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展昭,明天就麻煩你了……那個攝影師是柳青的朋友,人獨得很,不好讓他跟別人擠一輛車。”電話那頭,謝竹音雖是說着“麻煩”這樣的詞語,語氣卻十分輕松,“你明天早點過去那邊?讓柳青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不然到時候怕弄不清楚情況。”
展昭也笑了笑,應承下來:“沒事兒,那我帶着小叮當早點過去。”
兩人商量好時間,說了幾句家常話,又約定到時再見,便先挂了電話。感覺到坐在一旁玩拼圖的女兒扯了扯自己的褲腿,展昭低頭一笑:“叮當?怎麽啦?”
三歲多的小女兒仰臉看向爸爸,長長的劉海柔順地覆在前額,而童聲柔軟:“爸爸,我們明天要去哪裏?”
展昭蹲下身,摸摸女兒的頭發,微笑說:“你謝阿姨明天結婚,我們要去參加婚禮哦。”
叮當偏着頭,露出極認真的表情來,小小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裏的拼圖——展昭知道,這是女兒陷入困惑時的習慣性動作。
半天之後,叮當睜着一雙大眼睛看向父親:“爸爸,為什麽叮當沒有參加過爸爸和媽媽的婚禮呢?”她問得異常認真,有一種孩童身上再尋常不過的童稚之氣,“爸爸,我媽媽也做過新娘子嗎?她好看嗎?”
展昭凝視着女兒,眼眉尤其溫潤柔和。年輕的父親一邊輕輕撫摸着女兒的頭發,一邊微笑着回答:“誰說叮當沒有參加過爸爸媽媽的婚禮?那時候,叮當可是一直在媽媽的肚子裏呢。你媽媽當然也做過新娘子,你媽媽……”他極輕地嘆了口氣:“你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叮當仍然是懵懵懂懂的表情:“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是什麽樣子的,爸爸?”
展昭又笑了笑,走進卧室拿出了一本影集,翻出了當年和月華的結婚照,指着照片上那個笑得沉靜嫣然的女子:“叮當來看,這個就是媽媽哦。”
小姑娘靠在父親的身旁,探出腦袋仔細看過去。
照片上的一雙璧人新裝俨然,神态溫和,襯着身後的碧草青山和流岚花卉,說不出的和諧與般配。那女子妝容素麗,當得一句“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叮當注視着未曾謀面的母親相片,用孩子特有的天真習氣感嘆着:“我媽媽真好看。”
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母親。
展昭手指摩挲着相片裏故去女子的容顏,露出些微緬懷的神色來:“是啊,你媽媽一直都那麽好看。”他放下相冊,将女兒輕輕抱在懷中,笑着說,“等以後叮當長大啦,做了新娘子,也會這麽好看的。”
“真的嗎?”小姑娘歡歡喜喜地看着父親。
展昭極溫和堅定地點了一次頭:“當然是真的,因為你是媽媽的小女兒。”
謝竹音原是丁月華交情最深厚的閨蜜,在大學時因此結識了與丁月華青梅竹馬的展昭。因為丁月華的緣故,兩人交情也算不錯,但那時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直到後來丁月華出事和叮當出生,兩人共同分擔了那個女子最隐秘的心事和最後的回憶,這才有了極深的牽絆與聯系。
展昭答應了謝竹音要開車載着柳青叫過來的攝影師全程給婚禮錄影,那個攝影師大約是有些心理上的潔癖,不願意跟一群接親的人擠同一輛車,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安排。
剛出門沒多久,展昭就接到了謝竹音老公柳青的電話。
他挂上藍牙耳機,一邊把車開出自家車庫,一邊接電話:“柳青?我正準備過來呢,竹音說讓我直接去你那邊。”
電話裏就能聽出那邊熱鬧的聲音,柳青不得已大聲說道:“展昭,我把小白家的地址和電話用短信發到你手機上,你能不能直接去他家接人?”
隐隐約約還聽到旁邊有人在講“小白自己怎麽不開車來”之類的話,因為太吵了,柳青的聲音聽起來也顯得含含糊糊的。
“他懶,不願意開車吧。”
展昭倒是沒介意,應了一聲:“可以,你發過來吧。”
等短信的功夫,展昭先開着車去市區的早點鋪子給自己和女兒買了早點。在櫃臺結賬的時候,想了想,他又多帶了一份早點。回到車上的時候,小姑娘耐不住瞌睡,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在做夢。展昭笑了笑,也沒打擾女兒,便點開短信閱讀。
那位攝影師名叫白玉堂,家住得離這兒倒是不算遠,看那地段鬧中取靜,景色不錯,是個口碑極佳的小區。
展昭不自覺微笑了一下。
他表情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像是醇酒,歷久彌香,滋味溫濃。但是,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澱與含蓄,仿佛隔世的翰墨洇出的餘跡,痕跡淡淡的,留卻一點未竟的餘味,叫人琢磨不透。
一路開到了白玉堂家的小區門口,給對方撥了個電話。
“喂?”
“白玉堂是嗎?我是竹音的朋友,柳青讓我直接過來接你一塊兒去他家。”
“你在哪兒?”
“你們小區門口。”
“嗯。”
對方就這麽挂了電話,展昭放下手機,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似乎心情甚好。白玉堂好像也是才睡醒不久的樣子,嗓音低柔,略顯疏懶,聽着很是有磁性。
可以考慮去做一做聲優嘛。
要是被白玉堂知道了他對他的聲音做如此猜想,大概是要冷着臉丢眼刀子的吧。
展昭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十分鐘之後,車窗被敲響。展昭搖下窗子,眼底便闖入一張英俊的面容——年輕的男人五官依舊十分出衆,棱角分明,清朗秀雅,确實令人過目不忘。
也許是領帶系得略緊了,白玉堂很是随意地松了松領帶。他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白襯衫顏色清澈明亮,襯得人格外挺拔俊朗,很是像那麽回事。
展昭笑着開了車門,對方徑直坐上了副駕駛座。
“早上好。”
“早。”
對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轉過身打算将背着的攝影器材扔到後座上去,這才發現車上還有個小女孩兒,動作不由一頓。
叮當正呻吟着從夢中輾轉醒來,揉了揉眼睛,乍一見父親的車上多了個陌生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便迷迷糊糊睜着眼與白玉堂默默地對視着。
“噗。”
這場面委實是有趣得緊,一大一小兩兩無言的模樣都有些天真好奇。展昭忍俊不禁,拿出了早點,先遞了一份給白玉堂,極自然地問一句:“還沒吃早飯吧,給。”
白玉堂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頭,眼前這個男人溫和朗然,舉止有度,卻有一種爽然的親近感。雖是初見,不知怎的,倒是有一種相處已久的輕松随意感覺。
“不餓?”展昭見他不接,有點兒意外地問了一句。
“沒,餓。”白玉堂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竟然沒拒絕,放下攝影器材,真接過去,開始吃早飯了。
展昭笑了笑,拿出一根吸管插進豆漿的杯子中,遞給了後座的小女兒:“叮當,自己拿着,先喝一點。”
小姑娘捧着豆漿喝,表情還是有些呆呆的,好像沒徹底清醒,長睫毛下籠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短發柔順烏黑,也萌萌的。
展昭對這個女兒極寵溺,一邊看着她喝豆漿,一邊将手裏的包子掰碎了喂給她吃。父女倆配合默契,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白玉堂在一旁吃早點,看得興致盎然。
展昭這個樣子,讓他想起來大表哥盧方來——都是年輕的二十四孝奶爸,哈哈。
年輕的二十四孝奶爸不經意側首,望着白玉堂唇畔勾起的弧度微微笑了起來。那一點笑意在他眼底散開,像春風吹皺的湖面帶起了漣漪,層層疊疊承轉,說不出的旖旎。但又極自然爽朗,不是有意為之。
白玉堂怔了怔。
這位奶爸一雙眼睛倒是生的好,和那位小姑娘一樣,清澈見底,黑白分明,難得純淨如斯,照人生光。
他心中這樣感慨一下的功夫,展昭已低下頭繼續喂女兒吃飯去了。叮當看看白玉堂,又看看父親,仍舊是懵懂無辜的表情,不知不覺卻十分開心,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來。
“應該不會遲到,等叮當吃完早飯我們再出發?”
“叮當?”
“我女兒的小名兒。”
“還挺有趣的——來得及,沒那麽早開始,先等叮當吃飽了吧。”白玉堂将腦袋輕輕靠在座椅上,嘴裏咬着包子,看着叮當的小臉含含糊糊說了一句,心裏卻想着:叮當?不知道是誰取的名兒,倒是很可愛。
他順勢又望了一眼那個年輕的父親。
對方嘴角微勾,眼底常含笑意,猶如他左手無名指上那似乎有些年頭的鉑金戒指,不若最初璀璨耀目,然而自有一種沉潛含蓄的溫潤光澤。
優雅雍容,卻不張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