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展昭是特意提早出的門,所以即使他中途去接人和吃早飯耽誤了一點時間,到達柳青家裏的時候,也仍然挺早。
新郎柳青見他們來了,率先招呼白玉堂:“小白,你快點,攝影的器材都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兒就出發去接竹音。”說完不看白玉堂那慵懶的表情,又沖展昭點了點頭,面露微笑:“展昭,今天辛苦你了。”
叮當終于徹底醒了過來,睜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柳青家各色親戚來來往往,腳步匆匆,人人臉上都有一種忙碌着的喜氣,不覺疲憊。這樣的場景對于小姑娘來說是很陌生的,所以她看得很認真。
柳青對于妻子曾經最在意的閨蜜留下來的唯一的女兒倒是還有些熟悉——謝竹音是叮當的幼兒園老師,教鋼琴課的。他有時去接謝竹音下班,能見到這個小姑娘。
“叮當今天可真漂亮,”柳青笑盈盈地蹲下身摸了摸叮當的頭發,“哎呀,要是把你謝阿姨給比下去了怎麽辦呢?”
叮當偏着腦袋,露出認真的表情:“不會的,新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她年紀小,把父親的話記得差了,意思已經完全不同,但是字面上的句子還是差不多的。此刻用出來,也顯得很是機靈可愛。
柳青笑出聲來,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粒奶糖剝了糖紙喂給叮當,這才起身對展昭笑道:“小叮當越來越聰明了。”
展昭牽着女兒的手,眼眉間也有幾分為人父的驕傲與愉快:“是你家謝老師教得好。”
柳青是今天婚禮的主角,要忙的事情還是挺多的。客廳那頭有人在大聲叫他的名字,柳青應了一聲,便快速對展昭和白玉堂叮囑說:“一會兒就出發了,小白你坐展昭的車,全程讓展昭帶着你去竹音家,他知道路,攝像就拜托你了,兄弟。”
白玉堂懶洋洋地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這邊沒問題。
趕着十點半的吉時,柳青家這邊的人十點鐘便準時出發去迎親了。白玉堂一邊調整着器材的參數準備錄影,一邊很随意地問展昭:“你是竹音的朋友?”
他以前從未見過展昭,也從未聽柳青提起過此人。
展昭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起來:“是啊,竹音是叮當媽媽的閨蜜,還是叮當的老師,我們也算是認識很多年了。”
白玉堂便極自然地問一句:“怎麽就只你們父女過來?小叮當的媽媽呢?直接去了竹音家那邊?”
他不太懂婚禮的規矩,不過女方的親友肯定是去陪新娘子的。
半晌沒聽到對方搭話,白玉堂又正好擺弄好了手中的老夥計,便略略挑了一點眉梢,望進展昭眼睛裏,努力回想起對方的名字:“展昭?”
……
如果月華還在世的話,能親眼看到竹音結婚,一定是非常高興的吧。大學的時候,三個人一起出去春游,路過植物園曾經瞧見過別人在拍婚紗照。那時候月華和竹音就很興奮,約定好将來要成為彼此的伴娘,連婚紗照在哪裏拍都說好了。
而現在婚禮就要開始,約定中的伴娘卻早已不在人世。
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展昭幾不可聞地嘆一聲,才慢慢說道:“叮當的媽媽如果還在人世的話,這時候也應該去竹音那邊陪她了。”
這話裏的意思是……
白玉堂忍不住多看了展昭一眼,又扭頭去看了看安安靜靜坐在後座自己玩兒的叮當。這個一貫我行我素、率性而為的年輕男人第一次有了某種類似于“抱歉”的心理。
“呃……我不知道叮當媽媽她……”
“沒關系,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白玉堂不自覺注視着展昭平和而緬懷的側臉,心裏想着: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真正過去呢,敢不敢看看你此刻的表情?明明就還在牽挂。
叮當像是聽懂了什麽,擡起頭看着前排兩個男人,童音嫩嫩的:“叔叔,媽媽是去了森林裏做精靈啦,你知道森林精靈嗎?又漂亮善良又可愛的,我媽媽就是那樣的。”她想了想,終于記全了父親那天的話,便補充說,“我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白玉堂正要說什麽,卻察覺到展昭一只胳膊突然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望過去,那個父親的眼裏有懇求拜托的神色——他不希望任何人打破女兒對死去母親去向的天真想象。
白玉堂心中沒由來軟了一下。
年輕的男人淡淡笑了一下,他白玉堂怎麽着也不會做那種沒品的事情啊。
何況是面對這麽可愛的小姑娘。
白玉堂難得露出一個熱烈到燦爛的笑容來,居然很愉快地伸出手捏了捏叮當圓圓的臉頰——要知道這人一向是不喜歡跟孩子玩兒的——酷酷地說:“叔叔當然知道森林精靈啦,叔叔只是沒想到叮當也知道森林精靈,而且還有一個森林精靈媽媽。”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做出誇張的表情,又因為極認真自然,而流露出一種率然可愛的性情來,“小叮當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呢,棒棒的。”
叮當聽到自己被陌生的叔叔誇獎了,不由仰起臉露出十分高興的神情。白玉堂舉着手機順手一個抓拍,留下了她明媚笑臉的影像回憶。
等叮當繼續自己玩兒去了,白玉堂才調出那張照片給展昭看看,用一種十分微妙的語氣對他說:“喏,好看嗎?小姑娘長得這麽漂亮,一定很像她媽媽吧?”
他在用這種方式別扭地表達着心中的歉意。
展昭微笑着點頭:“好看,叮當長得像她媽媽多一點,月華也是很好看的。”
月華應該就是叮當媽媽的名字了,白玉堂一邊猜想一邊回答:“能想象到,女兒這麽漂亮,媽媽只會更漂亮。”
何況奶爸相貌也不錯哦。
白玉堂無意識露出一個有點兒壞孩子般的笑容來。
“白玉堂,剛剛謝謝你。”
“不用,我說的都是真話。”
白玉堂知道展昭在說什麽,他專心地擺弄着手中的器材在調試錄影的參數,好像是漫不經心一樣地回答了這樣一句話——确實大部分都是真話。
攝影師抽空再看了一眼年輕的奶爸。
明明就是自己說錯了話,不小心勾起了對方的傷心往事……哄着小姑娘也是應該做的事情,誰會忍心傷害一個小女孩兒對死去媽媽的思念和幻想?
他竟然會這麽鄭重地道謝……
該怎麽說呢,真是一個溫柔的父親啊。
哦,不,真是一個溫柔的二十四孝奶爸。
謝竹音家這邊的熱鬧程度也不減柳青家,人來人往,多是年輕的女性和孩子。叮當明顯更喜歡這邊一點,一下車就活潑起來了,跟着認識的幾個小朋友跑來跑去。
柳青家迎親的年輕男性哄然湧上了謝竹音休息的房間,準備搶新娘子了。白玉堂作為攝影師,自然是得全程跟着新郎的。而展昭實際上是新娘的朋友,所以兩人暫時分開了一下,展昭帶着叮當先去了謝竹音的房間。
外面一群年輕人,裏面也是一群年輕人,你要撞開門,我要鎖緊門,熱鬧極了。新娘子最淡定了,一身婚紗長裙,坐在床上看熱鬧,笑得很愉快。
“叮當,到謝阿姨這裏來。”
“嗯嗯。”
叮當很高興地跑到了謝竹音的身邊,任由謝竹音将她摟進懷裏。叮當從小就沒有媽媽,謝竹音與丁月華當年就交情匪淺,又有閨蜜臨終所托,既是叮當的老師,也是叮當的幹媽,所以叮當自小就與她十分親近。
“哎呀,我們叮當今天真好看。”謝竹音笑眯眯地替小姑娘整理了一下衣領和頭發,“這身粉紅色的裙子以前沒穿過呀,是爸爸給新買的?”
叮當美滋滋地點頭:“是呀,新裙子,大家都說好看。”
展昭在一旁看着她們笑鬧,也點頭笑了笑:“換季了嘛,本來也打算給叮當添一身新裙子。正好趕上你婚禮,就提前買了。我們倆挑了半天呢,謝老師給瞧瞧,新裙子怎麽樣?”
謝竹音豎起了大拇指,笑眯眯地誇贊:“棒,我們叮當穿起來像個公主。”說完她彎下腰親了親小姑娘,“我們叮當今天這麽漂亮,比謝阿姨還好看哦。”
叮當仰臉看着謝竹音,眼神和表情都十分親熱:“不會,謝阿姨今天最好看,叮當是第二好看。”
“真聰明。”謝竹音被她童真的話都笑了,耳墜子晃晃蕩蕩,珍珠的光暈襯得人美極了。
這邊說了一會兒話,那邊門外的男士們十分勇猛,直接把門給撞開,一邊分發紅包一邊一哄而入。見人太多,展昭便抱着叮當站到了一邊,以免人群擁擠,孩子磕着碰着了。
白玉堂跟在柳青的身旁,負責全程錄影。待進了門,他手底下沒懈怠,眼神兒卻開溜了一會兒,想找找看那對很萌的父女人在哪兒。
人聲太吵鬧,人群太擁擠。
叮當趴在父親的耳邊說:“爸爸,你看,那個照相的叔叔在給謝阿姨拍照呢。”
展昭退至窗戶角落裏,微笑着看那邊熱鬧的場景,那一點笑意在眼睛裏悠悠蕩蕩,就像是開心,也像是感慨。
“叮當喜歡那個叔叔嗎?”
“喜歡的呀,他也知道森林精靈,一定是個聰明的人。”
“哈哈,對的,他很聰明。”
父女倆開心地竊竊私語,而那個正在被熱烈議論着的聰明人似有所覺,猛地向窗戶這邊看了過來。
隔着熱鬧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視線終于遇到了。
白玉堂露出了微微疑惑的眼神。
他敏銳地察覺到,展昭的目光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雖十分親近自然,但終歸像是隔着幾多光陰。
那感覺就像展昭在看着一個故事裏的人,他看着他,僅僅就是這樣親近地看着,也十分喜愛這個人,但除此之外,再沒有了旁的念想。
因為那是故事裏的人。
這個二十四孝奶爸的眼神裏,看起來就像是充滿了故事,有些令白玉堂感到好奇。
柳青抽空順着白玉堂的眼神望過去,提醒他該回神了:“喂喂,走什麽神啊,攝影師!快點,叫展昭帶着叮當下去開車,我們現在出發去酒店。”
白玉堂搖搖頭,甩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應了一聲:“知道了,心急什麽,新娘子是你的,又跑不掉。”
柳青懶得搭理他,直接沖展昭喊了一嗓子:“展昭,走啦。”
這個平時總是低調而和聲和氣的男人在面對婚禮的時候,就跟天底下所有普通男人沒什麽兩樣,喜上眉梢、音色明亮。
白玉堂便突發奇想:當年展昭和叮當媽媽結婚的時候,估計也是這樣的?
誰知道呢?
攝影師聳了聳肩,拎着自己的夥伴施施然先下去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