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散學典禮那天,全校人烏泱泱地站在操場,聽校領導們做這個學期的總結陳詞,在學習成績上重點誇贊了個年級的前十名,重中之重地對取得極為優異成績的文葉煙同學表示期許,稱他極有可能成為濱中第一個理科狀元。
可這位當事人卻沒有在班級的隊伍之中。
沈琏朝操場四周的走道張望了無數次,想從那兒找到文葉煙姍姍來遲的身影,他以為文葉煙遲到了。
可直到大會結束,文葉煙仍舊沒有出現。
回到班級裏領取成績條,文葉煙的成績條被當作一樣聖物似的被圍觀膜拜。
七百多分的成績,和第二名拉開了五十分,這已經不是人了。大家都生不出嫉妒,把他當成豐碑了。
“沈琏,文葉煙今天為什麽沒來?”有同學主動問沈琏,他和文葉煙平日關系好是衆所周知的。
沈琏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生病了?忘記了?這麽牛的成績都不來拿?”
沈琏也想知道原因,他捏着自己的成績條,總分五百五十七分,比上次提高了整整一百分,要兌現承諾了,文葉煙一直惦記着這事,今天不可能不來。
他有點擔心。
最終是班主任帶來了确切的消息:
“文葉煙同學今早上飛機回帝都了。”
頓時引發一片嘩然,文葉煙平易近人的性格不知不覺讓大家忘卻他是來自首都的富家子弟,假期是要回到他真正的家的。
只是……他回去之後,還會再來嗎?
班主任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他沒有提到要轉學,但是這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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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裏不由得惆悵,文葉煙的出現給班級生活帶來了多彩的顏色,他們不想失去這個全能的同學。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認為文葉煙不會回來了。
沈琏低下頭,胸膛涼絲絲的,好像那兒開了個洞,有冷風穿過。
離開學校後沈琏想聯系文葉煙,但打了電話是關機,他就不敢再嘗試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文葉煙說“我不回來了”之類的話。
他只是短暫的被陽光照了一下。
沈燕燕顯然也得知此事,比起傷心不舍,她更多感到的是憤怒。
身為女朋友,文葉煙連這等大事都不跟她說一下,電話也打不通,簡直想被抛棄了似的!
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受重視,幹脆約了以前的玩伴們,甩掉千金小姐的架子好好放縱一番。
陳巧玉怕她玩得太瘋出事,叫沈為民打電話叮囑一聲,不由抱怨:“小文也太不會照顧人了,什麽都不和燕燕說。”
沈為民倒是沒有太在意,反而心情不錯,“小孩子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
“他不是你的金龜婿嗎?現在人走了,你一點也不擔心他回不來?”
“要是沒得到好處,我會不擔心?”沈為民笑得意味深長。
沈琏窩在房間裏寫假期作業。
他房間的窗子關不緊,夏天進蚊子,冬天漏冷風,書桌靠近窗臺,他的手被凍得發紅。
對着答案抄,他寫得都已經麻木了。
要盡快在這兩天寫完,然後就可以出去找活幹,臨近春節,到處缺人,而且薪水也高。
寫得投入了,就不會去想其他難受的事。
但寫到了某題,沈琏突然停下筆。
這題文葉煙教過他,題目都一字不差。
文葉煙已經不在島濱了。
帝都裏島濱有幾千公裏那麽遠,那是他妄想都抵達不到的地方。
一種蟄伏了許久的生無可戀的悲觀反撲過來。
沒有文葉煙在的島濱鎮仿佛空了,死了,沈琏好想離開。
他咬住嘴唇,情緒在胸口翻湧沖撞,甚至讓他有些反胃。
他拿過手機,撥打那串爛記于心的號碼。
雲天閣,帝都高層七星級酒店。
此時酒店的最大的包廂被一個豪貴的大家族所承包。
坐在主位的是大名鼎鼎的九川地産董事長文瑞平,他四十歲出頭,保養得宜,臉上沒有明顯的紋路,俊挺的五官仍保留了年輕時的魅力,但他不茍言笑,看上去十分嚴肅。在他左手邊則坐着他唯一的兒子文葉煙,他靠着椅背胳膊撐腮,長睫下垂,百無聊賴的放空自己。
将近半年沒見的父子倆誰也不搭理誰,不見半點熱絡。
文葉煙身旁依次往下,坐的則是九川的董事們,文瑞平右手邊依次往下是世家好友與關系密切的合作夥伴。
約莫二十人,今日齊聚于此,是為了給文葉煙接風。
文葉煙不喜歡這種聚餐,名義上是為了他,實則是大人們社交洽談的借口,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拉近和文瑞平的關系,從而賺取更多的利益。
這無可厚非,但與他無關。
所以除了開場文瑞平讓他說幾句場面話,他就再沒主動開口,對菜品也興致缺缺。
這些海鮮還沒島濱鎮上的新鮮呢。
“幾個月不見葉煙,真是成熟了不少。”姚育光,也就是姚初凱的父親笑着朝文葉煙說,“越來越有小家主的風範了。”
“不敢不敢。”文葉煙禮貌道,“我爸還老當益壯,姚叔叔這話可說不得。”
文瑞平:“……”話是好話,但聽着就是怪。
“哎喲,可別誤會我的意思,你爸風頭正盛,這個位子在坐二十年都沒問題。”姚育光笑呵呵道,“但是你也當仁不讓哇,對你爸來說就是如虎添翼,九川肯定能再上一層樓。”
“老虎就是四個爪一條尾巴,多一對兒翅膀那不就成怪胎了嗎?”文葉煙漫不經心道。
文瑞平眉頭一皺,橫了他一眼。
“我說笑的。”文葉煙笑得柔軟無害。
衆人當然給他面子,但也聽出文少爺還在叛逆期,不要碰他的逆鱗為妙,便轉誇他容貌英俊,身體修長健壯,內心強大堅強。
至少在他們看來,一個從小富養的少爺突然被“貶”到小城鎮,他能适應下來就相當勇氣可嘉了。
文葉煙感到疲憊,下飛機後他就沒好好歇息過,手機一分鐘都沒消停,朋友們上門拜訪,打發完後又被接到這裏,和他們進行不痛不癢的對話。
太累了,還不如和紀老太太吃飯,至少還能和她嗆幾句,不像現在只能違心的微笑。
他把手放在桌下,将手機開機。
無數個未接來電跳出來,他不甚在意地清除了。
文瑞平瞥見他的動作,不悅低聲:“別人在和你說話。”
“哦。”文葉煙撇了撇嘴。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來電人讓他心頭一跳。
是沈琏。
“抱歉,我接個電話。”文葉煙沖和自己說話的那位長輩歉意一笑。
文瑞平皺眉,“飯桌上不要……”
文葉煙已起身離席了。
“真稀罕吶,這可是咱們惜話費如金的沈琏兒同學頭一次主動打給我。”接起來文葉煙就老不正經。
“文葉煙。”沈琏說。
“哎。”文葉煙懶散笑着。
接着沈琏就沉默了,文葉煙只聽得到他的呼吸聲。
“嘛呢,打電話來就為了叫我一聲?”文葉煙說,“我可是誰的電話都沒接,就接了你的。”
沈琏說:“早上打給你你沒接。”
“那我肯定在飛機上,不方便。”文葉煙說。
“你,你走了,也不告訴我,”沈琏悶悶地說。
“我昨兒也是剛收到消息,今兒一大早就被老太太給扥到機場。”文葉煙說,“我爸行事一向雷厲風行不考慮別人的意見,煩人。”
“哦。”
“都沒好好跟你道別呢。”文葉煙低聲說,他一旦把自己的嗓音壓低,就會呈現出一種撩人的溫柔,“在這兒吃飯比在你家吃都無聊,跟你在一塊兒最自在了。”
“要好好吃飯。”沈琏認真地說。
“你呢,你吃了沒?”
“呃……”
“還說我呢,這都幾點了。”文葉煙看了眼表,“趕緊吃飯去,別一天天忙活你那假期作業。只有每頓飯吃飽了才能長高,聽到沒?”
“哦。”
“哦什麽……”文葉煙無奈,他忽然看見落地窗裏自己的倒影,表情異樣的溫柔,不遠處是他父親坐得筆直的背影。
爸,當爸爸這件事你可真得跟我學學。
“你家沒東西吃就去我那兒,老太太天天盼着你來。”文葉煙說。
“你又不在。”沈琏咕哝。
“喲,想我了吧?”文葉煙笑着,“你就承認吧。”
“嗯,想你了。”沈琏一如既往的誠實。
直白的話語,倒是讓文葉煙一時無言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沈琏終于問了出來,心高高懸起。
文葉煙茫然,張了張嘴,給不出回答。
回去?說實話踏上飛機,他就沒想過會再回去,他爸也沒再提“你再不老實就滾回去”之類的話,紀老太太也沒問過他是否回來。
帝都少爺的懲罰刑期到此為止,這是大家不用宣之于口就心知肚明的。
可沈琏卻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沉默已是回答。
沈琏感覺喉嚨酸酸澀澀,像吞了一瓣檸檬,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難過:“你不回來啦?”
文葉煙:“……”
“我的成績提高了一百分,你不是要我答應一件事嗎?也不用我兌現了?”沈琏說,上次在家裏文葉煙親了他一下,紀老太太就出來了,要他做的事便擱置了下來。
“這不行。”文葉煙脫口而出。
“反正你又不回來了。”沈琏吸了吸鼻子,郁悶地說。
“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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