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文葉煙那長腿走路的速度實在逆天了,沈琏不過慢了他十秒,但出門已不見他的身影,飛快下樓,才看到文葉煙即将消失在大路盡頭。
“文葉煙!”沈琏叫着他的名字,奮力追着,“文葉煙,等等我!”
文葉煙聽到了,但沒停下來,他的腦子裏不斷回放網吧裏王樹榮挑釁的話、沈琏怯懦的神情,他們倆個關系居然好到可以看片兒的程度。
沈琏對他隐瞞了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蛋。
文葉煙甚至沒心思思考這種情緒是否合适。
沈琏還在邊跑邊喊,他試圖在奔跑中解釋,可奈何肺活量有限,上氣不接下氣,一句整話都說不完。
“啊!”
一聲慘叫。
文葉煙本能回頭,沈琏趴在地上。
他摔倒了。
文葉煙:“……”
認命折回,來到沈琏身邊,把他扶起來,“不要這樣裝可憐。”
“沒有裝可憐。”沈琏郁悶道,“沒力氣爬起來。”
文葉煙服了他,上下檢查了一番,還好只是膝蓋擦了些皮。
沈琏反手抓住了文葉煙的手腕,表情是少有的倔強:“你不要走,我要解釋。”
“說。”文葉煙還盯着他的腿看,“能走不,要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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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沈琏說,“我……我是在網吧打工。”
“嗯。”文葉煙平淡,瞥到對面有座長椅,便把沈琏往哪兒扶。
“但是這個月沒去了。”沈琏說,“今天叫我去領工資,我才去的。”
“多少工資?”
“一千塊!”說起這個沈琏就雀躍起來,他可以請文葉煙吃好吃的了!
文葉煙的反應卻很潑冷水,“哧,一千塊,你這麽缺錢為什麽不找我要?”
“啊?”沈琏從未這麽想過,他當文葉煙說的是借,“借了要還,我還不起。”
“我先前怎麽跟你說的?”文葉煙語氣強硬了起來,“當下重要的是什麽?是你的學習,是你即将參加的高考,你當時答應得……”
哦,仔細想想沈琏也沒說過會這麽做,當時他們就因為這個鬧了一陣,最後莫名其妙的和好,這事兒也沒重提。
文葉煙以為沈琏會乖乖聽他的話,結果這小子只是表面乖,背地裏和他背道而馳。
“成,你非要掙錢,你幹什麽不好,偏要去那種地方。”文葉煙讓沈琏坐在長椅上,自己則站着俯視他,“我說你段考考成那樣,期考還沒信心,你真是要氣死我。”
沈琏倒是在老師那兒聽過類似的教育,但他死豬不怕開水燙,老師怎麽說他,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心髒像掉進無底洞,一直墜啊墜。
他怕文葉煙走掉,那他真是完全追不上了,便兩手都抓着,仰頭不安地看文葉煙:“我就是怕你生氣,我、我全部都告訴你,你不要生氣。”
文葉煙冷酷:“說。”
“你坐,坐。”沈琏非要文葉煙坐下才微微安心,手還是要抓着,他無意識把文葉煙的手當作減輕壓力的東西,手指輕輕掐上面的肉。
文葉煙:“……”不太氣了。
“我要存多一點錢,這樣畢業之後,就可以去海的對面了。”沈琏低頭說,“我不想……再住在這裏。”
文葉煙有些驚訝,他知道沈琏自小父母雙亡,由現在的沈家收養,沈家對他算不上視如己出,但沈琏從未抱怨過半點,他便以為沈琏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可原來沈琏心裏居然藏着這樣的想法。
“我已經不記得我的爸媽長什麽樣了。”沈琏輕聲說,“他們說我爸爸是被媽媽害死的,我媽媽……是個妓女,她是病死的。”
文葉煙喉嚨一緊。
“所以叔叔一家都不喜歡我。”沈琏說,“和讨厭自己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是非常,非常不好的。”
“你是好孩子。”文葉煙低下頭靠近沈琏,聲音帶着溫柔的安慰,“你是好孩子。”
沈琏握住了文葉煙的手指,握得很緊很緊。
“……十歲的時候,我就想走了。”沈琏緩緩說,“可我沒有錢,在外面會餓死,所以我要錢,存夠一千塊就走,存到今年,終于存夠了。”
“我會去高考的,但是考完,我要去海的另一邊,我想去那裏重新開始生活。”
可文葉煙知道,當下一千塊錢根本不夠一個人生活,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支出?但這是沈琏十歲就開始埋下的希望,他不忍心打破。
一千塊……
一縷閃現的思緒幾乎轉瞬即逝,文葉煙抓住了。
……他和沈琏争吵那段時間,沈琏曾拿過一個鐵皮盒子來向他求和。
他記得貼合了裝滿了零散的錢,目測大概是,一千塊左右。
“上次你給我的鐵盒子裏,是……”
“我存的錢。”沈琏悶悶地說,“從十歲開始存起來的,就存了那麽多,所以才想要打工。”
“為什麽要給我?”文葉煙怔愣地問。
“我……我嫉妒你了,這是不對的。”沈琏說,“所以想讓你原諒我,可你什麽都不缺,我只有這些錢了。”
“你……”文葉煙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傻子,腦子轉不過彎的傻子,因為自己冒出來的、完全影響不到別人的小情緒,就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了出來。
沈琏曾經把他對未來所以的希望,輕易送給了他。
他究竟把我當什麽了?
“笨啊,你。”文葉煙終于說,他擡手繞過沈琏的肩,将沈琏的腦袋按向自己,“我要是個壞人,你就完了。”
“你不是的。”沈琏小聲說,他感覺文葉煙已經不生氣了。
“好吧,我被你說服了。”文葉煙轉臉親了親沈琏的額角,“你還是我的乖乖。”
沈琏心間被歡喜環繞。
“不過以後都不要去了,那兒真不是好地方。”文葉煙說,“那個誰,會帶壞你的。”
“嗯,不去了,從上個月開始就不去了。”
“上個月?那工資怎麽到今兒才給你?”
“本來上個月就要給的,但是王樹榮的爸爸不給我。”沈琏說,“他還以為我是小偷,打我。”
“打你?!”文葉煙震愕。
“不過今天王樹榮多給了我兩百塊。”沈琏還美滋滋的,“我請你喝飲料。”
“他敢打你?!”文葉煙怒道,憤然起身,“這事兒沒完!”
文葉煙要替沈琏讨回公道,但沈琏拉着他不讓他去。
網吧裏可都是王樹榮認識的人,他去肯定撈不着好處,打架不好。
沈琏早就釋然了,現在他只想回去看書複習。
兩天的考試轉瞬即逝,沈琏從最後一科的考場出來時,表情還保持着巨大的迷茫。
并不是他考得太差,而是……
太順了!
他居然每道題都會寫!連最難的題都寫出來了!并不單是理綜如此,之前的所有科目,他都答得很好!
因為每道題好像都認識似的,全在文葉煙劃的重點上。
文葉煙簡直太厲害了。沈琏佩服得五體投地。
期末考結束後,這學期就算過去了,學生可以放假休息兩天,等老師們把成績算出來,再開個散學典禮,就正式進入愉快的寒假。
島濱這秋不秋冬不冬的氣候,仿佛也以此為契機,迎來了冬季的第一個寒潮。
“冬天怎麽還下雨啊?”文葉煙吸着鼻子,對屋外稀稀拉拉的雨水感到無語,他原本還不把這兒的冬季當回事兒,零下都沒到,不足為懼。但這雨一下起來,傷害瞬間乘十,空氣中的寒冷粘稠地攀附在人的身上,絲絲縷縷地滲透,穿多厚的衣服都沒法抵禦。
“暖氣都沒有,怎麽活啊?”文葉煙不太形象地把手收進袖管裏揣着,向紀老太太抱怨,“空調都不讓我開。”
“電費不要錢嗎?”紀老太太說,她把湯婆子給了另一個伏桌寫字的人,“小沈,抱着這個,暖和。”
“哦謝謝姥姥。”沈琏接過來,燙呼呼的大圓盤往衣服裏一塞,好舒服。
“我也想要。”文葉煙紅着鼻頭可憐巴巴,“我感冒了都。”
“昨晚叫你記得關窗你就是不關,怨得了誰?”紀老太太哼聲說。
“你給我煮碗糖水吧,好姥姥。”文葉煙把下巴尖縮進領子裏,自下而上的看着紀老太太——他打動任何人,只要他想。
紀老太太翻了個白眼走去廚房。
文葉煙馬上伸腳碰了碰沈琏,“過來過來。”
沈琏以為他有什麽事,就過去了,然後被他抱住,手不規矩地伸進外衣裏觸摸他暖洋洋地身體。
“給你給你。”沈琏把湯婆子給他,但文葉煙不要,非要用沈琏。
“我叫你來是為了讓你兌現承諾。”文葉煙說,“不是叫你來寫寒假作業。”
“明天成績才出來。”沈琏說。
“怎麽,你還沒信心?”
說實話,信心十足,沈琏實在想知道文葉煙是如何預料得那麽準确。
文葉煙把沈琏抱在自己身前,用臉蛋去貼沈琏溫暖的頸側,他低笑:“你覺得,有什麽事是我做不到的?”
沈琏:“有的,你不會洗衣服、曬衣服、做菜煮飯、洗碗拖地、用老人機……”
居然煞有介事地羅列出了一大堆。
文葉煙:“……”
“我錯了,不該驕傲。”文葉煙投降,“其實是有人給我提前看了試卷。”
“哇。”沈琏說。
“哇啥哇,你不問是誰?”
“校長吧。”沈琏說,他眼不瞎,校長對文葉煙的熱絡顯而易見,全校大概也只有校長敢做這事。
“聰明。”文葉煙蹭蹭他,“知道了是不是覺得不太光彩?”
“誰不光彩?”沈琏說,“我沒有作弊哦,我什麽都不懂,是自己寫完的。”
“我不光彩。”文葉煙說。
“有沒有提前看過對你來說沒有差別吧?”
“嗯,這話我愛聽。”文葉煙笑眯眯地說,他沒有拒絕校長的“好意”,為的就是想讓沈琏可以在這次考試中重拾對學習的興趣和信心。
“那既然你進步七十分是板上釘釘了,承諾是不是得提前兌現?”
“好吧。”沈琏說。
“轉過來。”
沈琏把臉轉向了他。
此時,廚房裏紀老太太煮的糖水散發的甜香飄到了客廳,讓鼻尖相觸的兩人恍惚以為是對方的甜蜜氣息。
文葉煙還沒來得及說,身體就先行一步,微微向前吻上了沈琏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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