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行人順着山路向下走,遠遠的只見山腳下圍了一群人。他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指指點點,很是熱鬧。
寶匣先幾人一步下山查看,又折上來同二人說道:“三娘子、六娘子,前面是有個姑娘在賣身葬父。不過價格要的高了些,要了五貫錢,所以旁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江南雖富庶,但吃不上飯的也大有人在。賣身葬父這種事情并不少見,家中的丫鬟小厮,除去一些家生子,大部分都是家境貧寒賣身為奴的。
這五貫錢要的确實有些高,即便從人牙子手中買一個十四五歲,能直接幹活的小婢,最多也不會超過三貫錢。
待幾人走到山腳,寶匣護着二人從人群旁側走過。不遠有一白色身影,急匆匆的向這方跑來。
這人正是荀飛白,她撥開人群,站在那姑娘面前,先是将手伸進前襟,略微停了片刻後抽了出來。複又擡眸看了一眼那地上跪着的姑娘,那姑娘雖然身上穿着麻衣,頭戴白花,可身邊并無要下葬的屍身。
荀飛白轉身欲走,可還是有些猶豫,方才她下山時便看到了這姑娘跪在這裏,她心中微動,可踟蹰了片刻,卻并未停留,抱着懷中的紙張往家走。可走到了半路,這姑娘跪着的身影一直在腦中揮灑不去。
當年她母親生病,家中的積蓄早在給母親治病時就已花光,桌椅板凳、母親陪嫁的樟木箱子,凡是值錢的物什早就當了個七七八八,換了湯藥。等到母親病故時,她身無分文,不知該如何安葬母親。
最後是族中的三叔公出面,讓同族的親戚湊了一貫錢,才避免了母親被草席一卷,草草下葬的結局。母親去後的第二年,荀飛白攢齊一貫錢的第一刻,便挨家挨戶的登門道謝,還清了當年欠債。
方才她眼見着馬上就要到家,可實在覺得于心難安,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
此時再站在這姑娘面前,荀飛白仍是有些猶豫,再一次想起往事,她狠了狠心,從懷中掏出剛剛在廣濟寺得的那一貫錢,緩緩了放在了那姑娘的面前。
那低頭跪着的姑娘,見到那一貫錢,便擡起頭來,面上的表情淡漠,眸中帶着一絲不解地看着荀飛白。
荀飛白被她看的有些窘迫,出聲說道:“我沒有五貫錢,不過這一貫錢應該也夠你回去安葬父親。”
那姑娘只淡淡地看着她,眼中有些抗拒,依舊抿着嘴不說話。
荀飛白知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又開口解釋道:“我給你這一貫錢不是要将你買下,這錢當是我送予你,你拿回家給你爹買一副棺材與香燭紙錢,應該也是夠了,就不用再賣身葬父了。”
如此直白的解釋,那姑娘自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冰冷的面色出現了一絲松動,有些怔愣地看着荀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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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飛白見她聽明白了,也未再多說欲轉身離開。可腳下的步子還沒邁出,便被人拽住了衣角。
荀飛白回身,疑惑地看着拽着她衣角的姑娘。姑娘雖不是美人,但長得也算清秀,嬌嫩的臉微微泛着紅暈,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滑落,模樣甚是可憐。
姑娘見荀飛白回身看她,她擡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微微低下頭,有些羞赧的小聲道:“我、我願意跟着你。”
圍着的人見有人直接給了錢就走的時候,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姑娘說話的聲音着實有些小,荀飛白并未聽清姑娘說了甚麽。
姑娘見她還是一副不解的模樣,提了提聲音:“你給了一貫錢買下我,我以後就、就是你的人了。”
荀飛白聽她說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霎時紅了臉,連忙解釋道:“姑娘你誤、誤會我了,我給你這錢不是想那買你回去做、做那個、那個......”
她磕磕絆絆的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後面的詞語,她本就只是好心相助,哪裏有別的心思。荀飛白深深的嘆了口氣,緩了緩心緒,解釋道:“我當真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看到姑娘蒙難才出手相助。”
見她神色堅定,姑娘神情一暗,想了想,又說道:“若是不能跟着你,做丫鬟也是可以的。”
荀飛白聞言,連連擺手:“我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哪裏需要丫鬟,姑娘還是早些回家将父親安葬吧。”
人群中的人看了半天熱鬧,聽到這,只嘆荀飛白豔福不淺,只一貫錢便能買得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知何人高聲道:“既然家中只有一人,那便将這姑娘娶回家也是可以的,看你這模樣應當是個書生,娶了這姑娘,紅袖添香豈不是美哉。”
“就是、就是,人家要五貫錢,你只給了一貫錢,人家姑娘都願意跟着你,這麽大的便宜都不占,我們想要人家都不肯呢。”有人附和道。
“這傻書生,當真是傻人有傻福。”
顏從安在見到荀飛白急急忙忙跑過來時,就也停了腳步,并未離開。方才發生的一切都看了個明明白白,此時聽到衆人起哄,忍不住皺了皺眉,她盯着人群最中間的那兩個人,她倒想看看荀飛白要如何收場,可是要當真收了這姑娘回家做妻子?
經過衆人這一起哄,荀飛白更是窘迫不已,她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這位姑娘,實話說我家中條件并不算好,勉勉強強只能養得活自己。姑娘你跟着我也只會受苦,姑娘你拿着錢趕快歸家,我也有事便不多留了。”
說完不等衆人反應,荀飛白便撥開人群飛快的往家中走去。
那姑娘見狀,也跟在她身後離去。
荀飛白二人走了,看戲的人也紛紛散開。有人意猶未盡,只感慨荀飛白讀書讀壞了腦子,一貫錢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麽大的餡餅都不知道接,當真是傻到家了。
另有人反駁,說沒看那姑娘也跟着她走了,指不定過幾天好事變成了。
顏從安看着那一前一後離去的背影,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幾人下了山,便坐了馬車往百味食肆走去,車行了不到半刻鐘,只聽見一旁的顏從樂驚訝的咦了一聲。
顏從樂将身側的車簾向上掀開,對着馬車外幸災樂禍道:“那不是方才那個書生與姑娘嗎?我看這姑娘是認定這書生了,俗話說烈女怕纏郎,這書生是在劫難逃了。”
顏從安順着她說的方向望去,馬車外西面的方向,遠遠的走着兩人,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前面的是荀飛白,身後五六尺遠的地方跟着那賣身葬父的姑娘。姑娘跟在荀飛白身後,也不靠近,就這麽遠遠地跟着。
顏從安先是伸手拍了顏從樂掀開車簾的手,顏從樂順勢便松了手中的車簾,車簾緩緩落下。
顏從安笑着斥責了她一句,“哪裏學的胡話。”随後她掀了車簾在寶匣耳邊低語了幾句,寶匣将馬車停下,交給玉珠後便下車離開。
顏從樂一直在車內,也不知曉剛才發生了何事,直到幾人到了百味食肆,她不見寶匣,才知曉寶匣方才下了車。
顏從樂眼珠滴溜溜一轉,湊到她身邊,興致勃勃道:“三姐,你派寶匣去了何處?可是跟着剛才那兩人,看看最後這喜事到底能不能成?”
顏從安用手指點着她的額頭,将她推開,也未正面回她,只是揶揄道:“你當誰都如你這般喜愛看熱鬧,除了桂花糕可還想吃甚麽?”
顏從樂知曉她家三姐的性子向來淡薄,不會如她這般好奇那最後的結果。也只以為自己多心,想着寶匣或許是真的有正事要去處理。她也未再多想,叫來小厮,開始點起自己想要的吃食。
而此時正在處理正事的寶匣,正站在一小巷口,眼睛盯着那巷中貼了福字木門外的那人。那人在木門前站了半晌,回頭仔細的看了看空空的巷道,才轉身朝着巷子口的另一側離開。
見到那人快走出巷子,寶匣也随後跟了上去。
陪着顏從安去了廣濟寺,又吃到了百味食肆的桂花糕,顏從樂滿足的喟嘆一聲:“三姐能回來,真真是太好了。”
顏從安見狀,打趣道:“我看并非是三姐回來好,而是能給你買桂花糕的三姐才是好。”
顏從樂聞言湊到她身邊,靠着顏從安,撒嬌道:“三姐就算不給從樂買桂花糕,也是天底下最好的三姐。”
用過午膳後,二人便回了家中,纏了顏從安小半日,顏從樂并未跟去東園,而是乖乖的回了西園找蘇姨娘去了。
顏從安稍稍整理一番,便躺在書房的貴妃榻上閉眼休息。她的病雖已痊愈,但到底是不如常人那般,今日走了不少山路,她早已有些疲乏。
等顏從安再醒來,外面的天色早已有些昏暗。玉珠聽到了屋內的動靜,推門進來。她将手中的茶壺放在桌上,又用火折子點亮了屋內的燈盞。
顏從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身問道:“寶匣可是回來了?”
玉珠給顏從安倒了一杯熱茶,回道:“一個時辰前便回來了,見三娘子在休息便沒進來打擾,現在正在門外廊下,我這就去将她叫進來。”
玉珠見她一口将茶喝下,又添了茶水才出門喚了寶匣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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