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到帝都睡的第一晚,文葉煙失眠了。
失眠原因為床太軟,環境太安靜。
之前的五個月他睡的床半硬不軟,筆直躺下去能磕得腦袋腫包,家裏頭的床就太軟了,好像能把人的每個邊角都包裹住,睡得腰疼。
耳邊也沒有若有若無的海風海浪聲,文葉煙反倒不習慣了。
他離開了島濱鎮,可好像又有一部分還留在那兒。
早晨起來,他神色萎靡,黑沉着臉下樓,家中的保姆阿姨才剛煮好早餐。
“葉煙,怎麽起那麽早?”秦姨驚訝,因為往常的文葉煙從來不會主動在九點之前下樓。
“早啊秦姨。”文葉煙沒什麽精神氣地打了聲招呼,往桌邊坐下來。
“哎喲喲瞧我們葉煙這小臉兒。”秦姨笑着捏了捏他的臉,“蔫兒得,沒睡夠就在睡會兒,今天又不用上學。”
“睡不着。”文葉煙抱怨,“認床了,不習慣。”
“這話說得,這兒不是你家啊,認哪兒的床?”秦姨說。
文葉煙揉了揉頭發,說:“秦姨我餓了,早上吃什麽?”
“喝粥。”秦姨說,“給你爸煮了鍋養生三鮮粥,以為你晚點兒才起,沒給你做你愛吃的三明治。”
“沒所謂,粥就粥吧。”
“你吃了,你爸吃啥?”秦姨問。
文葉煙震驚:“他一人早上要吃一鍋粥?豬吧?”
Advertisement
“一個小砂鍋,盛出來也就一碗多點兒。”秦姨失笑道,“哪能這麽說你爸?”
秦姨給他盛來,精心熬制的三鮮粥非常軟糯,吃起來粒粒飽滿,就是口兒有點淡。
“瘦了。”秦姨看着他的臉說。
“就您說我瘦。”文葉煙喝了一口粥,“回來見我的人都說我變壯實了。”
“變高了是真,壯是沒壯到哪兒去。”秦姨心疼地說,“看着小臉,一點兒肉也沒有,淨是骨頭。”
秦姨是看着文葉煙長大的,從小就疼他。
“在您眼裏,下巴全是肉才是好看。”文葉煙說。
“那當然好看,多喜慶。”秦姨說,“葉煙啊,你在那邊,姥姥疼你不?對你好不?紀阿姨對人可嚴厲了,我就擔心她不待見你。”
“那老太太确實不待見我。”文葉煙嘟囔。
秦姨頓時變了臉色。
“不過她對我很好,也疼我。”文葉煙嘆口氣,“不然我也不至于挺想她,聽不到她刺我幾句還不自在。”
秦姨哧地一笑,“淨吓我,等會兒給她打個電話,啊。”
二人正是其樂融融,另一道腳步聲走近。
“瑞平,起了呢?”秦姨對文葉煙身後走來的人說,她趕忙擦擦手起身,“和葉煙一聊起來,都忘了再給你煮粥了。”
文瑞平走過來,落座在文葉煙對面,他對秦姨點點頭,禮貌道:“辛苦您了。”
見文葉煙只顧着低頭吃,看到沒看自己一眼,眉心便聚攏起來,“起這麽大早,又和誰去鬼混了?”
文葉煙把勺子往嘴裏一送,軟糯的粥被他嚼出了咬石子的氣勢。這就是他親爸,嘴裏永遠沒一句好話,父子關系岌岌可危,還總覺得是他不夠争氣。
“不好意思,我這人心眼兒小。”文葉煙吊起眼皮不太孝順地瞅着文瑞平,“您要是不打算道歉,就別和我說話,答你都困。”
“文葉煙!”文瑞平喝道。
文葉煙把勺子一放,用餐紙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說:“秦姨,我吃好了,麻煩您幫我爸煮粥,少放點水,給他煮硬一點。”
文葉煙的神情帶上了神似紀老太太的刻薄,“畢竟沒什麽比他嘴更硬的了。”
說罷,潇灑離去,留文瑞平一人氣急眼。
秦姨忙出來,見文瑞平臉黑如鍋底,便給他倒杯水消消氣。
“哎呀你們父子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秦姨嘆氣。
“記仇的崽子,永遠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為他好的人。”文瑞平冷聲道。
“瑞平啊,葉煙已經長大了,你要老是用命令的口吻和他對話,他鐵定不樂意聽啊。要我說,你還是得多聽取他的意見。”
“他這人耽于享樂,骨頭都要軟了,我再不對他強硬,人就廢了。”文瑞平搖了搖頭,“家裏的産業遲早要交到他手裏,他必須要有這個意識。”
“你可不能這麽說葉煙!”秦姨最寵孩子,當即不滿道,“他是個好孩子,又聰明又漂亮,我最清楚了!”
說完,氣沖沖回廚房。
文瑞平不安地多說一句:“秦姐,水正常放。”
文葉煙出門散步去了,他所住的高檔別墅小區鬧中取靜,環境極大程度還原自然,每一戶之間不接壤,縱橫交錯的道路像迷宮一樣複雜,要是夏天樹叢茂密,哪怕是裏面的老住戶都可能迷路,冬天就還好,樹枝光禿禿的一覽無餘。
冷風刮在臉上,幹冷幹冷地疼,大清早地沒有太陽,也就他願意出門閑逛。
這裏和島濱鎮截然不同,不會濕沉沉的,也不會大冬天下雨,倒是會下雪。
沈琏應該沒見過雪,以他那饞冰淇淋的勁兒,看見雪肯定樂瘋了。
文葉煙想到那畫面,嘴角不由露出微笑。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想沈琏時,腦海裏已全是沈琏了。
上回和沈琏通電話,他說自己會再回島濱鎮時,沈琏欣喜的聲音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是開玩笑的。
可他又舍不得這麽說。
文葉煙嘆了口氣,呵出了陣陣白霧。
他就沒對誰那麽小心翼翼過,這實在太不正常了,現在對沈琏這麽上心,以後他真的有兒子了,要怎麽面對自己親生的崽子?
文少爺憂心忡忡,把十年後的事都顧慮上了。
估摸着過了文瑞平去上班的時間,文葉煙才溜達回家,凍得臉色煞白,被秦姨好一陣訓。
手裏被塞了杯熱水,文葉煙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打呵欠。
正閑着,姚初凱一個電話打過來,聲音倍兒樂。
“哥!回來啦!哥兒幾個想給你接風,賞不賞臉吶?”
“成啊,去哪兒?”文葉煙随口道。
“楓葉山滑雪場!幾年沒跟你滑雪了。”
文葉煙笑笑,“我技術退步,你們可別欺負我。”
“嘿嘿,好說。”
楓葉山滑雪場。
從頂上往下看,大小的雪道如同葉片上的脈絡一般遍布楓葉山,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雪道兩旁耐寒的植物也附上一層薄雪,這裏只有冷與速度。
這兒的地勢算是低緩,但最陡峭的那條雪道人跡罕至,一道穿着黑白色滑雪服的身影極速掠過,快得化作一道虛影,而在他身後追逐的兩人速度則保守得多。
黑白色沖刺終點時一個順暢的轉身橫滑,徐徐停在了安全範圍內。
過了十多秒,後邊倆人才閃閃來遲,停下來後站都站不穩,一屁股坐在雪裏。
黑白色輕巧滑到他們身邊,把防風鏡往上一卡,露出一張雪白俊秀的面容,“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葉煙兒,你幫我看一眼我鼻子還在不?我感覺它凍掉了……”
“出息。”文葉煙一笑,伸手将對方拉起來。
“姚初凱你丫一開始還信誓旦旦說要讓着點他。”另一人罵罵咧咧,“我還信你了,真不要臉!”
“沒讓嗎?我看你倆一出來就摔一跟頭,心裏還特感謝呢。”文葉煙也把他拽起來。
“我葉煙兒就是個運動全才。”姚初凱感慨。
“他這人只要接觸了新事物,就要力争第一,好勝心比所有人都強。”
一道沉靜漠然的女聲加入其中。
接着一個保溫杯遞了過來,文葉煙轉頭看過去,望進一雙潭水般幽深透亮的眸子。
“謝了。”文葉煙接過來。
姚初凱嚷嚷:“怎麽我們沒有?”
女生聳聳肩,“手只有兩只,與其冷落一個,不如讓你們倆抱團。”
“徐睿凝,世上就沒有比你更雙标的人。”姚初凱指了指她。
徐睿凝無視他,來到文葉煙身邊,擡手擦去他眉毛上的雪粒,看着他的眼睛問:“還繼續麽?”
文葉煙:“滑夠了,去坐坐。”
于是兩人并肩向休息區滑去。
“我怎麽覺得這倆人像沒分過似的?”陳司帆看着他們和諧的背影說。
“不清楚。”姚初凱說,“我只知道葉煙兒從來不吃回頭草。”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