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協作
将軍嶺乃是國主禦苑之一,設有許多供人乘涼歇腳的亭臺,但嶺中唯一的一道無形之門附近卻只有茂密的松柏,不見任何路亭。
染蘅和雪黛若要在此處過夜,便只能幕天席地,不過有了在亢州趕路的經驗,她倆倒也沒什麽不适之感。
染蘅在無形之門附近找了一片視線比較開闊的空地,再把收集來的草葉熟練地制成了一張可以容納二人平躺的草席和一張可以暫時充當被褥的草布。
之後又給雪黛塗抹了她提前備好的防蚊草藥,便拉着雪黛與她一同躺在草席上,享受起野外閑聊觀星的樂趣——任誰來看都會誤以為她倆是在此處悠閑游玩。
然而山雨欲來,染蘅又豈敢真的掉以輕心?這一次可不同于前兩次兇獸們的主動出擊,是她直接向那個幕後黑手遞出了戰書邀兇獸前來,萬一那個幕後黑手被她一激,不止派出了一頭兇獸,那戰況就會變得棘手了。
因此她這一次絕不會再逞匹夫之勇,凡事都會以她和雪黛的安全為先,就連同雪黛閑聊之時,她都一直在暗地裏觀察着周圍的動态,直到确認了援軍都已抵達将軍嶺東西兩面的高峰之後,才稍微放寬了心。
染蘅放出約戰消息時雖然說的是三月下旬,但她此次出行打的可不是捕殺兇獸的旗號,一過完下旬前兩日的休沐就必須按時回到太乙城參加國主會朝,而她這樣做的目的正是為了把下一頭兇獸出現的時間從十日縮短至兩日,以減少戰線拉長産生的變故。
因為按照染蘅的推算,兇獸第四次出現的地點一定會從青陽變成朱明,屆時帶頭捕獸之人也會從她變成炎炘,再也用不着她來事事躬親,兇獸那方若想通過正面交鋒取她性命可就沒有現在這麽容易。
因此她賭那個幕後黑手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由她親手奉上的良機,哪怕看穿了它本質是一個誘敵深入的陷阱。
果不其然,在群星落幕、旭日東升,時間正好邁入三月下旬的二十日清晨,閉眼假寐了一整夜的染蘅終于察覺到将軍嶺有了一些異常的波動。
為防打草驚蛇,染蘅立時假借翻身把手搭上了左側小睡的雪黛,然後又在周圍靈氣驟然變得躁動之時,一把抱住雪黛滾出了草席。
“——哼,算你命大!”
伴随着一道發音古怪的尖銳童聲,地上鋪着的草席和被染蘅操控着去阻擋視線的草布都在瞬息間碎裂成渣。
染蘅趁着翻滾的空隙匆匆一瞟,卻只看清了一雙滲出寒氣的厲目和一排透着冷光的尖牙。
來者攻勢兇猛,招招狠厲,見染蘅躲閃,又猛然追擊,若不是染蘅提前做好了防備,果斷拔出了幾排松柏疊成了重重路障,恐怕真會被其打亂陣腳。
“看來你的人話只學到了一點皮毛嘛,躲過一次叫做命大,但每次都能躲過該叫做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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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黛被染蘅抱着翻滾了好幾圈,早已驚醒過來,染蘅用心聲安撫了雪黛兩句,便帶着雪黛跳到了一棵高大白鶴松的枝幹之上,睥睨着來襲之獸。
只見此獸通體烏黃,豹軀鳥喙,叫聲似嬰孩啼哭,擾人心緒,體型僅有一名健壯男子大小,不及獦狚雄武,卻矯捷靈敏,須臾便跨過了一半路障,直沖染蘅她們所站松樹奔來。
——竟是十二兇獸中排名第三的蠱雕!
盡管猜到了那幕後黑手此次應會打破先前規律,派出棘手強敵,但一下從排名第十的大風跨越至排名第三的蠱雕,還是令染蘅心頭一驚。
十二兇獸的排名與它們的危害程度直接挂鈎。蠱雕雖然排名第三,卻是這十二頭兇獸中最擅長近身作戰、最喜歡虐殺人類的一頭。
蠱雕提前現身也意味着它們的契主已經決定對染蘅痛下死手,染蘅正要告訴雪黛提高警惕,卻見一路狂奔的蠱雕忽然在樹前停下腳步,仰起頭對着她詭異一笑:“桀桀,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是不是真有你的嘴這麽硬——”
話音剛落,地面便突然冒出了一頭巨大青牛,發瘋似的朝着染蘅和雪黛所站的那棵白鶴松撞去——竟是上個月在大辰肆虐的犀渠。
“你們的契主還真是看得起我,但一下派出兩員大将就不怕我把你們都給一網打盡?”
在腳下白鶴松轟然倒地之前,染蘅已經抱着雪黛閃到了另一側伫立的一棵将軍柏上。
白鶴松和将軍柏都是靈地松柏之中的極品,它們的枝葉不僅繁茂,還堅韌牢固,可以制成禦敵利器。
染蘅在用話語挑釁的同時,便将無數根鋒銳似箭的松針柏葉一齊射向了犀渠和蠱雕,盡管不能重傷二獸,但也能為她們争取到一小段調整戰局的時間。
松針柏葉細小勁足,又密密層層,若換成尋常惡獸,早就被捅成蜂窩節節敗退,可兇獸本與珍獸對應,即便沒有青耕那般自由變換晴雨的神通之力,也是個個皮粗血厚、不懼外傷,若不能将其一擊斃命,它們便會一直與它們認定的獵物纏鬥下去。
“雕蟲小技,也敢自傲!”
擁有兩種形态的蠱雕,被沒完沒了的松針柏葉紮得忍無可忍,憤然轉為雕身,張大鳥喙,吞下了一大把齊射而來的“細箭”。
随即又頂着針紮葉刺直飛而上,将浸泡了它喙中毒液,成功擺脫了染蘅控制的毒針毒箭盡數吐向前方。
“——雀兒青耕,一起上!”
确認了來者身份,染蘅終于可以放開手腳來實施她們的戰術,随着她的一聲令下,原本縮回原形,藏匿在雲中伺機而動的帝女雀和青耕都一舉放大身軀,奔踏而來。
剎那間,烏雲翻滾,狂風肆虐,蠱雕吐出的毒針毒箭還未飛至染蘅面前,便被吹落墜地,蠱雕自身也被染蘅招來的暴風卷得左右搖擺。
“你莫以為這樣就能取勝,別忘了我們之中也有可以控制風雨的夥伴!”
青耕控制晴雨、染蘅調控風力的奇能早在重振大辰之時便被公諸于世,蠱雕它們的契主自然聽到了風聲,又豈會毫無準備地讓蠱雕它們前來。
只見頃刻之間,席卷着犀渠和蠱雕的暴風便轉變了方向,一齊朝着二人二鳥彙合之處奔湧而去,天空中也兀然出現了一頭足以蔽日的巨型赤鳥,正扇動着羽翼,大張着血口,放肆地鳴叫——正是那擁有扇風毀林之能的大風。
“啊啊——”
大風似乎早已探查到了兩側高峰上的伏兵,它不停揮動羽翼,卷起嶺中松柏四處砸撞,果然砸出了一大片此起彼伏的哀嚎。
染蘅、雪黛以及帝女雀、青耕也被大風制造出來的接天飓風吞沒,遲遲沒有動靜,大風正要乘勝追擊,加大風力,卻聽得下方的蠱雕用暗語急切地喊道:“老十,快把風停下!”
大風無法理解蠱雕的用意,但它們這次作戰的指揮權都在排名最高的蠱雕手上,它不想回去之後被自己主人責罰,也只能聽話照辦。
孰料風停浪息,那一片被飓風卷得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卻不見任何鳥屍人影,那二人二鳥竟從飓風之中憑空消失了!
“警惕四周,她們也進暗門了!”
見此情形,蠱雕立即用它們之間獨有的暗語提醒未曾學習過人話的大風和犀渠。
蠱雕并不對染蘅她們也能進入無形之門一事感到意外,因為它們的主人早就有了此般猜測。
将軍嶺內的無形之門雖然僅此一扇,但這扇門卻足有方圓五裏之寬,只要仍在門的範圍之內便處處皆是入口出口,處處都有可能成為染蘅一行再次出現的地點。
它們三獸方才也是采用了同樣的法子來實現的輪番偷襲,因而一眼便洞悉了染蘅她們的去向。
論一對一作戰,蠱雕從不服任何人,它打心裏看不起人類的戰力,即便服從主人的命令也不過是看在主人給了它第二次生命的份上。
對面雖然有一只珍獸一只禦獸,但另外兩人的戰力加在一起也敵不過它,說句勢均力敵,都會顯得擡舉。
犀渠和大風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上,而它則可以在地面和天空自由來往,再加上它們之間的獨有暗語,兩兩配合定能把對面打得屁滾尿流。
然而蠱雕這個偏愛進攻的好戰分子,怎麽也沒有想到,染蘅不知死活地邀它們前來決鬥,竟一直躲在暗門之中,不肯出來與它們正面交鋒。
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時間,沒有解決染蘅又不能離去的蠱雕終于不耐煩地放聲大吼:“喂!我們被你們劃為兇獸,玩玩偷襲也是無可厚非,但你染蘅好歹是一國之主,怎麽一點也不講待客之禮!客人都來了,一直躲着不露面又算什麽狗屁君子!”
蠱雕義正辭嚴、聲色俱厲,然而卻像一記猛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回應它的僅有周圍細碎的風聲和四處偵查的大風拍動翅膀的聲音。
“難道她們從暗門跑了!”蠱雕頓時生出了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咬牙切齒地指揮道,“十一,你趕緊進暗門探查一下,一有不對馬上出來!”
自從獦狚叛變之後,它們的主人也變得越來越謹慎多疑,以前蠱雕它們經過暗門前往其他地方還稱得上自由,但現在卻要綁上一個随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特殊容器。
容器裏又裝着少許可以幫助它們自如進退暗門的主人之血,若不想暴露行蹤,被人圍剿,它們不僅不能丢棄和銷毀這個容器,還要小心保護,并節省血液的用量,別提有多憋屈。
此時蠱雕和大風都是鳥形,雙翼忙着在空中保持平衡,不便取出容器噴灑血液,加上進入暗門之後,木火金水四氣都會不起作用,它們這些同樣是吸納了四氣中的精華才得以啓靈開智的兇獸也難以在其中發揮實力,便只能叫唯一一個現在身處地面,又最為耐抗耐揍的犀渠去冒險一探了。
獦狚已死,犀渠便成了剩下十一頭兇獸中實力最弱的一個。
它獨自在外倒可以威懾一方,但在其他兇獸眼裏,卻是一個比起打鬥更擅長躲避,而且即便躲不掉也不會輕易死去的肉盾。
因而明知蠱雕是在叫它只身犯險,它也只能認命地擡起左前蹄,在自己長滿長毛的咽喉處猛敲了一下。
下一瞬,血珠飛濺而出,犀渠也從蠱雕和大風的眼前消失。
但不過瞬息之間,犀渠又像是被什麽東西給踹了回來,同它一起出現的,還有坐在帝女雀背上又被青耕貼身保護着的雪黛。
“——有詐!”
蠱雕來不及去問犀渠遇到了什麽,但猛獸的直覺告訴它,對方分散戰力一定是為了學它們趁亂偷襲。
它不由得重視起那個一直沒被它放進眼裏的矮弱少女,正要展翅疾飛,前去協助還癱軟在地的犀渠,頂上卻猛然炸開了一聲冷笑:“以毒攻毒正是我的待客之禮,當正人君子太累,我早就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