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崔嘉澤愁眉苦臉的站在一側,擰着眉毛盯着地上的幹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荀飛白見狀,将自己方才坐的蒲團放到了他身後,自己則直接坐在幹草上:“方才我已經坐了一會,挺幹淨的。”
崔嘉澤看着那蒲團,又看了看地上的幹草,咬了咬牙坐在蒲團上面,只是怎麽坐着,心裏都覺得有些不妥。可自己帶的草墊被荀飛白做了順水人情。
他心中憤憤,想着今天這筆賬定要記在荀飛白頭上,等有機會定要好好讨回來。他忽的腦中靈光一閃,湊到荀飛白身側,恨恨說道:“過幾日小沐生日,你幫我給她畫一副花鳥圖。”
荀飛白看他這萬般忍耐的模樣,笑着點頭應下:“成,明日等我回去就畫。”
崔嘉澤見她如此痛快,又橫了她一眼,才算是消了氣,不情不願的坐回蒲團。
待顏從安三人坐定,對面的一個書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問道:“飛白,這幾位娘子是何人?怎地也不給介紹一下?”
荀飛白方才也只忙着解圍,倒是忘記問三人名字,現下有人問起,一時也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覺自己有些疏忽與失禮。她轉向顏從安,想着讓她自己回答。荀飛白微側着頭,面上浮着一抹紅霞,雙眸含光帶着一絲局促。
顏從安面紗下的唇角微勾,這人出手幫助的時候潇灑利落,事後也不問人姓名,明顯不在意幫的是何人。這會被旁人問起,倒是露了些窘迫。
顏從安看了看對面坐着的幾人,都是十六、七的模樣,比自己要小上幾歲。她大大方方的說道:“我是飛白的表姐,在家中排行第三。我知曉你們是飛白同窗,喊我顏三娘子便是,這兩人是我的丫鬟,寶匣與玉珠。”
荀飛白方才說顏從安是自己表姐,是為了替三人解圍想的權宜之計,不曾想顏從安現學現用,套用的她的說辭。
飛白二字喊的如此順口,聽在她耳中總帶着些許異樣的感覺。荀飛白面上雖是不變,心底卻有些莫名的羞赧。
她低眉垂目,讓人看不清神情,可泛紅的耳尖尤為明顯,顏從安見狀只覺得十分有趣。
荀飛白低頭思忖,想着顏從安說是自己表姐,應當是想省去些麻煩,直接喊名字也實屬正常。
思及此,心中那一抹羞澀消散殆盡,複又擡起頭,開始給顏從安介紹起在坐的幾位同窗。
顏從安雖是蒙着面紗,但一身素色襦裙,氣質淡雅冷清,端莊秀麗。面紗下的樣貌若隐若現,更是讓人多了幾分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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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才子愛佳人,今日出游的人中只有荀飛白一個女子,可她常年做書生打扮,雖也算得上樣貌清秀,但身上的長袍襕衫遮掩了少女原有的嬌柔,反而添了幾分英氣。再加之多年的同窗之誼早已讓衆人忽視了男女之別。
顏從安的到來自是激起了衆書生心底那一絲漣漪,可到底是讀書人,縱是歡喜也不敢做越距之事。在聽說她是荀飛白的表姐,倒是有些大了膽子,敢開口與人搭話。
“顏三娘子可也是花溪縣人士?”
“顏三娘子可也是來這郊外踏青?”
“顏三娘子可知曉......”
衆書生興致勃勃,顏從安倒是不疾不徐,回了幾句,說自己本就是花溪縣人士,今日是從外地探親歸家。
眼見衆人的問題越來越多,荀飛白顧不上扶額無奈,趕忙出聲阻止道:“咳,咳,我表姐趕了一天的路,你們莫要再纏着她問東問西,擾人清淨。”說着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們幾個方才不是說要生火做飯來着,這會雨好像有些小了,快去将車上的吃食拿來。別一會又下起雨來,就真的要餓肚子了。”
“我還真有些餓了。”崔嘉澤說着第一個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經荀飛白提醒,搭話的幾人也覺剛剛多言,有些失了讀書人的矜持,紛紛跟着崔嘉澤去外面拿吃食。
看着走出去的衆人,荀飛白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顏從安說道:“他們幾人并無惡意,方才應當是以為你當真是我表姐,才熱情了些。多有冒犯,我代他們與你道歉,顏三娘子莫要在意。”
荀飛白微微颔首,臉上浮着淡淡的紅暈。
顏從安微微揚了揚眉,開口道:“荀小娘子無需道歉,方才倒是我考慮不周,給荀小娘子添麻煩。”
顏從安聲音輕柔,語調婉轉,聽得荀飛白有些耳熱。她向後退開了些距離,急急道:“不麻煩,不麻煩。”
二人說話間,拿吃食的幾人已經回來。他們今日出們本是為了野炊,帶了不少吃食,鍋碗瓢盆也是一應俱全。幾人放下吃食後,又去大殿外搬了些石頭過來。待他們搬來石頭後,荀飛白将外衫脫下放在一旁,卷起衣袖上前幫忙。
她先将火分成兩堆,分別往裏添了些木頭,随後又将同伴搬來的石頭堆成兩個簡易的石竈,等火勢起了後将點着的柴火分別移到石竈中,最後将兩個小鍋放在石竈上。
兩個小鍋,一個鍋內煮着白粥,另一個鍋內炖着合菜(豆腐、白菜、蘿蔔、豆芽)。做飯的只荀飛白一人,其餘人有的添柴、有的煽火、有的遞食材還有人擺弄食盒,倒是沒一人去動那鍋。
荀飛白動作娴熟,還能同時兼顧兩個鍋,看的一旁的玉珠也甚是驚嘆。
在她心裏,讀書人都似家中的顏二郎那般,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不知米價幾何卻自視甚高,口中念着君子遠庖廚,見到夥房都是繞着走。
玉珠心中驚嘆萬分,忍不住對顏從安感慨道:“三娘子,這荀小娘子當真與旁的書生不同,她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會做飯的書生了。”
玉珠說了半天未聽到回音,轉身看着顏從安。只見她鳳眸微斂,似是看着對面那簡易的竈臺,微微出神。
不到兩刻鐘,竈上的鍋中咕嘟咕嘟冒起白煙。不多時飯菜的香氣,飄滿整座大殿,引得殿中的一些人紛紛側目,可瞧見他們這邊人多,也無人敢上前搭話。
做好飯後,荀飛白給顏從安三人也盛了粥與炖菜。她将菜交到玉珠手上,笑着說道:“荒郊野外,你們也吃些熱食,要不然晚上怕是有些難熬。”
玉珠看了顏從安一眼,見她并未反對,才接過她手中的飯食。
荀飛白見玉珠接下飯食,也未多做停留。她走後,寶匣接過玉珠手上的飯菜,仔細檢查過後才拿起其中一碗粥,遞給顏從安。
寶珠見她将粥遞給顏從安,自己也拿起一碗吃了起來。
那邊荀飛白回到竈邊,并未直接坐下吃飯,而是又盛了一碗粥,拿到殿中的佛像下遞給了那抱着幼童的老妪。
老妪接下那碗粥後,甚是欣喜,連連同荀飛白道謝。荀飛白擺了擺手,又回到崔嘉澤身旁坐下喝粥。
見過這一幕,顏從安才在心中确定,荀飛白出手相助或許真是出于本心,并非別有所圖,她幫自己就如同她将粥送給老妪一般,順手而已。
原本荀飛白幾人帶的吃食并不少,但多分了四份,自然每一份粥都并不太多。荀飛白給她們盛了三碗粥,寶匣作為護衛,出門時,為了确保顏從安的安全,她從不吃外食。顏從安向來食量不大,喝了一碗粥就已足夠。
玉珠心滿意足的喝了兩碗粥,為表感激,她主動上前幫忙,洗了衆人的碗筷。
衆人用過飯後,倒沒有像剛才那般再與顏從安搭話,而是開始聊起學業。
王旭東撥弄了一下眼前的柴火,問道:“飛白,今年春闱你可是要參加?”
梁國的科考與前朝不同,每年五月在州府舉行的鄉試是春闱,而每三年一次的會試在八月的京都舉行,稱作秋闱。
“嗯,今年應是要參加的。你可是要一起?”
荀飛白三年前母親過世,孝期三年錯過了往年的春闱。如今孝期已過,今年自是要下場試試。
王旭東忙擺了擺手道:“我今年可下不了場,若是一舉不中,還要被我那繼母念叨,等明年再看。”
花溪縣的學子要參加春闱,需要趕去在州府濱州城,多數外地學子都是提前一月就趕到濱州住下,早早适應水土,避免因鄉水土不服,耽誤了考試。可這麽一來,來往路上食宿花費,少說要也要花上六、七貫錢。家境貧寒的學子,若無決勝的把握,并不會年年都去濱州參加春闱。
聽到二人談話,崔嘉澤扯了一下荀飛白的衣袖,小聲說道:“你要參加春闱?路上費用可是湊夠?”
荀飛白聞言,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道:“無需擔心,我去年賣畫攢了些銀子,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再賣幾幅畫,應當能湊夠,并無甚大礙。”
崔嘉澤知曉荀飛白不愛求人,他依舊有些擔心,想了想又叮囑道:“你若是不夠,我借你些,你莫要不好意思,我不白借,算你利息就是了。你別因着短銀錢虧着身子,到時候耽誤考試,就得不償失了。”
荀飛白知他替自己擔心,心中一暖,笑着保證道:“若是真沒湊夠,我再管你借。”
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崔嘉澤倒是放下心來,也未再提。
二人雖是小聲交談,但顏從安坐的并不遠,自是聽的一清二楚。她斜眸看了一眼荀飛白,這人衣着整潔,可外衫的衣襟與袖口處洗的有些發白。
衆人提及春闱,便有些憂愁,聊了幾句又轉了話頭,講起了書院的趣事。
顏從安自開蒙伊始便是請了夫子在家單獨講學,也未曾去過書院,聽着幾人交談倒也覺得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