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第37章
父母雖死,但事情并未結束。
荀飛白聽出顏從安話中深意,訝然道:“你是說他們的死,并非意外?”
顏從安緩了緩心神,接着道:“我亦是如此懷疑,可當時太過年幼,手中也并無證據。飛白可知曉我曾去京都養病?”
這件事,那日在老山長家中,荀飛白聽崔嘉沐提起過,她點頭道:“知曉。”
顏從安接着說道:“我本想慢慢查清他們去世的真相,可他們過世不到十日,我便感到身體不适。起初,本以為只是因着父母過世,自己傷心過度所致。”
“家中郎中看過後,開了幾副湯藥。可吃過藥後,身體不見好,病卻越來越嚴重。到那時我才發覺有些問題,便找了藍姨來看病,她是我阿爹的好友。結果藍姨發現,我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荀飛白聞言,抓着顏從安的手微微一緊。
顏從安覺察出她的緊張,便出聲安慰道:“飛白莫要擔憂,如今毒早已解了。那毒格外刁鑽,所以家中郎中也未看出端倪。若不是藍姨精通毒理,怕也只以為是普通病症。”
“發現我被人下毒,藍姨便開始查找那毒是何物,又下在何處。那毒未下在吃食裏,也未下在熏香內,而是下在了衣領的夾層內。事發後,專門負責浣洗衣服的小丫鬟便自盡身亡了。”
“藍姨怕我再遭謀害,讓我謊稱,一直生病未治愈,而後假裝病重被外祖接去京都救治。在京都的這幾年,遠離顏家,我身邊一切太平,也無事發生。”
“飛白如此聰慧應當知曉是為何。”
荀飛白父母家中并無兄弟姐妹,一直以來都是一家三口生活,當真是難以想象大家族的內部鬥争,盡是如此血腥殘忍。聽顏從安說起往事,父母遭人謀害,自己又被人下毒,而做下這一切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血緣至親。荀飛白只覺得心疼當時年幼的顏從安,獨自在深宅大院群狼環伺、危機四伏的環境中艱難求生。
荀飛白輕輕拍了拍顏從安的肩膀,柔聲問道:“那從安特意回到花溪縣,是想查明當年真相的嗎?”
顏從安從往事中回神,坐直了身子,點頭道:“嗯,我想知曉阿爹阿娘到底是為何而死?又是被何人殺害?還有毒害我的人,也不知是否乃同一人所為?”
荀飛白問道:“那從安現下可有查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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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從安輕搖了一下頭,說道:“有些線索,但也還是無法确認。飛白也已見到,到如今依舊是随時身處危險之中,時時有人想要我性命。”
她稍稍一頓,接着說道:“我與你定下親事,也将你拉入了險境,飛白可會怪我?”
顏從安說到最後語氣有些內疚,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如此怯懦的神情,荀飛白心中滿是憐惜之意,哪裏有半分責怪之意,她握着顏從安的手,搖了搖頭。
見她并不責怪自己,顏從安也放下心來,她堅定道:“我定會護飛白周全。”
荀飛白聞言,展開笑顏,對她點頭道:“我信從安會護我周全,我亦會護從安周全。”
顏從安不曾想她說了這麽多,告知她身處險境,這人還想着護她周全,當真是心中又喜又暖,她舒展眉眼,對着荀飛白淡淡一笑。
心中又想,既然已經提及往事,那便不如直接将顏家現下的狀況,也仔仔細細的告訴她,讓她多知曉些總無壞處,至于其他的事,她自己會解決,定不讓她被自己牽連。
她思忖了半刻,接着道:“顏家雖只有長房、二房與四房這三房,但這些人,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還有大姑母,她雖出嫁多年,但總時不時的想在顏家再得利。”
“長房父子皆是纨绔卻占着嫡長,二房面上不争不搶,四房不甘屈居人下。阿爹死後,祖父又重新掌了大權,顏家稍稍安穩了些日子。”
“但這幾年祖父年邁,身體每況愈下,手中産業便有重新下放的意圖。四房風頭正盛,長房不甘被四房奪權,這兩房明争暗鬥多年,如今勢同水火。我無意争奪顏家産業,只覺現下顏家這般狀況,有些人或許又開始有所動作,我便能查得些線索,才在這個時候回到花溪縣。”
顏從安言語簡潔明,卻也将顏家之事都已說清。
荀飛白原本聽她說起各房争權之事,心中有些憂慮,自己本就不喜争鬥,又家世平平,若顏從安亦想争權,自己無法助力。但聽她說起并無争奪之心,倒是松了一口氣。
皆是為人子女,她能理解顏從安為何執着想要想查明當年真相。
可自己又能如何幫到她?
她想到了崔嘉澤,其父崔縣令,五年前,正是他調任到花溪縣之時,當年顏從安父母既是墜崖身亡,縣城的捕快應當會前去查看,不知當時可有異樣?縣衙又是否留有斷定墜崖為意外的斷案文書?
荀飛白正想着,等再回到花溪縣時,去找崔嘉澤幫忙打聽一下當年的案情,便聽見顏從安輕聲問道:“飛白可還記得那日,你問我可願嫁你,我未同意,說只能你入贅一事?”
荀飛白回過神,疑惑道:“記得。怎地提起此事?”
“那日我同你說,有事不方便同你說。現下正好一同告知予你。我不想外嫁,緣由之一便是若我出嫁,便會離開顏家,離開顏家勢必會對查探當年真相造成不便。還有一個緣由,顏家祖訓,若顏家女子招婿入門,便如同男子那般,可分得一份家業,亦能有機會掌管整個顏家家業。”
“我雖無心争權争財,但若直接出嫁,就沒了這掌權的資格,也就算不上威脅,若這背後之人放松警惕後便不會再出手,那當年真相就更是無跡可尋。”
荀飛白這一番話聽下來,算是明白了,顏從安為查明父母死亡真相,将自己作為誘餌,誘惑當年作案之人再出手,好查得線索。
剛剛發生的事也正說明顏從安這個以身犯險,引蛇出洞的計謀,确實算是成功了。荀飛白知她這般不顧自己安危,心下又氣又急,可轉念一想,若是換做自己怕也是會如顏從安這般,相同行事。有機會查出父母被殺真相,哪能顧慮到自身安危。
荀飛白所有的擔憂也只能化作心底深深的一聲嘆息,指責的話說不出口,只得她出聲安慰道:“我并不在意是娶還是入贅。”
顏從安說完顏家之事,見到荀飛白對她并無責怪,心中的石頭也落了一半。
她靠在荀飛白肩頭,斷斷續續又同她說了一些與父母一起生活的往事。許是說出了心底的秘密後興中輕松許多,顏從安說着說着便又睡了過去。
荀飛白看着她睡顏恬靜,也有些困意上湧。
車廂內,二人相依而眠,甚是溫馨。
梁國建國時,太祖将梁國分七路管轄:上京道、關北道、江南道、江西道、江東道、關北道、嶺南道。濱州城隸屬江南道,建安元年設江南府,領鎮州、成州、興州、楚州、商州五州,并直領花溪、南江、沙河三縣。
濱州作為江南道首府,泗水穿境而過,水路便利,是南北漕運的咽喉。漕運興盛,使得濱州客商往來,雲集于此,加之濱州地處江南富庶之地,本便是魚米之鄉,地産豐富。長而久之濱州商賈林立,手工作坊星羅棋布,商貿繁榮,富商巨賈頻出。
酉時。
馬車外嘈雜的人聲,吵醒了淺眠的二人。
荀飛白比顏從安要早一刻醒來,此時馬車正走走停停,緩慢前行。她擡手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前方百丈處,便是濱州城高聳的城牆,她微微側頭,就看見了城牆上巨大的大理石石匾,上書濱州兩個黑金大字。城牆下人潮湧動,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等荀飛白放下車簾,顏從安也已轉醒,她微微睜眼,啞着聲音問道:“可是到濱州了?”
荀飛白點頭應是,又從随身的包袱中拿出水囊,遞給她道:“你喝些水。”
說多了話,顏從安喉間确實有些幹癢,她伸手接過水囊,淺笑道:“多謝飛白。”
顏從安喝完,将水囊遞回。荀飛白也覺得有些渴,也未多想,接過水囊也喝了一口,她這無意之舉,自己未察覺出不妥,倒是讓顏從安看的面上一紅。
荀飛白喝過水,想了想說道:“從安,稍後過了城門,将我放下便可。”
顏從安聞言有些詫異,她本以為自己同荀飛白說要同行,便是會一同安排她的食宿,卻不曾想這人竟當真只以為他們只是同路而行,到了這濱州便分道揚镳。
一時間顏從安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該慶幸這人心思單純,不貪財,二人都已定下婚約,也不占她這未婚妻半點便宜。還是該笑這人當真是正直過頭,冒着傻氣。
想到此處,顏從安又覺得自己有些心塞。只覺自己長路漫漫,也不知這人何時才能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