照顧雙胞胎兄弟。
偶爾保姆有事請假,丁月華害怕一個人在家住,展家爸爸媽媽自己要幫着帶兆蘭兆惠兄弟倆,顧不上她,就派展昭去丁家陪她。兩個人一起玩耍,一起讀書,後來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學。
他們就像是兆蘭兆惠兩兄弟的小家長一樣,還幫着兩個孩子開過家長會。
後來丁家條件漸漸寬裕了,丁媽媽回歸家庭,做了全職主婦,丁家兩兄弟也終歸是跟姐姐和展家人更親近一點。直到展昭的父母決定移民去奧地利,丁家兄弟也還挂念他們,時常有郵件往來,親密如一家。
丁家媽媽因此喟嘆過:凡事有得必有失,世事難得雙全法。
展昭牽着叮當,笑吟吟地望着從出站口迎面而來那個英挺的少年人。
當年和月華一起小心翼翼地抱着、笨拙地沖奶粉去喂的小嬰兒,如今也是大人了,再不是跟在他們身後咿咿呀呀追着跑、伸手要抱的孩子。
丁兆惠行李相當簡單,少年小跑着過來,丢開行李,先高高興興叫了一聲“姐夫”,然後才蹲下身揉了揉小叮當的臉頰:“叮當,想小舅舅了沒有?”
叮當有日子沒見過這個舅舅了,不過他們甥舅間感情親厚,展昭與丁兆惠又時常聯系,倒也不生疏。叮當松開了爸爸的手,撲到了丁兆惠的懷裏,也親親他的臉頰,奶聲奶氣地問候着:“小舅舅,叮當可想你了,你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回來?”
丁兆惠抱着她站起來,笑出聲了:“哈,原來是想着禮物,不是想舅舅嘛。”
叮當軟軟地笑着,眯着眼睛不說話,只用雙手緊緊摟住小舅舅的脖頸。
展昭順手提過丁兆惠的行李,不管他們甥舅二人的嬉鬧,領着大孩子小孩子一起出了機場,上車回家。
“兆惠,這次回來能待幾天?工作落實得怎麽樣了?”展昭穩穩地開着車,趁那兩個孩子嬉鬧的空隙,終于找到機會問了一句。
丁兆惠一邊摸出巧克力往叮當嘴裏喂,一邊笑着回答:“三個月吧,等着辦手續,工作也确定了,是一家國際音樂培訓中心。”
叮當歪着腦袋吃巧克力,感嘆道:“好棒,這樣舅舅可以陪叮當玩了嗎?”
丁兆惠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眯眯地點頭:“當然可以,想去哪裏都行,我們出去踏青放風筝咯,想不想去?”
叮當嚼着巧克力大力點頭:“想!爸爸都沒有時間陪我去公園。”
展昭聞言也笑起來,對丁兆惠說:“那挺好,多待幾天,也幫我好好陪陪叮當。這陣子醫院有點兒忙,我一直沒顧上她,都是放在爸媽那裏養着,叮當可不高興呢。”
“嗯,我好好陪陪她,也挺久沒見叮當了。”丁兆惠摟着叮當,低着頭像是還在喂外甥女吃巧克力,聲音卻略略顯得悶了:“姐夫,今年清明節,哥哥也會回家的吧?”
展昭看了他一眼,表情還是十分溫和,但眼神裏有些無奈的意味:“你覺得呢?”
這對兄弟倆,該拿他們怎麽辦才好?
丁兆惠半晌沒說話,嘴角緊緊抿着,表情依然倔強得很,就像他離家時一樣。可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人,棱角分明也是有的,線條卻還顯得青澀,仔細看他面容甚至還有些稚嫩的感覺。
到底是自己和月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啊……
展昭終歸是不忍心逼迫他,微微嘆一聲:“應該也是要回來的,上次在郵件裏跟他提過,今年是月華的三周年祭,我跟爸媽都希望你們能回來一趟,也看看你姐姐。再說了,我們全家人也很久沒有真正團聚過了。”
自從這兄弟各自出國留學,一家人連過年都聚不齊,總是缺這個少那個。
丁兆惠眼睛倏然明亮起來。
他知道這樣不應該,可心裏那種雀躍歡喜的感覺卻做不了假,不受控制。
展昭從後視鏡裏清楚地觀察到了丁兆惠的神色,幾不可聞嘆一聲,也懶得去追究什麽。過幾天兆蘭也該從英國回來了,這兩人見了面,不定會怎麽樣呢。爸媽那邊對當年那件事始終沒松過口,這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轉機。可是話說回來,怎麽樣才算轉機?這種事情,父母接受了也不是,不接受也難過,總沒個兩全其美的好境況。
月華,你瞧,那兩個孩子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啊……
展昭不由地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上那個可愛的熊娃娃抱枕——最後那一年月華總愛抱着它呆呆地想事情或者偷偷地哭,把臉埋在裏面,就假裝展昭看不到她失落的樣子,不會心痛。
如今熊娃娃抱枕都已經舊了,展昭也一直權當沒看見,放在車裏不肯換新的。
他扭過頭。
窗外又下起了清明雨。
叮當安安靜靜縮在小舅舅的懷裏,手裏捧着爸爸的手機一邊吃零食,一邊在玩游戲。車窗都關着,車裏也沒什麽動靜,但不覺得悶人。
即使背負着許多沉重的秘密,這仍然是一家人。
即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尴尬。
環境越是安靜,響起來的手機鈴聲越是突兀。叮當的內心小小掙紮了一下,還是乖乖地把手機遞給了展昭:“爸爸,有電話來了哦。”
展昭沒有回頭,對丁兆惠講了一句:“兆惠,看看電話是不是爸媽打來的?是的話你就接一下,可能是要問我們到哪兒了。”
丁兆惠拿過展昭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诶?不是爸媽的電話,姐夫,是你的朋友吧,名字叫做白玉堂。”
前面十字路口正好遇到紅燈,展昭便停了車。他的手機鈴聲已經锲而不舍地響了大概五十秒,居然還沒有挂斷。
看來攝影師先生的耐性有長進啊……
展昭勾出一個戲谑的笑容來,伸長了手從丁兆惠那裏接過手機:“白玉堂?”
他尾音微微上揚,有含蓄的笑意,也有詢問的意味。
那個被展昭猜想“耐性有長進”的攝影師先生待電話一接通,毫不客氣地展現了自己毒舌的潛質:“展昭你是屬烏龜的嗎?接個電話也磨磨蹭蹭。光是磨蹭就算了,你那個手機鈴聲還敢更土氣一點嗎?《好運來》……那麽難聽的歌,居然好意思讓我聽一分鐘!看你長得也不像是審美死光了的人,我不敢相信你的審美居然如!此!奇!葩!”
展昭想起中國移動強塞給他的手機鈴聲,印象中那選曲确實有夠奇葩的,破功至直接愉快地輕笑出聲:“不想聽你就挂了嘛。”
電話那頭的白玉堂成功地被噎到了,他默默地沖着剛洗好的照片上展昭那張英俊的臉翻了個白眼兒,還拿手指戳了戳照片上那個年輕奶爸豐潤的唇,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還有人比你更不會聊天麽。”
“快換個手機鈴聲,兩塊錢我出了。”
“哇哦,土豪啊。”
對方聲音清潤柔和,又是習慣帶孩子的人,模仿的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分寸不溫不火,拖長了音調的感覺聽起來十分自然無辜,又含着一點點故意戲谑逗弄的笑意,簡直是……
白玉堂打死不肯承認自己被那一聲“哇哦”給萌到了。
“賣萌是可恥的。”
展昭正正經經地答了一句:“真話是無罪的。”
白玉堂:“……”
別說那頭白玉堂被展昭偶爾的腹黑給戳到了萌點,這邊丁兆惠也是一臉驚奇的表情聽着展昭講電話——他從沒有見過姐夫用這樣的語氣跟誰說話,即使跟姐姐也沒有過。
但是得承認,感覺并不壞。
展昭大約是不知道自己就這麽輕輕松松地萌翻了兩個人,兀自笑得開懷,這才與白玉堂繼續正常的對話:“特意打電話過來,找我有事兒?”
白玉堂嘴角彎起個弧度,手指點點戳戳桌子上幾張照片:“你家叮當寶寶的照片啊,我洗好了,什麽時候不忙的話,來我家一趟?或者出去見個面?”
他倒是有些期待展昭看到這些照片時的反應。
展昭仔細想了想,便說:“這幾天要陪家裏人,醫院那邊也不太走得開,大概是沒有空。不如這樣吧,清明節那天白天我輪休,不值班,趁上班之前,我過來一趟。”
這麽忙?
白玉堂感到稍微有點兒失望: “那好吧,就這樣講定了。”
白玉堂挂了電話,便若有所思地盯着照片上奶爸的笑臉看。那個人仿佛是一只貓,看着溫順沉靜,可真正要親近起來,也不容易。
但是他為什麽要親近展昭呢?
投緣?一見如故?
白玉堂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感覺自己有點兒文藝酸。
嘁。
他半支着腦袋漫無邊際地想着,待回過神來時,白玉堂猛地愣住了,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盯着自己的Paid發怔。
百度一下的左邊框裏不知道是哪個二逼青年敲出了一行字:如何親近一只貓。
……
二逼青年盯着那行字看着,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下一秒仿佛有三道黑線浮現在他臉上。
白玉堂,你是猴子派來的逗逼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