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符欽若指尖留在最後一個音上,擡頭看向端着相機的施詩磊,又在他從相機後擡起頭時,別過了臉。
施詩磊嘴角抿笑,說,“我們去沈園練琴吧?”
他撐案站起來,煙眉輕鎖,“你如果不是真的想學,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奶奶那邊,我也不會多說的。”
“誰說我不想學?”施詩磊眯了眯眼睛,并不承認,“你只彈了四遍,我怎麽會彈?”
符欽若嘴唇動了動,嘆氣道,“你既不看琴譜,也不碰琴,怎麽會呢?”
他眼睛一轉,走過來說,“你手把手地教我,我就會了呀!”見他皺眉,施詩磊立即又說,“怎麽?上回你還不是手把手教江盈學琴?哦,因為她是女人,而我是男人嗎?不對,我記得,你是喜歡男人的呀!”
符欽若喉嚨一緊,竟然說,“我不記得這種事。”
“你還想說是自己酒後亂性啊?”施詩磊不禁笑了,說到這裏,突然又想起那晚的那個吻,自己倒是先梗了一下。
一時之間,兩人又無話可說了。
施詩磊聽到外面開門聲,探頭出去看,開朗地叫道:“爺爺!您回來啦?”
“哦,練琴呢。”符爺爺走進來,看看他們兩個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二人的異樣,只是問施詩磊,“學得怎麽樣?”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指比了一下,“就只是會了一點點《古琴吟》,還不是很熟。”說完他就感覺到符欽若投來的詫異的目光,不由得暗暗笑了一笑。
“才一個下午就這麽大的進步?”符爺爺端量了施詩磊片刻,笑道,“你以前學過麽?”
施詩磊歪着頭想了想,赧然一笑,“接觸過一些,就會彈幾個音,後來就沒能繼續學了。”
符爺爺了然點頭,微笑道,“那彈彈看吧,也看看符欽若會不會教人。”
“我去看看桂花釀。”符欽若卻說着,走出了院子。
施詩磊猜他就是為自己騙了他生氣,偏偏還是一句話不說。但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會,他只是說他想學而已,有沒有根基卻是沒提的。再說,他的确就只會彈這一首,而且也很久沒摸琴了。
《古琴吟》是一首不需十天就能成的曲子,加上施詩磊只會彈這一首,縱然很久沒碰琴,要彈也仍是能彈出來。
他在案前坐下,對在一旁觀看的符爺爺笑了笑。
也不知道桂花釀有什麽好看的,釀着就是釀着了,将稠酒燒開又貪這一時麽?施詩磊一邊彈着,看到窗戶裏符欽若在竈臺前的背影,一不留神就彈錯了一個音。
符欽若往鍋裏倒稠酒的動作停了一停,回頭看了施詩磊一眼。
施詩磊正要應付彈錯的那個音,補救以後注意到他曾經回過頭,不由得心頭一動,又彈錯了一個音。
他回過頭,看坐在院子裏撫琴的施詩磊,似是有些疑惑為什麽這樣一首簡單的曲子能夠連續彈錯幾處。就這麽看了一小會兒,等施詩磊把曲子彈完時,符欽若已經把稠酒全部倒進鍋裏了。
施詩磊微微鼓了鼓臉頰,轉而對符爺爺吐了吐舌頭,“還是不太會的樣子。”
符爺爺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笑,說,“曲有誤,周郎顧。”
他沒聽太明白,疑惑地眨了眨眼,符爺爺微笑搖頭,說,“休息一下吧。”
“诶。”施詩磊脆生生地應了這句,轉身抱起琴往裏頭走了。
“還要怎麽樣,才能喝啊?”施詩磊抱着琴走進廚房。
符欽若餘光看到他抱着琴,便轉過頭來,說,“燒開以後再放白糖和桂花,就可以了。”
施詩磊走過去,伸長脖子看了看,吸吸鼻子,“好像已經很香了。”
他點點頭,從符欽若手裏拿過琴,離開了廚房。
準備好晚飯,符欽若正打算給奶奶送去,卻被爺爺接過了保溫桶,交代他照顧好施詩磊。兩個人也不好做飯,不如就去外頭吃。
施詩磊在符欽若身後偷笑,冷不防符欽若在猶豫之後說,“那我先給劉天楠打個電話。”
看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施詩磊沒好氣地對他做了個鬼臉。
符欽若目光在他身上輕輕掠過,還是低着頭走開了。
不過就是個取消約會的電話,居然也能打個三五分鐘。施詩磊坐在書案旁,拿一支狼毫敲打挂在筆架上的那幾支筆,聽竹子噠噠噠的聲音,沖在門口打電話的符欽若拖着調子喊,“好了沒啊~人家肚子餓死了~”
因為爺爺已經去醫院了,施詩磊說話自然大膽肆意了很多。
符欽若偏過頭,只是用餘光看了看他,又跟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
“切,搞得好像真的很喜歡人家似的。”看他一挂斷電話,施詩磊就冷笑諷刺他。
符欽若抿了抿嘴唇,問,“你想吃什麽?”
施詩磊眨眨眼,笑說,“茴香豆!”
這又怎麽是能夠填肚子的東西?符欽若走到施詩磊身後,去拿放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施詩磊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外套放在這裏,立即靠到了椅背上不讓他拿起來。
符欽若扯了兩回,不得不看向施詩磊。
他仰面對他笑,想了想,說,“給我什麽好處?”
符欽若嘴唇稍微動了一下,索性放開了手。
“喂~”施詩磊知道他肯定是要去找別件外套,便叫住他,拿過外套往他身上丢,“你傻的嗎?”
符欽若看看手裏的外套,穿上以後說,“走吧,去吃東西。”
施詩磊瞪了他一眼,又朝他做了個鬼臉。
不知道為什麽,跟符欽若這個人在一起的話,施詩磊就什麽事情都不想做了。甚至于是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
鹹亨酒家不過是走一條街的距離,也被施詩磊拖着走走停停,走了半個小時都沒抵達。
“聽袁康說你家世代書香門第,而且還是地主,連客棧都是你家的地産?”施詩磊拉住要往前走的符欽若,“那有沒有老臺門?”他指着門口的介紹牌說。
“以前是有的,土改時都變賣或者被沒收了。”符欽若不鹹不淡地說。
施詩磊掏出備機,正打算往裏頭走,卻被門口的工作人員阻止,稱現在已經過了參觀時間。他眉頭一擰,走出來看到符欽若在外頭,生氣道,“你怎麽不提醒我?”
符欽若沒說話,別過了眼。
“不管,賠禮道歉。”這話他倒是說得一如既往理直氣壯。
也不等符欽若說——知道他不會說,施詩磊就拽過符欽若往前頭的奶茶店走。
他趴在櫃臺上看上方的飲料單子,想了想,眯起眼睛說,“看不清啊,都有些什麽?”
店員正打算從旁邊客人手裏拿一張單給施詩磊看,施詩磊沖他擠眉弄眼了一陣,看得他不明不白,單子也沒拿過來。
“符欽若,你來看看有些什麽?”他拉過還站在店面臺階下面的符欽若。
符欽若看到旁邊幾個正在買奶茶的女孩子正用驚訝的目光看他們,又面面相觑,低着頭竊竊私語,不免又将目光飄向了別處。
但施詩磊還是把胳膊擱在櫃臺上,笑着說,“我看不太清楚,你跟我說說上面有什麽?”
符欽若沉了沉氣,擡頭時故意繞開了跟施詩磊目光相觸的一瞬間,一一把飲料單上的種類名稱說出來。
說到一半,聽到那幾個女孩子跟店員點單,說話時臉上都是不掩飾的笑。
“你喝什麽?”符欽若雖然是對着施詩磊說話,卻還是不看他的眼睛。
施詩磊起先還覺得這個樣子有趣,但這會兒倒是冒出了些無名火,不滿地哼了一聲,對店員說了一個位于飲料單末尾的飲料名——符欽若遠沒有讀到那裏。
仿佛早就知道施詩磊是在戲弄自己,符欽若并不驚訝,而是看了一眼忍笑的店員,低頭去掏錢包。
施詩磊早就習慣了自己跟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同行的人自然而然做出這個動作,但見到符欽若也這樣,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那幾個買奶茶的女孩子拿到自己的奶茶以後還流連了一小會兒,施詩磊後來看她們離開,又見她們回頭看自己和符欽若,暗暗一笑,伸手牽過了符欽若外套的衣角。
這個時段電視上都是娛樂新聞,施詩磊拿到奶茶時,正播着龍傾跟妻子巴厘島蜜月歸來以後的第一次公開媒體見面。
好像是在為自己的新ep做宣傳,鏡頭上的龍傾看起來很高興,但氣色卻不是很好,化了很重的妝都沒有掩飾過去。
施詩磊注意到符欽若有些失神地看着新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秀恩愛,死得快。”
此言一出,就連店員也吓了一跳,默默把找到的零錢推給符欽若,眼睛卻依舊不可思議地看着施詩磊。
符欽若把錢放回錢包裏,低着頭一邊放錢包一邊說,“結婚是好事,不該詛咒別人。”
“誰說結婚是好事?”他說完就走了,施詩磊不得不加快腳步跟上去,“跟心愛的人結婚,才是好事。”
他頭微微低着,聲音也低,“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相愛的?”
施詩磊喝的奶茶差點嗆出來,“好笑!相愛還爬牆去酒吧找男人啊?”
聞言符欽若腳步溘然而止,終于在這麽久以後,第一次認真看施詩磊。
施詩磊說完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暗罵了自己一句,挑眉強辯道,“我那時又不知道你跟他的事。”
可是,符欽若自己也沒有說過。他微微一怔,又避開了他的眸光,“但你應該知道他結婚了吧?”
施詩磊聽他居然是責怪自己,不禁生氣道,“你關心的重點會不會錯了?再說,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這話讓符欽若如鲠在喉,他暗暗咬了一下嘴唇,轉身繼續走。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施詩磊索性跟上去,裝作很随意地說,“你也看到啦,他結婚就是個幌子。你主動一點,争取一下,他還是你的。這麽憋着你不難受啊……”
“你這輩子都學不好琴。”他突然駐步,如是說。
施詩磊不想他居然說這個,不知為何忽然就紅了臉,氣道,“誰要學琴啊?!要不是沒地方住了,誰要來找你!”
符欽若聽了愣住,好像腦袋裏的回路轉不過來似的,困惑道,“什麽沒地方住?”
“要不是因為擔心你,特地跑來這裏找你還在這裏住了一晚上,他肯定也不會誤會。”施詩磊說到這裏發現好像少了些鋪墊,不過這樣更好,幹脆說得更加慘兮兮的,“我們也不會分手。現在房子沒有了,學校宿舍又沒床位……”
他看到符欽若訝然的模樣,突然負氣道,“你怎麽賠我?你一定要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