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脅迫和綁架
元奚白
“皇後的意思,你們兄弟中,至少得有一個回去。”
他低着頭,鼓搗茶具。分了茶,自己先吃了一口,嘆道:“扔下我們兄弟這麽多年,現在又為何要我們回去……”
他自然知道。
“我們不會回去。當年王氏鐘鳴鼎食,容不下兩個孤兒,而今大廈将傾,卻要我們做那頂梁的柱子,替死的羔羊。天下難道有這樣的道理嗎?”
“事情已經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皇後其實也是早做籌謀。當年雖然是他們對不住你們兄弟,但你到底忍心見王氏一敗塗地嗎?害你們的人在王家,但是王家難道就沒有一二你感念的人嗎?你隐居安王府這二三年,雖然足不出戶,但書閣中的書籍,你哪天不是在翻看?天下大事,你有哪一天是不知道的?固然你憎怨那些驅逐你們的人,但是你難道要為了他們隐居一輩子嗎?如果你是元默那樣放任灑脫的個性,如今飄遙江湖之遠,現在或許能多得歡樂,可你已經過了雙十年紀,妻兒皆無,困于一隅,我且問你一句,你難道甘心如此終老?
“皇帝收拾豪族的心思,朝野上下都看得出來。這些年,你看看周崔盧鄭他們幾家,哪個不是收斂鋒芒,低頭做事?偏偏你們王家已經是外戚了,還不自知,上次王枚私自殺死匿藏的命犯那件事情,你以為皇帝當真就……”
“阿放他過得好嗎?”
其實我說了這麽多,很有些口幹舌燥心煩意亂。忽然被他打斷,竟暗暗慶幸舒了口氣,方回他:“你說什麽樣的好呢?若論華服美食,江湖漂泊當然比不上在王府裏;可是論自在逍遙,你又怎麽及得上元默萬一?”可是說完這話,原先如何勸他回王家,如何整頓族務收斂族人的話,統統想不起來了。
一時房裏很安靜,還是春雨春風聲。
他忽然笑了一聲,充滿嘲諷、傷痛,還有不甘。
“憑什麽呢?當年我們兄弟尚在稚齡,他們忽然發難,我們只能任由宰割。而今我們已經長成,衣食不由王氏,如今要我們回去,我們就該回去?皇後要我們回去,連個理由都沒有。何況就算她有十足的理由,也須得我們想回去才行。你說阿放灑脫,你大約從未覺得,我原來其實也是一個跟阿放一樣不羁的個性罷?不錯,我的确心有不甘,有所懷抱,但是這也沒那麽值得我留戀,說放下就放下的事情,我王攸一樣能做得幹淨利落。天下一統,世族衰落,已經是大勢所趨。王氏為外戚,首當其沖。且族中子弟多庸才,卻各個貪鄙成性,這些年竟毫不知收斂。饒是如此,皇帝在位一天,就不會對王氏趕盡殺絕;安王又是皇後所養,将來真有大變的那天,也對皇後的這個外家手下留情。皇後找我回去,不過是為安王找個手下留情的由頭,順水人情的臺階。這個王家的賢人該是如何溫文恭讓,可想而知。”
他越說越緩,盯着我看,眼中深沉“小白,你也被迫過,知道被人逼的那種滋味。若說我這二十多年的過去,為我所親者被逼……”
他的目光灼灼,熱烈放肆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別過眼。
“為我所愛者被困,那我這往後二十年,又有什麽理由為王家去當那縮手縮腳的賢人?真要說到底,王氏興與衰,與我哪有什麽相幹?難道我該甘心當帝王家的棋子?皇後憑的是什麽咬死我不能像元默那樣逍遙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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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濟
柳煙走了不久,仆從忽然報說,濟北王要見我。
濟北王也不寒暄,劈頭急問:“今天你有見過寧德麽?”
“不曾見過。”難道那麽大一人,還能丢了不成?
濟北王一跺腳,屏退了人,道:“今天一整天不見那丫頭的影子。我以為只是一時貪玩忘了時辰,叫人去找時,卻在她房裏找着這麽樣東西。”
我接過來,尚未看清,二哥道:“那酒肆的老板說,早上看見幾個胡人帶走了一個青年的後生,形容之下,必是寧德扮了男裝去,被兀多擄了。”
我聽得眼珠一跳,定睛去看信,卻是友人相邀吃酒的,落款:契必。
“所以我特地來問問你,早上你送兀多走的時候,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特厥與外韋素有搶婚之俗,我等看來是英雄之舉……”
混帳!我看那契必在宴會上看寧德的眼神就有點怪。
“此事關乎重大,我們得趕緊讓聖上知道。”
當下連衣服也不換,徑至宣政殿前求見。進去的時候,皇帝竟與北伐諸将正在參研地圖。
“臣等有急事奏聞。”
“那個契必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
我與濟北王對視一眼,心中訝異。
我一拜:“濟北王女被擄,臣敢請一隊勇士,誓死追回。”
皇帝眉毛一擡:“你說什麽?”
二哥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
諸将嘩然。
“陛下,特厥王子僞裝外韋副使入朝朝觐,而今賊擄我國王公主,其行如強盜,其心如豺狼,臣請旨帶隊追殺契必,迎回王女!”
“臣亦請旨!”
武将中已經有人呼喊。
皇帝“呼”地起坐,走到牆邊的山河地形圖前,“安王!”
“臣在!”
“外韋使團出京後走的是哪條道?”
“走的是泾陽馳道,半天不到的騎程,應該還沒過泾河。”
“好。崔清!”
“臣在!”
“命你帶三百建章營飛騎,前往阻截,不計較擊殺幾人,只要把人救回。”
“臣領旨!”
我啓:“臣請旨随軍。”
二哥啓:“臣請旨随軍。”
皇帝看了看我們,“濟北王封疆諸侯,不宜輕出。安王随軍同行,受崔清節制。”
“臣領旨!”
“臣領旨!”
出了殿,我随崔清點兵,臨行前對濟北王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把寧德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兵貴神速。不一時崔清已點完,給了我一套甲胄換上。出了長安城,天暗下來。崔清令點起火把,趁着月光趕路。一路上催馬急行,黎明時分趕上了室韋使團,幾車幾騎,就在泾水河前,要換船過河。
崔清一聲令下,圍了使團。一面對兀多喊道:“兀多,交出我江都王公主,我放你等過河歸故。”
兀多拍馬向前道:“什麽公主,我并不知道。”
崔清道:“兀多将軍,我念你是一代大将,以禮相待。你們夥同特厥佯使我朝,聖上海涵不予追究。可你們竟趁公主在外游玩之際将之掠走,未免太不将我朝千萬将士放在眼裏了吧!”
兀多皺着眉頭看了看契必。
契必拍馬向前,哈哈笑道:“公主既被我搶來,就是我的媳婦。你們來搶我媳婦,又是什麽道理?”
特厥王子,什麽東西!
崔清笑道:“莫說公主不是你部族人,就算是,你卻趁公主不意,在酒中下藥迷翻帶走,無賴行徑,還敢稱英雄麽?!”
契必道:“公主的母親,當年是我部的公主,怎麽算不得我部的人?莫非你現在來,是跟我搶妻的?”
“我奉吾皇之命,來接公主回宮。”
“既不是來跟我搶妻的,我為什麽讓我的媳婦跟你走?”
一口一個媳婦,契必個什麽東西!
我搭箭上弓,對契必道:“我侄女嫁不嫁你,還得我這個叔父說了算!” 一箭出去,正中契必帽尖,将他帽子射翻,頭發披散。
“這箭要是再低個幾寸,王子閣下如今就是死人了。死人是不能娶媳婦的。”
契必唬了一跳,定睛看見是我,也搭箭上弓,瞄準我。
崔清喊:“弓箭!”
三百騎兵都将箭頭對準了契必。
契必不動。
崔清越道:“放了公主,免傷和氣。”
兀多拍馬擋住,跟契必說了許多話,方見契必恨恨放下弓箭撥馬回走。後面軍士的令,從馬車裏解下一人,正是寧德。
崔清拍馬過去,接了寧德上馬馳回,軍士接着。
我前後看了看寧德:“可有受傷?”
寧德搖搖頭:“沒有。”雖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到底是高皇帝的子孫,一點也不張惶。
泾水河面上這時竟來了一批商船,船上都是高目深鼻,顯然是胡人。
崔清一招手,包圍缺了個口,外韋使團的人騎了出去,兀多和契必留在最後。
崔清道:“我已經通知沿路州縣,若是有遇到使團,必定以禮相待。”
兀多喉嚨裏笑了笑,道了聲多謝。
契必回身地上的帽子,又看了看我,道:“安王閣下,我早聽說你們家傳騎射絕學,這次沒有機會讨教。今天這一箭,早晚我會找你讨回的。”
“請。”
有個将士問崔清:“将軍,為何不趁此機會拿下他們?”
崔清沒有回答,看着他們上了船,漸行漸遠,方才下令撤兵。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寫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王攸,現在再看,還是帥,代表個人給王攸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