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酉時。
北園,德壽堂。
家宴酉時二刻才開,顏從安作為小輩自然要早些過去。卻不料都已早來兩刻鐘,德壽堂正廳內也早已坐滿了人。
堂內上首坐着顏老太爺,此時正同站在其身側的顏廣興與顏廣德說話。下首兩側坐着幾個穿着亮麗襦裙的婦人,其中一婦人最先見到進門的顏從安,停了與他人交談,起身向顏從安這邊走來。
這婦人臉上畫着厚重的妝容,眼睛笑眯眯的彎成了一條線,她上前一步,殷勤的拉住顏從安的雙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滿意地笑着道:“我們家從安幾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出落得如此水靈,當真好看。”
顏從安微微颔首,狀做羞澀道:“大姑母……”
上來搭話的婦人正是顏從安的大姑母,顏如玉。
顏如玉雖是顏家的長女,但嫁的并不如意。
少女情窦初開,許是情難自抑,竟看上了顏鴻傑的開蒙先生薛茂才。顏如玉人如其名,美人如玉,正值妙齡年華,薛茂對她也是一見傾心。二人年輕氣盛,做事少了分寸,私下裏暗通款曲,往來不斷。
顏如玉及笄後,顏老太爺就給她相看了不少人家,多番思量後,看中了鳳祥銀樓的庶子,本打算挑個吉日定下親事。可這時,顏如玉卻已珠胎暗結。顏如玉原本只是見薛茂才樣貌清秀,才春心萌動,一時糊塗才做下錯事。如今顏老太爺要替她定親,她本欲私下裏流掉孩子,再與薛茂才斷了往來。
可耿直的教書先生,并不知曉顏如玉的心思,只以為二人濃情蜜意,感情甚篤。在得知顏如玉懷有身孕後,便直接請了媒人上門求親。
顏老太爺自是不會同意,他差了奴仆把這教書先生趕出家門。教書先生情急之下,說出了顏如玉已懷有身孕之事。至此,她與府中教書先生私相授受之事被鬧得衆人皆知。
顏老太爺震驚大怒,憤怒之餘卻也是別無他法,就将顏如玉下嫁給了薛茂才。顏如玉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哪裏會心甘情願嫁給一介窮書生過苦日子。奈何顏老太爺為了顏家的臉面,不顧顏如玉哭鬧哀求,更是勒令她必須出嫁。
顏老太爺當家多年,做事殺伐果斷雷厲風行,決定之事便再無轉圜之地。顏如玉哭鬧了一陣,并未改變顏老太爺的決定,她多要了幾間陪嫁的鋪子後,也只得乖順出嫁。
德壽堂。
顏如玉親昵的拉着顏從安走向堂中的衆人,顏從安一一與她人行禮問好。顏從安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兩個哥哥,都已成婚。今日人來的也算齊全,除去長房趙氏、二房馮氏、四房沈氏,連家中的小輩與幾房的孫媳婦也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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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長子顏鴻博與顏從安同歲,去年因病去世,留下一子一女。次子顏鴻文與顏從安二人年歲相仿,此時二人正在窗邊的小榻上對弈。二人玩的不亦樂乎,也未注意顏從安的到來。
顏從安問候完長輩,顏如玉又将一旁的一臉不願的女兒薛萱拉到顏從安面前。她伸手在薛萱的腰間用力擰了一下,面上笑着說道:“萱兒,你從安表姐久居京都,在這花溪縣也沒多少故交,你沒事多與她走動來往,表姐妹之間最是親近了。”
薛萱聽得出她母親這麽說話是為何意,可她自小便不喜顏從安。顏從安是顏家的嫡孫女,三房的掌上明珠。而她薛萱雖是顏府的外孫,卻也是個窮教書先生的女兒。她心中不平,對顏從安羨慕嫉妒之情兼而有之,從懂事起便不愛與顏從安親近,更不喜這總是來娘家打秋風的母親。
薛萱一臉不願,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聽她母親講話。
如此之直白的不喜,比這滿屋虛情假意,倒讓人看着舒坦許多。
顏從安淺淺一笑,低聲道謝:“從安勞姑母挂心了。”
三人說話間,門外走進來兩位年輕男子,前頭的男子錦衣玉袍,臉上帶着輕浮的笑。他見到顏從安後,話中帶着譏諷道:“呦,這不是我那侯府外孫的三妹妹嗎?怎麽不在京都享福,倒是回到咱們這小縣城了。”
顏從安還未開口,一旁的趙氏便伸手假意打了那男子一下,斥責道:“胡言亂語什麽,從安是顏家的嫡親孫女,想回來便回來,與你何幹。”
訓完男子,趙氏又回頭溫聲對顏從安道:“你這大哥,嘴上沒個把門的,胡說八道慣了,從安別與他一般見識,咱們不理他,上裏面說話。”
顏廣興與顏廣信雖都是家中嫡子,可顏廣信在世時,顏老太爺一心只重用三房,還将祖産交于顏廣信打理。顏廣興沉迷玩樂,不甚在乎。可顏鴻傑身為嫡長孫,比顏從安年長十歲,顏廣信掌權時他也已知曉人情世故,自是不滿顏老太爺的偏心。
顏鴻傑不服自己的三叔,連帶着厭惡起自己這個三妹妹。
趙氏邊說着邊拉着顏從安坐到自己身邊,殷勤的同她說話。
顏鴻傑見顏從安那一副淡然的模樣,更是覺得不忿,他又湊到這邊,勾了勾嘴角,不懷好意的說道:“三妹妹及笄多年,年紀也不小了,可有相好的公子?若是沒有,哥哥我有幾個熟識的兄弟,回頭介紹與你認識認識。”
一旁的趙氏白了他一眼,輕聲呵斥道:“你介紹認識算怎麽回事,那是私相授受,若是真有适合的郎君,讓人上門提親便是。”
顏鴻傑假意受教,正經道:“母親說的是,我那幾個朋友,家境都很是不錯,樣貌也算端正,與這三妹妹正好相配。”
顏從安見着二人一唱一和,心下了然。看來今日的戲,應當是由長房母子開場了。
顏從安只在一旁靜靜的聽着,也未出聲打斷。她微微颔首,手指輕輕絞着手中的絹帕,假意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樣。
衆人見她這副女兒家的嬌态,皆是面露喜色。三房家中只剩顏從安一人,若是她早日嫁做人婦。待到分家的時候,自然少了三房份,而他們也會多分得一份。
梁國男女婚嫁并不受限,顏家組訓亦是如此,若家中嫡女不外嫁,招贅婿上門,便如同嫡子一般,可分得一份祖産,若是能力極佳亦可掌權當家。只是一般家中嫡女外嫁都是嫁予更好的世家大族當正妻,夫家的産業、名望,也會勝過顏家,顧而比起招贅,顏家外嫁的女兒更多。
衆人放開了話匣,紛紛躍躍欲試,開始讨論起自己相熟或族中與顏從安相配的郎君。
見大家拉着顏從安介紹起自己的族親,顏如玉也不甘落後,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你們吶,都只想着自己的族親,俗話說肥水不了外人田,那我也說是我們家薛葛。”
顏如玉上前拉過顏從安的手,又指了指方才與顏鴻傑一同走進堂內的男子,殷切道:“從安,姑姑家的葛表哥你是知曉的,你們二人從小一塊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葛兒這孩子打小便老實聽話,你若嫁給他,咱們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
此言一處,堂內的衆人神色各異。驚訝有之,不喜有之,戲谑有之,更有等着看顏從安如何駁了顏如玉的面子,一副坐等看戲的姿态。
薛葛從方才一進門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顏從安,只覺幾年不見自家的小表是出落得越發水靈。這柳眉杏眼,肌膚雪白細嫩,還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想來比春芳樓裏的姑娘還要柔軟些。思及此,他更是渾身一震,今夜飯後還是要再去一趟春芳樓,才能洩心中□□。
顏如玉打的什麽算盤,其他人心裏都清楚的很。
顏從安雖是嫡孫女,但是父母皆亡,若是想嫁入高門大戶做嫡子正妻也是不易。自古以來兒女婚配講究的便是門當戶對,大家世族對此更是計較,兒女嫁娶雖是兩人之事,可背後是兩個家族的聯姻,嫁女的一方想為女兒尋得穩定的終身依靠,娶妻的一方自然也想找的更多助力的妻族。
那些高門大戶往往不僅僅只有一個嫡子,那麽妻族的門戶與財勢便更是尤為重要。顏從安沒了父母,在顏家便是失了依靠,娶了顏從安,若是顏老太爺還在,或許有所助力,可若哪一天顏老太爺沒了,那麽顏家的下一任家主對這孤女是如何看待,誰也無法猜測。
一般的大家族嫡子并不會迎娶顏從安這種父母雙亡,在娘家失了依靠的嫡女。
正因如此,顏如玉心裏才起了別的心思。薛家小門小戶自然是不在意助力與否。她一直惦記着的是陸氏留給顏從安的陪嫁嫁妝,當年陸氏嫁入顏家時候的場景,因着太過震驚,顏如玉依稀還是記得的。陸氏陪嫁的隊伍,從顏家門口一直排到了門前長街的街尾。最主要是陸氏除了随嫁的那些金銀珠寶、絲綢錦緞,還有一份更大的産業。當年的陸太傅心疼女兒遠嫁,買下了花溪縣的一座五百畝良田的田莊,與十間鋪面一同當做陪嫁。如此豐厚的嫁妝,顏如玉光是想想便是眼饞,她心中的算盤打的噼啪作響。
顏廣信與陸氏過世後,因着有顏從安這個女兒,顏家也是無權處理陸氏的嫁妝,等顏從安出嫁,自然要當做陪嫁帶到婆家家中去,再加上顏從安嫡孫女的身份,顏從安出嫁,顏家的陪嫁定也是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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