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們真能做一輩子的朋友麽…
索彧說完,阿姨噤了聲。
客廳裏靜悄悄的,空氣像是伴随着男人注視着少年的目光凝滞住了。沒過多久,索彧收回目光,脫掉了身上的大衣,走到了客廳沙發前。
在索彧走過來時,阿姨也走了過來,看着沙發上的許言,阿姨嘆聲道:“怎麽許小少爺也喝多了。他向來聽話,不太喝酒的。”
許言平時經常跟着林峋來別墅,別墅的阿姨也是認識許言的。許言的性格可能受家庭的影響,比較小心謹慎。在派對上,即使玩兒得再厲害,也向來不會喝太多酒。倒是林峋,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然後許言留下照顧他。
阿姨說完,索彧問:“林峋呢?”
“這,我也不知道,我不在這兒。”阿姨為難道,平時林峋他們開派對,她只負責準備和收拾,在派對途中她是不會來客廳的。
不過阿姨說完後,猜測了一句:“他今晚帶了女朋友過來,應該是去送女朋友了吧。”
阿姨說完,索彧低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許言。
沙發上,原本就單薄的少年蜷縮着身體,他的臉頰側放在沙發上,漆黑的發下,原本冷白的皮膚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紅。潮紅從臉頰連接到了耳根,又到了露出的半截脖頸,他躺在那裏,像是一個剛剛燒制成功的漂亮而又脆弱的精美瓷器。
阿姨也在看着許言,她看着少年蜷縮的身體,有些于心不忍:“我去拿個毯子給他蓋一下吧,客廳雖然有壁爐,但是喝多了還是容易着涼……”
“不用。”索彧道,“他房間在哪兒?”
“啊,在二樓,在林峋房間的隔壁。”阿姨指着二樓許言房間的方向道。
阿姨說完,索彧看了一眼房間的位置,而後,他俯下身來,把沙發上的許言打橫抱了起來。
阿姨:“……”
索彧的身形是十分高大的,可再怎麽說,許言也是個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但是在索彧抱起許言時,他好似完全沒有感受到許言的重量一樣。
索彧抱起許言後,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吩咐了阿姨一句。
“去煮碗醒酒湯。”
索彧說完,阿姨也從對索彧力量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連連點頭,應聲道:“哦,好好。”
說罷,阿姨也轉身離開了客廳。
索彧抱着許言上了樓梯。
對索彧來說,許言的重量确實無足輕重。明明也是個十九歲的少年,一米八的個子,然而抱在懷裏,卻單薄又輕盈。
在他抱着許言朝着二樓的方向走的時候,懷裏少年在他胸前動了動,索彧低頭,對上了迷糊中醒來的許言的視線。
“醒了?”索彧問。
許言喝醉了。在沙發上躺下後,他體內的酒精就迅速發揮了作用,讓他陷入了昏睡。他感覺他像是掉進了火焰山,除了皮膚的炙烤以外,他血管裏血液滾燙,從心髒蔓延到他身體每一寸的毛細血管,他被從內而外的灼燒着。
在如此難受的情況下,他即使是昏睡,也睡得很淺。甚至剛才客廳裏刻意壓低的對話聲,他也隐隐約約聽到了一些。在被抱起來時,他的身體騰空,失重感讓他睜開了眼。
他是被人打橫抱着的。這是個很穩固的懷抱,能讓他完全不受颠簸,安全而又沉穩的懷抱。許言不知道是誰抱起了他,所以他仰起頭來看了一眼。
而在仰起頭的時候,抱着他的人也低下了頭來,許言在模糊中看清楚了那張輪廓清晰又熟悉的臉。
在看到他的臉的那一剎那,許言身體放松,他把腦袋垂在了他的懷裏,悶聲悶氣地問了一句。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時間具體過去了多久,只是他感覺好像從他躺在沙發上睡着,到現在他被抱着,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在許言重新低下頭時,索彧也感受到了懷裏許言的變化,他在被他剛抱起來時,身體還帶着些警惕的抵觸。可是在看到他的臉時,他完全放松了下來。
他和他還沒有熟悉到能讓他放下警惕感的程度,他應該是把他當成了熟悉的人。
看着懷裏放松下來的許言,索彧問:“你知道我是誰麽?”
這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莫名其妙到原本垂下腦袋的許言又重新擡起了頭來。他睜着眼睛,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的臉。
盯了半晌後,許言:“不知道。”
索彧:“……”
“但是我知道我是誰。”許言補充了一句。
索彧目光與他對視,問道:“你是誰?”
他問完,懷裏醉得滿臉潮紅的少年,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篤定地告訴他。
“我是你爸爸。”
索彧上樓的動作輕輕一頓。
“哈哈哈哈。”懷中許言在告知了他自己的身份之後,像是覺得十分好笑,直接笑了起來。他笑起來時,眼角彎下,一張漂亮的臉純真而又明媚。
索彧望着這個笑,最終,他鼻間輕哼了一聲,收回目光繼續朝着許言房間的方向走去。
索彧沒再理他,許言也重新低下頭來,他的臉靠在他的懷裏,在靠上去的時候,眉心不滿意地蹙了蹙,埋怨道。
“你好硬啊。硌得我難受。”
少年沒有形容是什麽硬,但是從他微蹙的眉心和挪開的臉頰來看,說的應該是他的胸膛。聽了他的話,索彧低聲安撫了一句。
“忍一下。一會兒就到床上了。”
許言在索彧家的房間就是普通的客房。盡管林峋經常帶着他來別墅住,也告知他把這個房間當成自己的房間,然而進了房間,能感受到他對待這個房間所有的客套。
許言是個界限感很明晰的人。他和林峋的關系好,但和林峋舅舅的關系不好。而這又是林峋舅舅的別墅,不是林峋的別墅,所以他在這兒自始至終都是客人。
索彧抱着許言來到房間,把他放在了床上。盡管他的懷抱足夠安穩,但還是床上睡着舒适一些。然而在他把許言放下時,許言躺在床上,哼哼了一聲。
“難受。”
索彧站在床邊,看着他太好看的臉色,問道:“哪兒難受?”
“頭疼,胃疼……”許言回答。
“你喝醉了酒,一會兒喝了醒酒湯就好了。”索彧道。
聽了索彧的解釋,許言像是聽懂了,他低低地“唔”了一聲,沒再說話。等待了一會兒,索彧直起了身體。
“還有心。”許言說。
他又說了一句話,但是聲音比剛才說的話要輕,像是在說着一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索彧沒有聽清,他俯下身來,問道:“什麽?”
“還有心,心也難受。”許言重複了一遍。
許言說完,索彧目光流轉,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他閉着眼睛蜷縮着身體躺在床上,像是一頭因為受傷而熟睡的小鹿,偶爾在夢中因為疼痛而淺淺的低語。
“為什麽心裏難受?”索彧也放低了聲音。
或許是男人的聲音太過溫柔,在他問出來時,許言的眉頭甚至有了一瞬間的舒展。而舒展過後,他又重新更為深刻地蹙了起來。
他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是他不能說。即使是在醉酒的狀态下,他也倔強地克制和隐藏着他的情感。因為太過在意。
但是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這樣的隐忍中,許言的臉上浮上了一絲痛苦,他的喉間也溢出了一絲嗚咽。
他蜷縮着身體,想要把自己抱起來。客廳裏發出布料摩擦的細微聲,索彧站在床邊,狹長的雙眸漆黑而深沉。
他看着床上的許言,擡手拉過了旁邊的椅子,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可以握一會兒我的手。”索彧說。
索彧說完,床上蜷縮的少年,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他從床上擡頭,看着坐在他身邊的男人。他的眼睛漆黑明亮,浮着一層淡薄的霧氣。他小心翼翼,不可置信,而又掩藏着一絲驚喜。
“可以麽?”他問。
“可以。”索彧道。
得到确認,或許是不确認這是現實還是夢境,許言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在他猶豫和試探間,索彧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寬大修長,在握住他的手後,男人粗長的手指交叉,握入了他的指縫間。他和他十指交握,手指的皮膚都夾擊貼合在了一起。
在被他握住後,許言的心一下被充滿,他反手握緊了他。他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心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喝醉了,出了些汗。
“林峋。”許言叫了他一聲。
索彧聽到他叫出的名字,眼神暗暗一沉,随後,他看着他應了一聲。
“嗯。”
“我手心出汗了。”許言道。
“沒事。”索彧說。
索彧說完,許言輕輕一笑:“你要說有事就是大逆不道。你平時打完籃球一身的汗就往我身上撲,爸爸都沒嫌棄你。”
他說完,索彧擡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而在說完這句話後,許言像是也想到了什麽,也沉默了下來。
“你從來都是對我做什麽都可以,但是你不知道,我對你做什麽都要小心地想好久。”許言道。
林峋能随心所欲的對他,是因為林峋把他當朋友。他對林峋萬般小心,是因為他對林峋太過貪心。這個時候,許言的腦海裏又回想起了在洗手間裏的那一幕。他明明渾身滾燙,但心涼飕飕的疼。
“我要是能像葉智琳那樣随心所欲的對待你就好了。”許言道。
“但是不行,我們是朋友,我也不能失去你這個朋友。”許言繼續道,“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挂我也是我牽挂的人。我孤獨久了,就算是痛苦的陪伴,我也能忍受。”
許言像是在和林峋解釋,又像是在勸說自己,他像是渾身都是裂縫的玻璃,一碰就碎,但是卻倔強地呻吟着。
可是酒精還是讓他變脆弱了,他呻吟了一會兒後,擡眼看向床邊的索彧,問道。
“我們真的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麽?”
這是林峋喝醉的時候跟他說的,現在許言在喝醉的時候重新問了他一遍。林峋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他不知道他的答案是不是。
在他問完後,床邊的男人并沒有回答。許言握着那只手,緊緊地握着,他的眼睛滾燙,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眼眶中蓄滿了。
“我感覺我有點堅持不下去了。”許言說。
床頭的燈開着,燈光小範圍的在床頭形成了一個光圈,男人坐在床邊,因為身材過于高大,他的上半身幾乎都隐在燈光外的燈影裏。燈影下,男人狹長的雙眸漆黑深沉,他望着床上的許言,在他說完這句話後,他的拇指擦過了他的頰邊。
“別哭。”索彧道。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摩擦着他細膩的皮膚,帶來了一陣酥麻感。在這樣溫柔的撫摸下,許言的情緒和情感如潮水般崩潰湧來。他握緊他的手,乖巧地應了一聲。
“嗯。”
許言應完,房間裏重新陷入了安靜。索彧看着床上的少年,坐在那兒沒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