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顏從安的外祖陸文淵,是當今女帝的帝師。在女帝還是儲君時,陸文淵便是太女太傅。女帝登基後,封陸文淵為開國候,食邑七百。
陸侯爺膝下有一女兩子,長女陸婉清就是顏從安的母親。長女意外亡故後,陸侯爺對唯一的外孫更是疼愛有加。
此次顏從安從京都返家,陸文淵遣了家中仆役、護衛十餘人同行,以護她周全。人多行路自然有些慢,一行人路上走走停停,行了二十多日才走到花溪縣隸屬的濱州境內。
昨日顏從安讓随行車隊與仆役在濱州多留了一日,自己帶着玉珠與寶匣兩位丫鬟,提前一日趕回花溪縣與楚無歌碰面。
不曾想馬車行至百裏坡時,風雲突變,驟降大雨。雨勢迅猛無法辨清方向,主仆三人只得就近找了處地方避雨。
百裏坡正如其名,百裏內皆是山嶺,并無村落,只有一處敗落的寺廟,青山寺。
青山寺始建于前朝,距今已有百餘年,早年間也是香火鼎盛,後因戰亂動蕩,僧侶棄寺避亂,才逐漸荒廢。到如今,寺中的房屋多年無人修繕,多半已經坍塌,只剩斷壁殘垣,唯有那主殿屋瓦無損,可勉強躲雨。
三人來到大殿時,殿內早已躲了不少人。正對着大門的佛像下坐着一個帶着幼童的老婦,大殿兩側三三兩兩各自成堆,略略一看應有十餘人。
殿外狂風大作,雷雨交加,只有靠近殿門一側稍稍有些光亮。殿中有的人點起了火堆,倒也能瞧得見正臉,只是大殿後側深處漆黑一片,看不清是否有其他人隐秘其中。
寶匣先行幾步,在殿中找了一個角落,随後與玉珠二人簡單收拾了一番後,才讓顏從安坐下休息。
三人剛剛坐下,大殿內兩個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互相對望一眼。其中一黑瘦的男人,看了一眼顏從安主仆三人,又指了指後側漆黑的大殿,對着另一人轉了轉眼珠,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那人見到後,也是壞笑一聲。
随後二人同時起身,向她們三人走來。
走在前頭的黑瘦男人,微微弓着背,嘴裏叼着一根稻草,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他邊走邊不時的搓着手,臉上笑猥瑣至極。他在顏從安踏進廟門那一刻,便一直盯着三人。
男人心中暗想,中間的女子雖是面帶白紗,無法使人看清相貌,但她身邊的兩個丫鬟,也算的上清秀可人,想必主人也醜不到哪裏去。
想到此處,他頓時有些心癢難耐,邪念叢生。等确認三人身後并無更多的随從後,這人更是色心大起,迫不及待上前,要與三人搭話。
二人還未走近,寶匣便站起身,擋在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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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的男子微微一愣,卻未把寶匣這攔路的動作放在眼中,他咧了咧嘴,壞笑着說道:“小丫頭,後面那是你們家小娘子吧?”
問完後,他又忍不住搓了搓手,接着說道,“這小娘子身嬌體弱,風大一些都會吹跑,就這麽坐在地上可是會受寒的,不如讓她到哥哥身邊來,哥哥那邊有火,烤烤火暖和暖和,舒服的很。”
他身後那個男人,在二人說話間也走到寶匣跟前,壞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這破廟實在是冷的很,你們可以坐到哥哥懷裏來,哥哥懷裏更暖和。”
二人言語粗鄙,舉止猥瑣,擺明了是要調戲顏從安三人。
大殿雖然寬闊,可她們三人坐的角落并不算太偏僻。離着她們不遠處,零星的坐着四、五個人。坐得稍近一些的是一對農人打扮的夫妻。那漢子看到此景,本已站起身來,欲向她們三人走去。
可還未等他邁出步子,身旁的婦人卻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她看着那漢子輕輕的搖了搖頭,那漢子想了想,複又垂下頭坐了回去,并不再看幾人。
而遠處的其餘人似是未聽見這邊的動靜,皆是齊齊望向殿門處,盯着殿外的瓢潑大雨。
黑瘦男人見顏從安看向遠處坐着的人,嗤笑一聲,流裏流氣道:“這位小娘子,我說你別想着......”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身後清澈的聲音打斷:“原來你們也在此處,我本以為你們三人早早就回城了呢。”
黑瘦男人聽見有人打斷自己說話,心中甚是不滿。他皺起眉頭,擰起兩撮稀疏的眉毛,憤憤然轉身,瞪着來人。
此時,他身後站着一身穿襕衫,面目清秀的書生娘子。
見到又是一女子,他松了松眉毛,咧着嘴露出發黃的牙齒:“小娘子,你打斷哥哥我說話,可是想同她們一起到哥哥們懷中取暖?”
那書生娘子,似是未聽見他的粗鄙之言,淡笑着對他說道:“這位大叔,坐在那邊的是我的表姐,我們本就是一同出游,方才因着突然下雨才不小心走散。她們要去那處與我們同坐,勞煩二位稍稍讓讓,莫要攔路。”
書生娘子說着,伸手指了指大殿西南角的火堆,那火堆旁坐着四、五個少年。原本圍着火堆的幾人本就看着這方,在看到書生娘子望向他們後,紛紛站起身,作勢要向這邊走來。
那兩個男人看到欲要走來的四、五個人,稍稍向後退了一步。遠處的那幾人皆是書生打扮,看起來全都是十六七的少年人。二人心中掂量一下,對方人多是衆,若是真打起來,他們怕是占不上便宜。
他二人對視一眼,只得讪笑兩聲走開,坐回到自己來的地方。只是二人眼神卻一直緊盯着她們這邊,不曾收回。
顏從安看着寶匣身前的那書生娘子,頗感意外。出門在外,原本都是陌路人,她本以為并不會有人出手相助。
剛剛那兩個人過來時,顏從安并無半點擔憂。她身旁的侍女寶匣,雖做丫鬟打扮,但确是顏從安的貼身侍衛。
她自幼習武,身手了得,碰上會些拳腳的江湖中人都能對上幾招,對付眼前這兩個地痞流氓,更是綽綽有餘。
也正因此,顏從安才敢只領着寶匣與玉珠二人,抛下車隊提前一步上路。
見那兩個男子走遠,大殿一側的書生們倒是又坐了回去,并未接着向這處走來。只是不時的會有人看向她們這方,臉上帶着笑低頭交談。
那二人雖已坐回角落,寶匣卻并未走開,依舊站在顏從安身前,一臉警惕的看着眼前這個并不相熟的人。
眼前人見狀也并不在意,她舒展着眉眼,笑着對寶匣說道:“在下是花溪縣城南書院的學生荀飛白,那邊坐的都是我同窗好友。看到三位姑娘遇到了些麻煩,才過來叨擾,并無半點惡念。”
說話間,荀飛白轉頭看了看殿外,又接着說道:“山雨連綿,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下來。我瞧着外面天色愈發陰沉,今夜怕是不能再趕路,你們三人單獨坐在這邊過夜,怕是會不安全。若是三位不介意,就到那邊與我們同坐。”
荀飛白說的不無道理,這雨即便是停了,山路泥濘,連夜趕路也确實不妥。
寶匣轉身看着顏從安,顏從安轉頭仔細荀飛白一番。
這人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淡青色襕衫,眉清目秀,面上帶着和煦的笑顏。
她略一思索後,對着寶匣微微點頭,便起身向二人走來。
荀飛白見她起身,也未再多搭話,轉身領着主仆三人向同伴走去。
同伴們見她領着三人走來,也都紛紛的坐近了些,給她們幾人讓出位置。
今日荀飛白是與幾個同窗好友一同踏青游玩,不料幾人還未走到踏青的地方,便遇上了暴雨,無奈之下只得躲進廟中避雨。
他們幾人來的最早,撿了廟中的稻草墊在地上,還找了些幹柴生了火,比起席地而坐的其他人,倒少了幾分狼狽。
崔嘉澤與荀飛白是多年好友,方才他見荀飛白起身走向大典另一側,本有些疑惑。
此時見到她領着三人向走來,他站起身,走到荀飛白身旁,拽着她的手臂,擠眉弄眼道:“怎麽這一會兒功夫,就撿回了三個小娘子?你是與她們相識?”
他頓了頓,看向她身後三人,打趣道,“還是相中了那身着白衣的小娘子?”
荀飛白聽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啪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正色道:“莫要胡言亂語,我只是不忍看她們三人被人欺淩,才出手相助。”
崔嘉澤嘿嘿兩聲,轉眼卻瞧見荀飛白低頭去拿他的草席。他趕忙伸手,欲拽住草墊,結果動作不及荀飛白迅速,抓了個空,他急道:“诶、诶、诶,你拿我草墊作甚?”
崔嘉澤家境不錯,自小仆役便照顧的妥帖,最受不得有半點不幹淨。今日他們出門野炊游玩,少不了要席地而坐,他便從家中特意帶了草席墊子。
荀飛白伸手擋住他,壓低了聲音,好生勸慰道:“你小點聲響,別擾了旁人休息。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自己坐草墊子,讓人家姑娘家坐幹草?別那麽小氣,這墊子你讓給她們用用,等回了縣城,我再給你買個新的。”
崔嘉澤阻攔不住及,荀飛白早就将草席墊子鋪另在一旁,他哪裏還好意思再往回拿,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荀飛白。
荀飛白無視他的目光,将墊子擺好後,對着主仆三人說道:“三位姑娘,你們坐這邊吧。”
方才拉扯墊子那一幕落到顏從安眼中,頗覺有趣,面紗下的嘴角輕輕彎了彎。知她一番好意,顏從安也并未推拒,道了聲謝,便坐下了。
寶匣與玉珠也道了聲謝,分別坐在顏從安的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