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園南院。
說完正事,楚無歌又坐回搖椅,差着玉珠再去給她弄些吃食點心。方才說了許久,她當真是有些餓了。
這廂玉珠剛離開,寶匣便有事來報。
她走至顏從安身側,躬身道:“三娘子,薛葛在院外求見。”
這些天薛葛每日都來南院走上一趟,日日吃閉門羹,卻依舊日日來訪。
楚無歌嘲笑道:“這人當真是沒臉沒皮,不知好賴。”
她回身看着顏從安,心中評價到:美人如玉。再思及她那萬貫家産,楚無歌了然的點了點頭。在那些貪財好色的人眼裏,顏從安就是那金鑲玉,日日閃着金光,得到顏從安,便如坐擁金山,如何不叫人趨之若鹜。
顏從安見她那神情樣貌,便知她心中未想好事。她面色冰冷,抿了一口茶,半斂着眼眸,觑了她一眼。
察覺到她眼中的‘殺意’,楚無歌一瞬便坐回搖椅,口中念叨着:“這三月的天依舊有些寒涼,湖邊久坐不得,今日無事,我便先走了。”
說着作勢拉了拉身上的衣襟,身手敏捷的翻出顏家的高牆。
顏從安見她身影遠去,勾了勾嘴角,對着一旁的寶匣說:“坐的有些乏了,不便見客。”
随後起身向暖香閣走去,走了兩步,似是想起甚麽,轉身對寶匣說道:“你放出風聲,今晚在青山湖游船賞燈,剩下之事,交由你處理。”
顏從安眼角帶笑,眸中确實冰冷一片,說完後翩然離去。
半刻鐘後,玉珠端着做好的吃食來到湖邊,看着空蕩蕩的岸邊,心中大惑不解。
怎地一轉眼的功夫,半個人影也瞧不見了。莫說是人,這湖邊的案幾、搖椅,早已被仆役收走。
她看着手中的點心糕點,心中嘀咕道:“楚小娘子,不是說餓了,怎了不吃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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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西沉金屋,玉珠又回了夥房去安排顏從安的晚膳。
這日,許是下午所談之事耗費心神,顏從安早早的用過晚膳,便安置休息。
一夜無夢。
暖香閣。
翌日一早,顏從樂又如一只小雀鳥般飛入暖香閣。
“三姐,三姐。”
人未到,聲先至。少女聲音清脆,讓人聽着莫名的舒暢。
顏從安放下手中的瓷碗,對玉珠吩咐道:“再備一副碗筷。”
顏從樂見到顏從安,先是俯身恭敬的行了一禮,柔聲道:“三姐,晨安。”
顏從安被她這模樣逗樂,笑着問道:“今日怎地如此知禮?你可真是我六妹?”
顏從樂嘿嘿一笑,現了原形。她上前拉住顏從安的胳膊,抱怨道:“姨娘說我明年便要及笄,讓我好好學些規矩,省的到婆家被人嫌棄。這兩日可是累死我了!”
顏從安假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點頭正色道:“方才那般知禮,明年确實可尋一門好親事了。”
顏從樂面色緋紅,羞赧的拍了一下顏從安的手臂,嬌嗔道:“三姐~”
玉珠将拿來的碗筷擺在桌上,顏從安揚了揚下巴,笑着道:“先用膳吧。”
二人用過早膳,顏從樂便拉着顏從安,說要與她分享一件趣事。
顏從樂拿起一旁的茶點,咬了一口眉開眼笑,看着甚是高興:“我今日來是要告知三姐一則喜訊,三姐想不想聽?”
顏從安挑了挑眉,假意好奇道:“是何喜訊?”
口中的茶點還未咽下,顏從樂兩腮鼓鼓,模樣甚是嬌俏可愛。她咽下茶點,又呷了一口茶道:“薛葛這幾日都不會來糾纏三姐了。”
這事顏從安昨日便知曉了,但還是不露聲色道:“你怎知他這幾日不會來?”
顏從樂用雙指撚起第二塊茶點,幸災樂禍道:“方才聽姨娘身邊的丫鬟說的,家裏的仆役都知曉。昨日薛葛也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瘋,三月裏去青山湖游船賞燈,也不怕灌一肚風。”
她邊說邊咬了一口茶點,接着道:“昨天他不僅灌了一肚子風,還灌了一肚子水。咱們家大姑母也是個神人,那吝啬的勁頭,堪比前朝的元宗逵。昨夜她舍不得那十文的診金,半夜跑來家中找李郎中去給薛葛看病。”
“從城南到城北再回城南,這一來一回耽擱了一個時辰。這時節夜裏的湖水都凍手,那薛葛本身就灌了一肚子涼水,又耽擱了些時辰,差點沒背過氣去。現在正在床上躺着呢,一時半會是下不了床了。”
“幸虧阿翁去了青龍觀,要不然大姑定然又要挨訓。”
顏從樂口中的元宗逵,乃是前朝果州司馬,為人小器。家中老婢亡故,口中稱應為其買副好棺,實則內心不舍,便推脫自己初來乍到,家境貧寒,買不起新棺。随後又囑咐家中管事,讓其為對外宣稱是管事自己家中買棺,挑一副能用的便可。管事将此事說予外人知曉,衆人皆笑元宗逵吝啬。
故事講完,顏從樂似是安慰的拍了拍顏從安的手道:“三姐也能清淨一段時日了。”
見她這般向着自己,顏從安頗是欣慰。薛葛落水一事,本就是顏從安吩咐寶匣所為,教訓一下便可,不曾想後續之事竟更是精彩。
講完了趣事,又吃了五塊茶點,顏從樂便心滿意足的回了西園。
“三娘子,米鋪賬冊查出問題。”顏從樂走後,寶匣走進門,躬身行禮道。
顏氏商行的米鋪,雖挂着顏氏的招牌,卻是顏從安母親陸氏的的陪嫁,父母死後交給了顏從安。前些年,顏從安身體欠佳,米鋪都是由陸氏陪嫁的一位老管事在打理。老管事年邁,顏從安才升了顏鴻瑞做了管事。
顏從安聞言有些訝異,随即她想起米鋪新來的賬房,勾了勾嘴角,問道:“兄長可是來了?”
寶匣點了點頭,回道:“顏管事此時就在院外。”
顏從安從小案旁起身,理了理衣角,吩咐道:“請兄長進來。”
片刻後,顏鴻瑞快步從屋外走進,笑着對顏從安說道:“你讓飛白來做賬房之舉,當真明智。”
顏從安略一挑眉,引着他坐在小案旁,淺笑道:“阿兄,坐下說。”又轉身對玉珠吩咐道:“給兄長上茶。”
顏鴻瑞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飛白當真奇才,那日我見她頭一日上工,便給她找了一本往日賬簿,好做參考。頭兩日倒是無甚特別,她每日做完賬簿便走。前日,她說想看看往年的賬冊,我未多想,便将賬冊交于她查看,結果第二日她便跟我說,往日賬冊有問題。”
顏從安聽到此處,亦是有些許好奇,便問道:“有何問題?”
顏鴻瑞只當她是關心米鋪賬目,便也收了笑,正色道:“問題有兩處,皆是發生在去年秋日。第一處問題是去年聖人特赦,去年元月起,住稅(貨物交易稅)由每千千錢三十降至每千錢二十五,但賬冊卻一直沿用每千錢三十,但到了今年元月又改成了每千錢二十五。去年一年賬冊上差了一千七百錢。”
顏鴻瑞頓了頓,看了一眼顏從安,見她面色無異,怕是這錢太少,有些微不足道,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說道:“這錢雖是少,但到底是出了纰漏。第二處問題有些嚴重,米鋪去年陳米與新米售出的量相差無幾,這實在是有些反常。”
“米鋪通常每年會售出近七成新米,而剩下的三成留到第二年便成了陳米。每年略有不同,但比重變化并不會太大。可米鋪的賬目上從三年前開始,每年新米皆會比頭一年少賣不到一成,陳米多賣一成。陳米的售價不及新米的一半,這三年間前後後差了将近二百多貫錢。”
一千七百錢只三貫多錢,并不算多,但兩百貫卻非小數目。米鋪近幾年确實不如以往,她只以為是老管事年邁,力不從心所致,卻不料竟是出了內賊。
只不過如此大的數目,顏從安認為并非是一小小賬房自己能做得了的。
顏從安想起,他讓顏鴻瑞擔任米鋪管事後,第一個離開的便是老管事的外甥。如今想來,看來那人所說的要辭工照料娘舅,定也只是托詞。他走後第二月,賬房便也要回家照顧生病的母親。
這二人連托詞都是如此相似。
東家年少,又常年不在花溪縣,便有人起了歪心思,做些手腳,為自己牟利。賬簿上做的手腳并不算顯眼,通常新賬房接手并不會查舊賬,才讓這人如此膽大。
“從安可是想到是何人所為?”顏鴻瑞問道。
顏從安不答反問:“阿兄覺得會是何人所為?”
顏鴻瑞喝了一口茶,直言道:“賬房不用多說,定是脫不了關系。還有一人便是那老管事的外甥,他是米鋪的副管事。我到米鋪不到兩日,他便請辭,想來也是做賊心虛。”
顏從安點點頭道:“後續的事,交給寶匣去處理。”
“那我就先回米鋪了。”顏鴻瑞喝完杯中茶,起身說道。
顏從安叫住他,淺笑道:“阿兄,支兩貫錢給荀飛白,算作此次查賬的獎勵。”
顏鴻瑞回身,略帶探究的看着她,顏從安面色不變,任由他打量。
想到一事,顏鴻瑞似是了然的笑了笑,也未再言語,擡腳出了暖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