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3
一路無話,到了酒店之後,白玉堂得寸步不離地跟着新郎和新娘。展昭則帶着小叮當入席了,兩撥人主客分明,自然就要散開了——白玉堂雖不是婚禮的主角,但作為主角的攝影師,人家也是很忙的。
婚禮儀式很是熱鬧,臺下的展昭抱着女兒和衆人一樣,靜靜地圍觀和祝福,這樣熟悉的場景令他不自覺想起了自己和月華的婚禮。
同樣是婚禮,但誰會像他們那樣背負着那許多秘密呢?
往事不可追,徒傷悲而已。
小叮當突然扯了扯展昭的衣袖,在他懷裏仰起臉來說話:“爸爸,你的手機剛才響了,要不要看?你好像還沒有聽到哦。”婚禮現場太吵鬧,手機又早早被調低了音量,所以反而是坐在他懷裏的小姑娘更快注意到了。
展昭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微笑着點頭。
他摸出了手機,發現不是電話,而是短信息,發件人來自于遠在異國游學的小舅子丁兆惠,內容也很簡短:
“下周末回國,姐夫能帶着叮當開車過來機場接我嗎?”
丁兆惠是展昭妻子丁月華的雙胞胎弟弟之一。
“诶?怎麽臨時要回國了?”展昭有些意外,便自言自語了一句,惹來了女兒的疑問:“爸爸,誰要回國呀?”
展昭微微一笑,一邊給丁兆惠回了一條肯定的信息,詢問具體的班機時間,一邊與女兒對話:“你小舅舅要回來啦,叮當高不高興?”
叮當點了點頭:“高興的呀,小舅舅什麽時候回家?叮當要去接他。”小姑娘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爺爺奶奶也要去哦,大家一起去接小舅舅。”
父女倆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展昭于是抽空給自己的岳父岳母打了個電話,通知了他們這個消息。電話那頭的老人也十分高興,約好那天全家人一起去接機。
臨挂機的時候,叮當的奶奶忽然低聲嘆息了一句:“兆蘭可能也會回來一趟的吧,畢竟都快清明了啊……”老人的語氣有些複雜,“如果兆蘭也回來了,那到時候……”
清明了,今年是月華的三周年祭,他們兄弟倆得了空閑總要回來看看姐姐的吧。在國外也有好陣子沒回家過了,畢竟月華在世的時候,對這一雙弟弟十分偏疼寵愛,猶勝于父母,姐弟三人情分終歸不同。兆惠臨近畢業,既然有假回來,兆蘭想必也是能抽出空來的吧,他們都是同級的學生,沒道理你有假我沒假——以前碰不到面,不過是刻意避開罷了。
這樣的話,兄弟倆免不了要見面的吧。
到時候他們該怎麽辦呢?
展昭半晌沒言語,摟着女兒的手臂卻微微收緊了一些。叮當疑惑地擡頭看着父親,安安靜靜地窩在他懷中聽着。
雙方都沉默下來,身邊人依舊是熱熱鬧鬧。
良久之後,展昭才對那邊的父母說:“爸,媽,如果兆蘭也回來了,那不是很好嗎?我們一家人也很久沒有團聚了,正好一起去看看月華吧。”
他聲音極其溫潤,語氣比往日甚至顯得柔和,沒由來就令丁月華的父母眼眶微紅。老人收起那些如同清明細雨一樣微微涼而紛亂的心事,應了一聲:“好。”
展昭挂了電話,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輕聲喚道:“叮當……草螢……”
草螢,草螢,你可知你為何而生?
一江晚照,吐露明月流華,令草木生光,願襯螢火,妝點夜色。
叮當軟軟地答應一聲:“爸爸,你叫我的大名兒幹什麽?”
展昭回過神,親了親女兒的額頭:“沒什麽,爸爸在想叮當的大名兒真好聽。叮當的媽媽真是聰明絕頂,能給我們的女兒取這樣好聽的名字。”
他語氣近乎呢喃,叮當不懂,心中卻十分歡喜。
懵懂的小姑娘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大名兒為什麽叫做“丁草螢”,而不是“展草螢”。以她現在的心智,更加不會明白,把外公外婆叫做爺爺奶奶究竟是意味着什麽。
噓,這是光陰偷藏的秘密。
婚禮真正結束之後已經很晚了,柳青曉得白玉堂那大爺必定是不願意打車走的,所以拜托展昭再辛苦一下,順路把白玉堂給送回家去。
叮當年紀小熬不住,早早就困了,蜷着身子窩在後座上睡覺。白玉堂刻意放輕了動作,将攝影器材都放好,才低聲對展昭講了一句:“今天給小叮當拍了幾張照片,效果還算不錯,什麽時候你有空來找我,我洗出來送給她。”
展昭笑了笑,點頭應下:“看你時間的安排吧。”
他猜想白玉堂本不是那麽熱衷于結交人的,只是今天因為無意中提起了叮當媽媽的事情,心裏感到抱歉,所以才用這種曲折的方式來彌補吧。
白玉堂劍眉忍不住微微蹙起來:“展昭,我認真說的,不是客套。”
展昭猜得沒錯,白玉堂确實是因為戳到了這對父女的痛處有些抱歉,才着意對叮當好些。但也不能不承認,他對這兩父女的印象還很不錯。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最佳損友的親近感。這是天生的本能預感,與理智無關。
白玉堂靜靜地看着展昭。
年輕的奶爸無奈地笑一聲:“白玉堂,我沒有敷衍,我并沒有覺得你是在客套。”他頓了頓,又感慨般笑笑,“但我是個醫生,時間上有點兒不好把握——我的意思是,不曉得哪天就有空了或者沒空了,所以看你的安排。”
他當年為了那樣甚至是有些荒唐的理由去學的醫,結果沒料到一念成谶。更沒料想到的是,明明已經為此做了準備,最後仍然輸給了天命。
展昭忍不住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把着方向盤的雙手。
這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住任何東西的時候,都像是握住手術刀一樣又平穩又堅定。丁月華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最喜歡展昭身上兩個地方,第一是他的眼睛,第二就是他的雙手。
展昭這雙手是一個頂級的外科大夫的手,值錢得很——它挽留過無數的生命。這個醫生年紀輕輕便活人無數,卻親手為自己一生中最疼愛的女人阖上了眼睛。
終究是沒能留住月華的性命啊……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悵惘,眼底太多愁緒,不像是這個人慣有的樣子,白玉堂心中莫名湧起一種十分怪異的陌生感。之所以說是怪異,原因在于他們本來就不熟悉——可是即使相識不過一日,白玉堂卻十分篤定,這個樣子的展昭定然十分少見。
這不是理性的忖度,只是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
白玉堂有些煩躁地用手指順了順劉海,然後用一種對于陌生人而言顯得略為霸道和任性的語氣對展昭說:“醫生也是人,也是要休息的,我大表嫂就是個醫生,我懂。不管什麽時候吧,你得來找我,叮當的照片我要送給她。”
展昭側過頭,他的視線短暫地停留在了白玉堂精致的側臉上,只維持了幾秒鐘,而後應了一聲,專心開着車。
白玉堂半撐着腦袋,從車窗的倒影上百無聊賴地勾勒描摹着展昭的身影和面容。剛才那視線過于短暫,他還來不及分辨,展昭那種目光裏,究竟是包含着怎樣一種複雜的信息。
是淡漠還是親近?
不懂。
越猜不透的東西,他偏是越要去計較和琢磨。
白玉堂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就回頭看了一眼展昭的女兒——後座上的叮當睡得十分香甜安逸,他唇角便無意識勾出一個有些興味的弧度來。
這對父女不愧是親生的,盡管展昭曾說叮當長得像媽媽多一點,但他們身上好似都有一種敦厚溫柔的氣質,獨立于喧嚣之外,分外沉靜自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