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喜
李濟
果然第二天起來,整個人精神大好。一早去李飛雀帥帳開軍事會議,來得卻只有行軍總管、副總管,看來果真要部署了。
“上已經遣鴻胪寺卿撫慰乃美,并诏楊将軍将兵迎之。”
聖旨如此,委實大大出人意料。環顧周遭,并有不解之意。
李飛雀又道:“此次擊特厥,共出五路大軍,十餘萬衆。承蒙上意,使我共節制五路大軍。既受大任,将在外,不得不為全局考慮。我以為,現在是徹底擊滅特厥的最好時機。諸将請議之。”
楊道長道:“确實是千載難逢的時機。天子雖然遣使撫慰,但并未對我等将兵方略稍置一詞;特厥為禍我邊疆苦久,我等豈能不察其中的深意?乃美雖然大潰,但是特厥部族甚廣,若是這次放過他,他遁逃漠北,到時道路險阻,我們只能由其發展。二三十年之後,誰能保證他們不再為禍邊疆?”
李飛雀起身,指示地圖道:“王庭失守後,我判斷乃美是想越過陰山,從烏拉特那山口逃亡漠北。所以一聽說楊将軍發起突襲,就急急西進,半道埋伏在必經的綏武道等候,因此才能在綏武道截殺。現在乃美西逃在固特山,糾合餘部,尚有數萬餘,卻巧言向朝廷謝罪,要求親自入朝。我們現在如果再不決定,只要一兩個月,乃美就可以遁逃。”
“可是天子已經遣使,我們如何能……”
我道:“這可以權宜。使者還未到乃美營中。乃美收到朝廷的回複,正張顧彷徨,正是突襲的大好時機。我聽說楊将軍領三千騎突襲王庭,乃美兵心已喪,這時若仍用輕騎襲擊,必定能擒住乃美!”
李飛雀道:“确實。”
我們都看着楊道長。楊看了一會兒地圖,道:“我們兩軍,共有五萬餘衆,從中挑選軍中精騎一萬,帶二十日的糧草,随我輕軍急進;李将軍在我後策應。乃美潰敗以後,一定會急急往烏拉特那山退去,到時仍像綏武道之戰一樣,在烏拉特那山堵殺,乃美及諸子可擒矣!”
戰略就如此定下。
開文二十年春二月,我們一萬兵馬在楊道長率領下,向東逼近固特山。二月七日傍晚,斥候回報前方有特厥的先遣部隊約一千人正要與我軍遭遇。楊道長下令偃旗息鼓,就林中埋伏。待特厥軍到,襲擊掩殺,沒有使一人逃脫。
晚上我們在楊總管的帥帳裏,聽候這次突襲的第一次,應該也是最後一次調遣。
楊将軍道:“俘虜和斥候消息,我軍現在離乃美的牙帳,只有二十餘裏。我已經下令全軍戰馬裹蹄銜枚,明天一早,發起突襲。今夜有大霧,正好派一隊先鋒隊趁霧而進。折沖校尉虞恢!”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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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你帥二百騎為先鋒,趁霧沖殺乃美牙帳。務必出其不意,使其張皇不知虛實。”
“是!”
“其餘諸将,今夜早歇,明早只要急行軍。”
“是!”
楊将軍頓了頓,仿佛才看見我一般,道:“先鋒隊中,安王可願同一去?”
本來這次襲擊固特山的一萬人中沒有我,李飛雀調派我随他去守烏拉特那山口,是我自請來的。李飛雀不同意,還是楊将軍笑了笑說:“既是安王要去,一萬人中,難道還怕多一個?”我出發前,皇後對我說:“楊道長是不世出的大将之材。你若是真的有心,就該好好跟他學學兵法将道。”大概楊道長真的受了皇後的委托。
我應聲:“濟榮幸之至!”
我們點軍出發,在霧中西進。因為秘密進軍,行動不快。約走了十七八裏,感覺濃霧漸薄,而天光越亮。
虞恢道:“太慢了,再如此,霧就要散開了!”
遂下令疾行。
才走一會兒,忽然聽得有人用胡語大喊起來,喧鬧聲頓起。
虞恢大喊:“乃美牙帳已到,跟我沖殺,活捉乃美!”
果然前方一裏許,就是特厥營帳。我同衆人應聲大喊:“活捉乃美!”抽出大刀,于馬上疾馳,掩殺過去。
特厥衆人亂作一堆,也不抵抗,只要尋馬奪路而逃。我觑着牙帳中幾個勇士簇擁着一個老人奔走,應該就是乃美,也緊随追了過去。
走出二裏多,乃美身邊的一個殿後的勇士回身,沖我放了一箭,我矮身躲過,從箭筒中也摸出一支,瞄準朝我放箭的人,也放了一**人應聲落馬。乃美左右手邊兩個軍士也開始對我放箭,一時只得抽刀避箭,卻再射不得他們。這樣又行了兩三裏,聽得後面馬蹄聲響,知道前鋒隊中有軍士來了,遂壯了膽子,又放了一箭,射掉左邊那個有箭的人。
正自得意,只覺左臂頓疼,定睛看時,有箭從背後射過來,正中左臂。方知道我後面的哪裏是前鋒隊中的人,是乃美的一小隊親兵追上,放了一支冷箭。我登時大怒,回身往那親兵隊中連發了三箭,射中帶頭走的那三個,大喝一聲,掉回馬頭去沖那隊親兵。他們一時慌亂,十幾個人往旁路潰逃,我反而撲了個空。
再回頭時,哪裏去見乃美的身影?卻聽得東邊喊殺聲一片由遠及近而來,知道楊道長帥大軍趕來了。
正要撥馬去追乃美,座下紫骝馬忽然一聲嘶鳴,前蹄忽擡。我死命拉住缰繩,方沒有掉下馬,耳邊聽得箭矢之聲從後傳來,閃躲不及,從箭筒中又抽出一箭,回身往箭矢聲源處滿弓射出。後腰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箭,铠甲厚實,應該未射到內髒。回顧看時,原來是我方才射中的三個親兵隊軍士中的一個,現在已經被我一箭射穿面頰,死了。
我方跌下馬來查看。原來那箭射得偏了,他尚有力氣,往我這兒投擲了貼身匕首,中了紫骝馬後腿,馬驚起,他方用跌下馬時手中僅剩的一支箭沖我射來。細細看他,卻覺得有些眼熟。腦中靈光一閃,才想起就是去春在長安意圖擄走濟北王女的特厥王子契必。我不禁大笑,抽刀砍斷了左臂上的長箭,只背後中的箭自己砍不到。
正猶疑間,又有馬蹄聲到,為首的是虞恢。我上了提刀上了原來契必的戰馬,就馬上叫虞恢幫我砍斷箭身,也同他們一同去追乃美。可惜這契必的馬雖也好,到底比不上我的紫骝快,我堪堪和虞恢他們一起追了一個多時辰,沒有追到。與大軍會合,方知道乃美已經從另一條小道逃遁,也被大軍追殺了一個多時辰,往西北烏拉特那山方向敗逃。
剩下的就看李飛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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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二月初,我終于請了宋子通來給我把脈,确定已經有身三個多月了。
畢竟是第二次,什麽感覺自己都清楚了。
我向皇後宮中報喜,向親族報信,甚至還托了封信去軍中。我朝慣例,大戰之中,後方若有喜訊,可以傳遞至軍前。這次,我不想我的孩子再遭受無辜的災難。
先是皇後召見了我,然後各方的道喜之聲潮湧而來,安王府門前冠蓋相望,車水馬龍地熱鬧了三五天方才将息下來。若是我的本心,肯定不願意這樣吵鬧;想是天子與皇後囑意為之。将來這孩子出世,陣勢恐怕都能趕上當年我們大婚之時。
說起我們的大婚,也在春天。那個時候,我們彼此間還沒有這樣大的嫌隙,他還不知道我與崔清的事,我也像新嫁娘那樣對待自己的夫君。婚禮以後,今上正式下旨,說“安王幼承教訓,長伴朕躬。積年不随,甚感相念。即令府遷京師,遙領封國,可以教訓,以慰朕與皇後牽挂之意。”這一來,天下都知道安王有儲君之望了。他卻像不知道這回事情一樣。因為初來長安不久,他要到長安各坊市閑逛,我在長安長大,少不得陪同。那個時候他看我的眼光,灼灼逼人,其癡色,十分叫我覺得可惡。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眼神,原是新夫看新婦的眼神,原是沒有錯的。可也沒能看多久,我跟崔清的事情他就知道了。我從未想過瞞着他,當初我既做出那樣的事情,就猜到有什麽樣的後果,雖然害怕,但也全無逃避之意。他拉着我,拽得我手腕生疼生疼,說:“這是多大的事,你知道麽!”就因為這句話,我感激他。在災禍降臨時能替我先顧着我的安危的人,我當以誠心待之。
可是自那之後,嫌隙就開始滋生,我百般逢迎,他卻總不冷不熱。那時在陳國公府,我不過見了崔清一面,他卻是憑的什麽冤枉我?
我的孩子,我原本沒想到你會來的,但是你既然來了,我一定要護你的周全。往事總總,若能都以你那未及降世的阿兄的緣故揭過去了,我願意為你再新開一卷與他的篇章。不久就是你母親與父親共同的千秋誕,願你的父親看到你的喜訊,當成一份賀儀吧。
作者有話要說:
嫉妒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